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已经是冬天了,这天却没有一丝寒意,天空也那么澄澈透明,让人觉得仿佛是 三九小阳春。 一场婚礼在雄伟庄严的天主教堂外举行。婚礼进行曲响彻天空,宾客们的脸上 洋溢着喜悦和肃穆。在乐曲声中,身着结婚礼服的一对新人在伴郎伴娘的簇拥下缓 步走下高高的教堂台阶。顿时,两旁的嘉宾们欢呼雀跃起来,五彩缤纷的花瓣和彩 条也铺天盖地地散落开来,人们的脸上、身上到处都开了花。光彩照人的伴娘跟在 新娘身后;因新娘是她的好友,她为好友的幸福感到由衷的喜悦,又为与好友的分 离感到难过,神情中有一种淡淡的失落。 这对新人在一辆加长轿车前停下来,羞涩地接吻,众人起劲地欢呼,很多小青 年更是嗷嗷大叫。没想到刚进入状态,忽然有人大煞风景地高喊一声:“停——” 人群马上四散开来,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原来,这是摄制组在拍一部电视剧,那位高声喊的留胡子的中年人是电视剧的 导演。 这场戏拍完后,饰演伴娘的白云很不满意,她有自己对这场戏独特的理解,却 没有表现出来。她走到导演身旁,急不可待地说:“导演,我想和你商量件事儿… …” 导演不耐烦地打断她说:“我现在没空!” 剧组人员都在教堂外或蹲或坐吃盒饭,忙了一个上午,现在也累了,个个狼吞 虎咽。导演边吃边和摄像讨论着镜头。过了一会儿,白云身穿戏装,也端着饭盒走 过来:“导演,你现在有空了吧?” 导演皱着眉头问她:“你到底想说什么?说吧!” 白云也蹲下来,把饭盒放在一边,很认真地说:“我觉得吧,应该在刚才那场 戏之前再加一场。” 导演不耐烦地站起来:“加戏?你要加什么戏?” 白云也站起来:“我的意思是,你想啊,我演的伴娘和新娘子是从小一起长大 的,在她就要出嫁前,我的心里肯定百感交集,所以我觉得应该加一场两个人长谈 的戏——哎,对了,你觉得我刚才的戏怎么样啊!” 说到刚才的戏,导演气得浑身发抖:“哼!你自己看看吧!” 白云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刚才的戏怎么了。摄像好心地把她拉到镜头前,让 她自己看回放。白云凑到镜头前,一看就愣住了。原来,刚才的戏,景别是大全景, 她跟在新娘背后,离新娘远了点,她的脑袋被卡在镜头以外,只拍到了头部以下、 膝盖以上的部位——半天的表情都白费了。 正在吃盒饭的剧组人员哄笑起来。一个对白云说:“你可真够牛的,当演员不 露脸。”另一个却说:“你懂什么,这就叫吃鱼吃中段儿。” 白云站在那里不知所措,饭也没心思吃了。 电视剧的投资人马强找到导演,替白云说好话,他觉得白云演得还是很认真的。 导演耸耸肩膀说:“是呀,她是挺认真的,可就是脑袋有点问题。”马强用商量的 口气说:“白云说的也有道理,想想辙,就加一场戏,专门为她写一场,怎么样!” 导演沉吟了一会儿,痛快地答应了:“行,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马强又跑过来劝白云别生气,说导演夸她挺认真的,想再给她加场戏。白云却 不领情,说不用了。她跟导演打了个招呼,说今天没有她的戏,她要回去了。 白云走后,导演抱怨马强,说他派来的副导演晨光可是好几天没来了,这里这 么忙,还真需要他。马强有些生气地说:“晨光那小子心思根本不在电视剧上,他 只想拍电影。” 晨光刚从艺术学院毕业,年轻气盛的他一心想执导一部真正的艺术电影。此时 他正兴冲冲地踩着滑板,飞奔在高楼林立的大街上。