第二十三章 小杰的消息 从医院出来,在刘三家住了一个来月,我回到了市场。 有了上次的教训,我小心了很多,走到哪里都带着春明。 春明是小杰的表弟,很清秀很精干的一个年轻人,从部队复员以后在银行上班, 因为工作不顺心来了我这里。 春明的性格有些像小杰,精明又不失义气,有他在身边我塌实得很。 有时候看着身边的春明,我难免会想起他的表哥小杰来,心里空落落的。一个 雨后的下午,胡四找我来了,没寒暄几句,胡四直接说,小杰出现了,差点儿被孙 朝阳的人给抓起来。我一愣,问他是怎么知道的?胡四说,前几天小迪去找过他, 小迪是胡四的牢友,跟董启祥关系也不错,从监狱里出来以后跟了孙朝阳,顶替齐 老道当年的角色。小迪见了胡四,先是动员他别再打朝阳公司的生意了。胡四就跟 他绕弯子,小迪火了,骂胡四是个癞蛤蟆,想一口把天吞了。胡四就跟他控诉了一 番孙朝阳当初是怎么挤兑他的,把小迪说得直点头,最后答应胡四,只要保留朝阳 公司现在的地盘就可以了,将来说不定成立个股份制的出租公司,大家都是同事呢。 胡四心里有自己的打算,就不提这事儿了,老是灌他喝酒。 小迪似乎明白胡四的意思,起初喝得很仔细,架不住胡四的嘴巴油,左一声牢 友右一声哥哥,一阵就把小迪灌成了膘子。小迪喝多了就管不住舌头了,先是骂蝴 蝶心狠手辣,后又骂小杰是个畜生,逮着个鸡巴就想给人家攥出尿来。胡四就问他, 小杰干了什么?小迪尽管醉了,但是还保持着最后一点理智,他说,小杰好像是跟 孙朝阳发生了什么误会,给孙朝阳寄了一张带着血手印的纸条,上面写着,“下一 个就轮到你了”。孙朝阳很烦恼,小杰在暗处,他在明处,根本没法处理这事儿。 后来小迪接了孙朝阳一个电话就走了,走得跌跌撞撞的,直夸胡四酒量大,有机会 找胡四报仇。我紧着胸口问胡四:“就这些?” 胡四说,就这些我还不来找你呢,这两天小杰又出现了,我是在小迪又一次找 我拼酒量的时候知道的。小迪说,前几天小杰不知道在哪里给孙朝阳打电话,让孙 朝阳马上给他准备十万块钱。孙朝阳就边召集人边拖延时间,让他提供个账号,孙 朝阳把钱直接给他打过去。小杰的口气很硬,说要现金,天黑之前有人去取。孙朝 阳就答应了他,装了一万块真钱,其余的是报纸,等到约定的时间去了交钱的地方。 人都提前埋伏好了。结果,来拿钱的是一个收破烂的,把人抓到孙朝阳的酒店一问, 人家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有个年轻人给他十块钱让他来取一个包裹。 “后来呢?”我急不住了,“孙朝阳不会那么简单就放了收破烂的吧?” “关人家收破烂的什么事儿?孙朝阳把收破烂的好一顿伺候,都喝瘫了也没问 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放人。” “再后来呢?” “再后来就不知道了,”胡四说,“反正你得小心点儿,小杰现在完全是个危 险人物,谁碰谁死。” 这个我明白,我不由得佩服起小杰的仗义来,原来他早有打算想走这条道儿呢, 不然他不会从一开始的时候就不让我跟他联系,他是怕连累我呢。可是他这么办也 确实太危险了,你要是缺钱完全可以找我嘛,咱们一起“黑”的钱,本来就应该有 你的一大半。我觉得钱是一方面,很有可能小杰是想让孙朝阳活得生不如死。那天 我留胡四吃了一顿饭,叮嘱他千万别把这事儿扩散,知道的人多了不好。胡四说, 明白,我终于知道了,原来“黑”孙朝阳的是小杰,当初我还以为是你呢。我说, 要是我,我能不告诉你?咱俩什么关系?胡四笑得很暧昧,是啊是啊,铁哥们儿。 那么小杰现在到底躲在哪里呢?我坐不住了,把烟头猛地戳在桌子上,忽地站 了起来,必须马上找到常青,让常青告诉我他现在的动向。刚走到门口,桌子上的 电话就响了,我不想接,我着急去找常青,推开门喊李俊海进来接个电话,急匆匆 地下了楼。没等拐出楼梯,李俊海就追上了我:“蝴蝶,有个南方口音的人找你, 说有急事儿。” 南方口音?不会是关于制冷设备的事儿吧,我正准备从南方进一批设备,把那 套旧的换了呢。得,回去接这个电话吧,生意也不能耽搁了。我边上楼边问李俊海, 是不是设备的事儿?李俊海说,我问他,他不回答,一定要跟你说。