他不时地蹦起来,来一个转身, 又动作优美地落下,灵活得像在水里游来游去的鱼。他的发型像刺猖,又染成了黄 色,戴着一副名牌墨镜,身穿紧身羽绒服,下穿肥大的军用裤,脚蹬一双高帮篮球 鞋,很像一个玩世不恭的嬉皮士。 他踩着滑板一直滑到一家高档写字楼的门口才停下来,踌躇满志地走进去。一 家公司已答应为他的电影投资,今天他按约定来见老总,协商有关合作事宜。到了 会议室,公司老总和一些头头脑脑已在等着他了,每个人的手里都捧着本打印的剧 本,认真地看,还有人准备做会议记录。他们个个神情严肃,会议室里静得出奇。 一看这架势,晨光有些紧张。过了一会儿,老总抬起头来,合上剧本,夸奖他说: “你的剧本我看完了,还不错,看得出你感觉很好。” 听到老总这么夸他,晨光才稍稍放松了一些。老总又问他的年龄,当得知他只 有23岁,又夸他年轻有为。 寒暄了几句切入正题。老总让他解释一下这个片子要表现什么。 关键时刻到了,晨光激动得身体前倾:“我这部电影叫《经典爱情》,是要表 现现代青年的爱情观……” 老总耐心地听完了他的创作意图,说:“剧本写得不错,遗憾的是故事性不太 强;按纯粹的艺术标准,确实是个好本子,但按市场标准,却不太适销对路。整部 影片的格调过于低沉,似乎全世界都是消极的,生活好像没有什么希望了。在市场 不太景气的情况下,拿出几百万元投资去拍这种艺术电影,是要冒很大风险的。所 以公司决定,以后有机会再与你合作。” 早就谈好的投资就这么吹了,晨光失望极了,匆匆起身告辞。 一路上他都在琢磨老总的话,他没想到,老总把他的剧本否定得这么彻底。回 到家里,他就把手里的剧本和东西使劲往沙发上一扔,打开冰箱找吃的。冰箱里却 空空的,他只找到一瓶罐装啤酒。他拿着啤酒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将啤酒一饮而 尽,狠狠地将易拉罐抛向空中,酒花溅得到处都是。他又起身打开音响,刹时,唐 朝乐队演奏的激越奔放、震耳欲聋的《国际歌》的旋律淹没了整个空间,也把他吞 噬: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只有自己靠自 己……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要为真理而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 就一定能实现…… 晨光神情疲惫地躺在沙发上,沉迷在音乐里。他想,共产主义能实现,他想拍 的电影却拍不成。 白云蹦蹦跳跳地进了晨光的客厅,她大声叫晨光,叫了好几声他都没听见。见 他没有反应,白云从包里取出香水,凑近他喷到他的脸上。晨光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拿起遥控器把音乐关掉,满脸不耐烦:“你用的什么香水呀,这么难闻!” “这你就不懂了,最新款的CHANEL5 号。” “什么CHANEL5 号,还女篮5 号呢!——说吧,找我什么事?” “怎么?不欢迎啊?” “你知道了还问。” “我什么也不知道呀,我就知道你这个副导演太不称职了。你怎么今天又没去 拍戏?” “我有事儿,不想去!” 白云拿起桌上的剧本,正要仔细看,却被晨光一把抢了回去。 白云笑了:“怎么着,又骗钱去了?” 晨光斜了她一眼:“你骂谁呢!” 白云看晨光老大不高兴的样子,就故意气他:“又让人给毙了吧?我记得这好 像是第九次了。怎么着?还不死心!” 晨光不愿理她:“你有病吧?你是不是特寂寞呀?” 白云笑起来:“听你说话怎么像念台词呀?” 晨光在沙发上躺下,懒懒地小声说:“跟你我就没词儿。” 白云仍笑嘻嘻地说:“怎么着,想赶我走?” 晨光转了个身,脸朝里躺下,咕哝着:“知道了还不走。” 白云生气地咬着嘴唇。晨光不理她,似乎已经睡着了。 白云脱掉外衣,抓着晨光的手使劲拉:“哎,我还就不走了!你起来,你起来 陪陪我嘛!” 晨光仍躺着不动,嗡声嗡气地说:“对不起,没小费给你!” 白云无奈地站起来,气呼呼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过了一会儿,她走到晨光身 边,凑近他的耳朵:“你不是问我今天来有什么事吗?告诉你,我怀孕了!” 晨光好像没听见,漠无反应。 白云推了他一把,一个字一个字地大声说:“我怀孕了!” 晨光突然睁开眼睛,翻了个身跳起来:“你说什么?” 白云认真地说:“我怀孕了,是你的孩子。” 晨光笑了:“你是不是想给我讲笑话?” 白云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什么笑话?” 晨光仰脸看着天花板说:“有一天,蚂蚁爬到大象的耳边,对它说,亲爱的, 我怀孕了。”他转过头来看着白云,顿了一下,拖着长声:“是你的——” 白云急了,盯着晨光的眼睛拖长声音喊道:“我怀孕了,千——真——万—— 确!” 这下儿晨光冷静下来,心里“咯噔”一下,一下子懵了。他愣了一下,拉起白 云就往外走,白云大声叫喊,他也不理会。上了出租车,白云问晨光去哪儿,他冷 冷地说到了就知道了。白云说今天反正有的是时间,让晨光带她去游乐园玩。晨光 板着脸不说话。到了医院门口,白云才明白过来,大叫起来:“我说怎么回事,想 拉我做人流呀,我不干!快放开我!” 晨光拉着她走进去:“不做掉,难道还想生下来?” 白云站住:“那又怎么了?” 晨光也站住,笑笑说:“哎,你别紧张,不一定马上就做人流,我的意思是先 到这家医院了解一下……” 白云返身要走:“了解什么?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晨光拉住她:“不对,现在牵扯到第三个人了,我指的是你肚子里的小东西, 他可是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就准备来到这个世界上了,还没问我答应不答应呢。” 白云大声嚷:“怎么,你不同意!” 晨光急了:“我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 白云歇斯底里地喊:“这算什么理由?你跟我上床的时候好像也没做什么准备!” 周围有很多行人停下来看热闹。晨光忙去堵她的嘴,又看了看四周:“哎,你 怎么在大街上说这个?” 白云拉住他就往回走:“那咱们回去说!” 晨光也使劲拉住她:“不行,咱先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再说!”说着就把白云往 医院大门里面拖。 白云也急了,用决断的语气说:“不行,解决也不能到这个医院!” 晨光问为什么,白云说她的大姐在这儿工作。晨光说,那就更好了。白云挣扎 着说,那不行,大姐会告诉她爸妈,他们要是知道了非气疯了不可。 晨光嘲笑着说:“好啊,我还以为你像我一样,没人管呢。有个大姐管着你才 好呢,看你还敢不敢乱来。” 白云气恼地挣开他的手,说:“你是说,我们俩是乱来?” 晨光瞪着她说:“你心里不明白,还要来问我?” 白云使劲跺着脚:“好呀晨光,我知道了,你就是不想承认,跟我有那种事, 这个孩子你也想赖账,是吧?