这些南方人可 真精明,有可能这是要跟我谈回扣的问题呢。进了门,我一把抓起来了电话:“谁? 说话。” “远哥是吗?”我一下子愣住了,竟然是常青的声音! “是我,你在哪里?”我的嗓子颤抖得厉害,声音都变了。 “就在附近,你出来一下,从南门出来我就看见你了。” “好,我马上出去。”我挂了电话,对李俊海一笑,“你什么耳朵?还南方人 呢,济南的。” 李俊海冷眼看着我:“呵,要不说我这脾气好多了嘛,照以前我早骂你了,防 备着我?” 我没有时间跟他啰嗦,尴尬地挥了挥手:“大哥,回来我跟你说。”转身冲下 楼去。 刚冲到楼下就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我一抬头:“金高?你怎么来了?” 金高拉着我就走:“妈的,老许这个混蛋玩我!整整一车对虾,一化冻全发黑 了。” “你在这里等我,回头再说,”我拽回了手,大步往外走,“记着别动老许。” “什么事儿这么慌张?”金高追上了我,“还有比上当受骗更要紧的事儿?回 来!” “你不知道,”我继续走,“我要去见一个人。” “谁?” “常青。” “啊?!”金高直接跟着我走了,“他在哪里?” “你去干什么?”我往后推了他一把,“这事儿你别掺和。” “去你妈的!”金高火了,“再拿我不当兄弟,我立马走人!” 在这之前我早已经把我和小杰他们办的事情全都告诉了金高,甚至连小杰敲诈 孙朝阳的事情都跟他说了。金高当时还把我好一顿埋怨,他说当初我就不应该去办 那样的事情,危险不说,传出去多难听?这倒好,把伙计们都连累了,自己还提心 吊胆的。我说,你懂个屁,《资本论》你看过没有?马克思都说,资本的原始积累 都是血淋淋的呢,什么叫连累伙计们?大家一起办的事情就不要提什么谁连累谁, 都在提着脑袋玩钱呢,谁也不能埋怨谁,你这么说话,等我亡命天涯,你在提心吊 胆的时候,是不是也得埋怨我连累了你?金高被我说得一愣一愣的,眼睛瞪得像皮 球。 我不说话了,闷着头往外走,李俊海在楼上大声喊:“当心点儿!” 这真他妈废话,我自己的兄弟我当什么心?金高回头望了一眼,问我:“你让 李俊海知道了?” 我说:“没有,我不傻。” 金高嘿嘿一笑:“就是,把兄弟也没用,记着当年吃过亏就好。” 我不愿意提当年的事情,横他一眼道:“大金,以后别在我面前提这事儿,不 好听。” 我让金高站在市场门口等着我,一个人走到了马路边上,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地 方站下了。没有多长时间,一辆出租车就停在了我的跟前,常青摇下车窗冲我一点 头: “远哥,上车。”我打开车门刚想上车,金高就跟了上来,将我推进去,一 屁股坐了进来,伸手拍了拍常青的肩膀笑道:“兄弟,好久没见着你了。”常青回 头喊了一声金哥,问我:“远哥,最近还好吧?”我没直接回答,戳一下司机,让 他调个头往回开,常青嘿嘿笑了:“老狐狸啊。” 在观海楼一个僻静的单间里,我对常青说:“金哥不是外人,有什么话当着他 的面说没问题。” 常青知道我跟金高的关系,冲金高一笑:“金哥是我的偶像,我避讳他干什么。” 我示意金高出去点菜,直接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常青说:“回来两天了,我跟杰哥走散了,我把大哥大掉了,他联系不上我了。” “他没有电话吗?” “没有,他走到哪里就在哪里联系我,我俩办完了事儿就各走各的。” “走散了多长时间了?” “三个来月吧,”常青想了想,“这三个多月……我到处找他,找不着。” “你最后一次跟他在一起是在什么地方?” “在武汉……”常青说着就摸出了一个存折,“这是杰哥给你的。” 我打开一看,上面存了十万块钱:“这么多?他给我钱干什么?”常青笑道: “还能干什么?让你帮他存着,他整天在外面流浪,怕丢了。”我给常青点了一根 烟,赞许地摸了摸他的脸:“好小伙儿,实在,要是我就独吞了,没人知道。”常 青冲窗外翻了一个白眼:“你更干不出那样的事儿来,那不是杂碎还是什么?这是 玩命钱。” “按说我应该给他钱的……”我猛地打住了,“呵呵,他哪来这么多钱?” “这还多呀?”