告诉你,这个孩子是个小生命,我没有权利杀掉他!” 晨光赶忙拉住她:“哎,白云,我不是这个意思,别生气呀。” 白云一甩手挣脱开:“不管你什么意思,我也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等他长大 了喊你一声爹,看你还管不管!” 晨光还想去拉她,她使劲挣脱,一脚踢开大门走了,扔下晨光在走廊里发傻。 这家医院的产科主任名宇叫艾梅,她美丽端庄,娴淑大方。现在她正忙着准备 一例手术。 长长的医院走廊,光束从尽头的玻璃斜射进来。地面上有微微的反光,半明半 暗的人影,从远而近地走来。艾梅步履款款,婀娜多姿,走在最前面,后面有几个 人紧紧相随。她们走进了消毒室,艾梅张开双手,助理帮她穿好手术服,戴上帽子 和口罩。收拾完,她们又急匆匆地走到产房里。一位临产的孕妇正撕心裂肺地痛苦 地呻吟。艾梅和几个护士围着她紧张地忙碌着。一会儿,一个皱皱巴巴的女婴洪亮 地啼哭着降生了。艾梅和护士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回到消毒室,艾梅转过脸,轻轻摘下口罩。护士小丽说,又是个女孩儿。艾梅 疲惫地笑笑说:“今天生的好像都是女孩。” 小丽说:“女孩好啊,像你们家,四个千斤个个都是大美人儿,简直是四朵金 花呀。” 这时一个护士在外面敲门,告诉艾梅说她四妹来了。 艾梅刚出门,顿时眼前一花,一盏双帘照明灯正对着她打开,摄像机镜头也直 逼着她拍摄,照得她睁不开眼,只好用手去遮挡刺眼的强光。在电视台当实习记者 的四妹艾竹手拿话筒对着摄像机镜头:“各位观众你们好!今天我们要采访的对象 是医院产科最年轻的主任艾梅小姐。”说着就把话筒递过来,煞有介事地问:“请 问艾主任,你从业几年了?” 艾梅不说话,一把推开话筒,一言不发地扬长而去。艾竹丢下摄像、灯光,一 路小跑追了过去,大声说:“我的艾大主任,你怎么不支持我工作呢?你这不是拆 我的台吗?” 艾梅进了办公室,脱下帽子,不高兴地问:“小竹,谁让你来采访我的?” 艾竹笑起来:“姐,别紧张呀。你是医院的先进,又刚提了产科主任,哎,你 是这家医院最年轻的主任吧?你自己还没结婚,可你却给无数个母亲接生,从你手 里,托起过无数的小生命,这些,还不够我采访的?” 艾梅笑起来:“这有什么,这不是我的工作吗?” 艾竹欣喜地说:“对了,我就是要了解一个普通女医生的内心世界!” 艾梅迟疑着,仍不肯接受采访。她责备艾竹怎么不懂得避嫌呢,她是艾竹的姐 姐,艾竹采访她会让人说闲话的。艾竹却说,只要片子拍得好,电视台的领导可不 管这些。艾梅还是不肯接受采访,让艾竹去找别人。艾竹继续软磨硬泡,艾梅哭笑 不得,只好推荐了她的一个当司法局局长的同学,说可以帮艾竹联系采访。看大姐 态度这么坚决,艾竹也不再勉强,只是觉得大姐太低调了。 艾竹提醒大姐,今天是爸爸妈妈结婚35周年纪念日,她们得好好庆祝一下。未 来的大姐夫和二姐夫一起到外地出差,也是今天回来。要是一起办喜事,那她们家 就是喜上加喜了。艾梅让艾竹先回去,告诉爸妈她马上就回来。 艾竹刚走,护士小丽急匆匆地跑过来,告诉艾梅说走廊上有人在闹事。艾梅忙 跟她走去。 晨光呆呆地看着白云远去,突然暴怒起来,猛地踢了一脚走廊边的椅子。旁边 的人都回头看他,他更生气了,又使劲踢椅子,这时艾梅和小丽跑过来,小丽训斥 他:“这把椅子怎么招惹你了?有本事你踢墙啊!” 晨光看也不看小丽,猛地往墙上踢了一脚,却把自己的脚踢疼了。 艾梅问晨光来这儿干什么,晨光懒洋洋地说:“当然是打胎了,除了这事谁还 来这儿啊?” 艾梅很纳闷地问:“那你爱人呢?总不会是你打胎吧?” 晨光被问得张口结舌,抢白说:“我要是高兴我就打了,你还真拦不住我。” 说完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艾梅望着他的背影,觉得这个人可能受了什么刺激。 临近下班,艾梅在办公室收拾东西,拿着男友彭明伟的照片端详许久。她的好 朋友、护士长李欣进来,她赶紧收起照片,向李欣交待工作。李欣走近她,给她整 整衣领,开玩笑说她男朋友要回来了,她脸上都跟挂了彩仪的,红霞满天飞呀。艾 梅劝李欣,也该给自己找一个了。李欣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呀,祝你们幸福就行 了。”两个人又说笑了一阵,艾梅回家去了。 艾梅的家是一个有独门独院的小楼,建于民国年间,古色古香,风格别致。这 样的建筑如今在这个城市已经不多了。 走到家里时,爸爸艾思凡正在书房里翻书,妈妈江月秋正在厨房张罗晚宴。艾 思凡是位颇有名望的建筑学家,一生设计了很多引以为自豪的大工程,尤其对古建 筑情有独钟。江月秋做了一辈子教育工作,桃李满天下。几年前他们双双退休,在 家里安度晚年。 今天是老两口儿结婚35周年的纪念日,想起30多年来携手走过的日子,经历的 风风雨雨、坎坎坷坷,他们都感慨万千。让他们感到欣慰的是4 个女儿都已长大成 人,而且都有自己的事业。大女儿艾梅当医生,年纪轻轻就靠过硬的业务素质当上 了主任;二女儿艾兰开了一家家庭装饰设计公司,在同行业里小有名气,收人不错 ;三女儿文菊当演员,虽然毕业不久,工作不太稳定,在生活上却也能独立了;小 女儿艾竹大学即将毕业,正在电视台实习。更让老两口儿高兴的是大女儿和二女儿 不久要结婚了,两个女婿是好朋友,约定考察回来后一起举行婚礼。 艾梅一回到家里,艾思凡就高兴地告诉她,前天报上登了一条消息,说是已经 发现了人体基因,以后人都能活120 岁,他现在这个年纪,才刚活了一半呢。他让 艾梅去厨房帮妈妈做饭,艾梅说她还要去机场接明伟。艾思凡这才想起,大女婿彭 明伟和二女婿郑剑平今天就要考察回来了。 厨房里,江月秋正在烧一条大鲤鱼,艾兰坐在旁边摘菜。江月秋听见了开门的 声音,问是不是艾梅回来了。艾兰撒娇地说:“妈,您心里呀,只有大姐!” 江月秋说:“你这孩子,这是怎么说话呢。你们姐妹四个,手心手背都是肉呀。 不过呀,我最操心的还是你三妹,这孩子死活不在家里住,又是演员,让人多不放 心呀!” 艾兰嘟起嘴:“妈,那我呢?您就不替我操心?” 江月秋欣慰地说:“你有什么让我操心的?你和剑平是多稳当的一对呀,郎才 女貌,职业又稳定,两人又是从小就认识,还用得着我来操心?” 艾兰不依不饶:“妈,那彭大哥和剑平呢?您更喜欢哪一个女婿?” 江月秋笑着说:“这可说不准,要不你又该说我偏心了。” 艾兰故做生气地说:“我知道了,您呀,还是喜欢彭大哥多一点!” 江月秋嗔怪地说艾兰真小心眼儿,这时,艾思凡走进厨房。艾思凡让艾兰和艾 梅一起去机场接人。艾兰说她不去了,大姐一个人去就行了。 马上就要见到久别的男友了,艾梅心里非常激动。她在卧室里翻箱倒柜地找衣 服,换了一件又一件,不知道穿哪一件好。这时艾兰进来了,建议她穿一件红色的, 说红色吉利。艾梅说红色太刺眼,明伟不会喜欢的。艾兰挑了一件艾梅平时最爱穿 的职业装,艾梅说也不行,太一本正经了。艾兰笑大姐都谈了六七年恋爱了,这样 认真地挑衣服,不至于吧。艾梅说她和彭明伟都觉得平平淡淡才是真。艾兰认真地 说,这话也太没激情了,还没结婚就平淡,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呀。