常青不屑地一撇嘴巴,“远哥我还不是跟你吹,杰哥现在的钱 不比你少。” “怎么弄的?偷?抢?” “都不是,一个字,诈,”常青傲慢地抬起了下巴,“我跟着杰哥这一阵可学 了不少东西……” “先别说这个,”我打断他道,“你们去武汉干什么?” 常青扫了门口一眼,悄声说:“杰哥把孟三杀了,在武汉。”孟三就是孙朝阳 从南方雇来杀了广元的杀手,他早晚得死,这早在我的预料之中。“你们是怎么发 现他的?”常青说:“杰哥的鼻子像警犬,孟三的味道他记得清楚着呢,捞钱也不 闲着,一直在闻着他的味儿。”广元,你可以瞑目了!我长吁了一口气:“说说你 们是怎么干的。” 常青说,那天他正在大连闲逛,突然接了小杰的一个电话,小杰就让常青马上 坐车去临沂,他在车站等他。见了小杰以后,小杰去商店买了一套新衣服换了,又 和常青去洗了个澡,回旅社躺着的时候,小杰说,他打听到了孟三的下落,睡足了 觉马上去武汉,孟三在武汉。常青问,“四畜类”和另一个开枪打广元的怎么样了? 小杰说,都死了,现在就剩下孟三和强子了,等收拾了孟三和强子,他就静下心来 好好跟孙朝阳玩玩。 “强子?”我大吃一惊,“小杰不知道强子已经死了?” “什么?强子死了?”常青疑惑地瞪着我说,“怎么死的?我们俩都不知道啊。” “被人用五四手枪打死的,在医院……这事儿不是小杰干的?” “这是真的?在武汉的时候,杰哥还对我说,下一个目标是强子呢,他竟然死 了。” “好了……”我的脑子乱得要命,“先别管他,你接着说。” 常青把双手抱在头上用力地摇头,老天,谁干的?这不是乱套了嘛。我把他的 手拿到桌子上,让他别想这些,继续说他的。常青又摇了一阵头,接着说:“我们 俩第二天清早就上了火车,也不知道车开到了什么地方,我俩正睡觉的时候,有人 就喊有贼,我睁开眼一看,外面漆黑漆黑的,好像是半夜了。车厢里乱哄哄的,有 几个警察在挨个地搜身,杰哥给我使了个眼色,让我把枪掖到座位底下。没等我动 弹呢,一个警察就指着我说,别动,把手拿出来。杰哥一拉我,推上车窗就跳了出 去,我回手开了一枪,也不知道伤没伤着人,也跟着跳了下去。铁道边上是一片高 粱地,我就钻了进去。没多长时间,杰哥就找到我了,问我枪哪去了?我这才发现 枪没了,可能是跳车的时候摔出去了。杰哥的枪放在旅行包里,也没法回去拿了, 我俩就钻出高粱地去了一个村庄。在人家的草垛里睡了一宿,真他妈狼狈啊……好 歹到了武汉,我俩都累' 膘' 了。睡了三天才解过乏来。” “你们是在哪里找到的孟三?”我替他们捏了一把汗。 “杰哥在武汉有个战友,也是道儿上混的,没用几天就在汉口的一个宾馆里找 到了他。” “小杰的战友给你们搞的枪?” “没用枪,他战友也不知道我们找孟三干什么来了,拿了杰哥给他的辛苦费再 也不见了。” “用石头把他砸死的?”挺紧张,我换了个轻松的口气问他。 “用琴弦,”常青接着说,“我俩熟悉了地形,设计好了从哪儿进从哪儿出以 后,就住在了那家宾馆对面的一个小旅社。观察了两天,摸清了孟三的行动规律。 孟三很神秘,白天在那里睡觉,晚上出去,一般在半夜两三点钟回来。那天我俩等 到他回来了,他好像受了伤,走路摇摇晃晃的。杰哥对我说,这是个机会,咱们不 能在他房间里干了,直接在电梯里完事儿。我俩就跟在他后面进了宾馆,谁知道这 小子不走电梯,晃晃悠悠地上了楼梯。杰哥说他认识咱们,得等他上了一层,在第 二层干他。那么晚了,楼梯上根本没有人,干他绝对没有问题,我点了点头。 杰哥就把一根吉他弦拿在了手里。他早就准备好了,琴弦的两头用木棒拴得很 结实,做了两根呢。在二楼,我俩动手了。杰哥从他背后走过去直接用琴弦把他勒 在了自己的怀里,我上去用一块抹布把他的嘴巴捂上了,那小子一声没出,蹬了两 下腿就过去了。走的时候我回头看了看,他的脑袋都快要掉下来了,歪在肩膀上像 不是他的。杰哥把琴弦丢在他的脚下,我俩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就出来了。我们没有 回旅社,直接奔了轮渡离开了汉口……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