艾梅没工夫和艾 兰争论,就催艾兰赶快去换衣服。艾兰说她不去了,郑剑平总说她不够贤慧,今天 她要做几个拿手菜让他惊喜一下。艾梅坐下来化妆,艾兰要做她的形象设计,艾梅 说不用了,让艾兰还是赶快去设计她的拿手好菜吧。 艾梅从花店买了一束鲜艳的红玫瑰,出了花店,天上下起雨来。她跳上一辆出 租车,说要去机场,时间来不及了,让司机开快点。到了机场,她听到机场的广播 :“1441次航班已经进港……” 雨下大了,艾梅小心地捧着那束红玫瑰。文梅刚要上街沿,突然一个人从她身 后擦过撞了她一下,艾梅手上的花被碰落在地,红玫瑰掉在雨地里,沾上了泥水, 又被雨淋湿,艾梅又气又急,不知所措地瞪着眼前的人。冲撞艾梅的人是晨光,他 今天也是来接一个朋友的。晨光忙俯身捡起那束玫瑰交给艾梅,说了声对不起,转 身继续跑。艾梅觉得晨光很面熟,只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艾梅挤在机场出口处翘首盼望着,目光不放过拥出的每一个人。 人群往外拥着,个个行色匆匆,郑剑平提着行李,独自走在一边。他好像发现 了什么,突然停住脚,四处望了望,像要找个地方躲起来。拥出的人越来越少,艾 梅没看见自己熟悉的身影,她有些失望了。 郑剑平靠在一根柱子上抽烟,旅行袋放在脚下,他紧皱眉头,神色凝重。过了 好一会儿,他扔掉烟头,提起旅行袋,鼓足勇气走到了艾梅面前。艾梅又欣喜又疑 惑,寒暄之后,忙问彭明伟怎么没有回来。 “明伟他……他再也回不来了……”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郑剑平不敢和艾梅对视,喃喃地说:“在考察途中,明伟不幸从悬崖坠入河里, 连尸首都没有找到……” 简直是晴天霹雳!艾梅脑袋“嗡”的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她觉得她要倒下 去了,就用全部意志极力地克制着自己,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不是真的,这不是 真的……” 郑剑平掏出一件工艺品——一件老太太的小瓷像交给艾梅,艾梅伸手去接,小 瓷人儿却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下飞机的人都行色匆匆。林风独自一人推着行李,步履稳健,缓缓向出口走来。 他一头飘逸的长发,高挑的身材,宽阔的肩膀,脸上架着一副墨镜。他走到出口, 左右环顾,见没有人来接,有些怅然,推着行李从机场大门口走出来。忽然,他听 见“砰砰”几声香槟开瓶的响声,雪花一样的酒沫向他飞来,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已 经被喷得满脸都是。一群人向他冲过去与他热烈拥抱,有的把花环套在他的脖子上。 看到这么多昔日的赛车队友来迎接自己,林风有些感动。 一帮队友开着摩托车凑近林风,有人推了一辆摩托车给林风。林风上车,戴上 头盔,他头盔的风镜片敞开着,队友靠近他让他再玩一把。他扣上前风挡,急加速, 离弦而去。一会儿,地平线上冒出一排摩托车,场面极为壮观。 街上细雨绵绵,林风和一帮赛车手狂奔在大街上。林风的车跑在最前,一路溅 起银色的水花。在一个弯道处,白云打着雨伞郁闷地走着。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林风 急驶的摩托车,林风也被突遇的情况吓了一跳,赛车擦过白云的身边戛然停下。 白云气愤地嚷:“你干吗哪!没长眼睛呀你!” 林风掉头坐在车上礼貌地问:“对不起,碰着没有?” 白云看着自己的衣服说:“对不起就完啦?你看我这衣服!” 林风看了看衣服上的口子:“哟,把你的衣服剐破了,不好意思,我真没注意。” 白云气恼地说:“没注意?这是名牌,你认得吗?” 林风微微一笑说:“我倒是听说过,那我就赔吧。” 白云挖苦说:“就你这样,赔得起吗?” “赔得起!”林风不亢不卑地说,又用手一指人行道:“小姐,看你走的是什 么地方?” 白云这才发现自己没走人行道,意识到自己也有责任,就不再说话,只是觉得 有点委屈。 林风很无奈,下了车,过去蹲下看衣服,问白云这衣服值多少钱。 车队呼啸而来,众车手见状,你一言我一语开起林风的玩笑来。这个说怎么刚 回来就给女孩下跪呀,那个说这可不像林大哥的风格啊。林风起身,让白云给他留 个地址,他把钱寄去。白云自知有些理亏,就说算啦,这两天她走背字,喝凉水都 塞牙,算她倒霉,说完扭头走了。白云其实就是艾思凡和江月秋的三女儿艾菊,白 云是她给自己取的艺名,这件事艾菊并没有告诉家里人。演艺圈里的人更不知道她 的真实姓名。 车队呼啸着走远。 白云正在街上走着,艾竹从后面追上来,问她怎么跟个落汤鸡似的。白云说碰 上了一群流氓,真倒霉。艾竹告诉她说,今天是爸妈的大喜日子,妈希望她回家。 艾竹问白云怎么没拍戏,白云有些失落地说今天没有她的戏。艾竹很纳闷地问,女 一号怎么能没有戏呢?白云忙打岔说导演病了,剧组休息。两人勾肩搭背地去给父 母买礼物。 买完了礼物,艾菊、艾竹姐妹俩拎着大包小包去了一家烧烤餐厅。餐厅里人很 多,看来生意不错。她们在侍者的帮助下找了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下。艾菊拿起菜谱 叫了一个菜名,被临桌的大声喧哗打断,侍者完全听不到她的声音。艾菊看见了林 风和他的那帮队友在这里喝酒,皱起眉头,狠狠地说:“真讨厌,冤家路窄!” 林风的那些队友们七嘴八舌地吵吵嚷嚷,个个神采飞扬。林风却不怎么说话, 笑容也有些勉强,眉宇间有一种不易察觉的忧郁。队友劝他吃点,他只是笑笑。有 队友劝他这次回来可要多待些日子,不要像上次那样没几天就走了。林风有些漠然, 笑笑说这次不走了。队友们一下子兴奋起来,举杯与他干杯,都说真是太好了,以 后大家可以天天在一起了。林风笑笑无语,举杯将一大杯酒一饮而尽。 一二个队友说:“哥,你在意大利不是很好吗,听说你得了好多奖。” 林风谦虚地笑笑:“别听他们瞎说。” 另一个队友说:“是真的,报纸上都登出来了。” 还有一个队友问:“哥,那你回来干吗呀?” 林风愣了愣,敷衍说:“想你呀。” 那个队友艳羡地说:“意大利是我做梦都想去的地方,听说一个赛季最少能挣 好几百万呢!” 众队友哄笑起来,说这小子就认钱。 白云觉得心烦意乱。艾竹盯着林风对三姐说,那边那个戴墨镜的长得挺帅的。 白云斜了一眼,不屑地说这样的人她见多了。但说是这样说,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多 看了林风一眼。 林风的那帮队友开玩笑越来越离谱,这个说那个玩同性恋,那个说自己的女朋 友又做人流了,不时旁若无人地放肆地大笑。 白云终于忍无可忍,拍桌而起。侍者和旁边的食客都被她这一反常举动弄得莫 名其妙。艾竹赶紧提着所有的包跟在姐姐后面。林风友好地向迎面而来的白云点头 致意,白云瞪了他一眼,盛气凌人地从他面前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