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她就埋在这花园里 蓝玉想,他说这个故事,是要告诉我,他对比他年龄大的女人有兴趣的原因。 他把这个故事藏得这么久,第一个听到的人,为什么偏偏是我?她问:“那个女人 现在在哪里?”他冷冷地说:“在我的罗马花园里。”她顿时毛骨悚然,连忙朝四 处看,仿佛这女人会在她身后突然出现。他说:“你想见她吗?”她心跳得厉害, 迟疑一下说:“想见她。”蓝玉跟着他走出屋子,禁不住打个寒噤,夜风很凉,四 周静悄悄的,树和草像浸在月光中。 前面是一块小草地,四周是高高的柏树,中间是空的。黄大鲸走进去,站住了。 她跟上去,看见一块白色的大理石,有方桌面大,平卧在草地上,披盖着白晃晃的 月光,墓地?她突然明白了,浑身发冷,一直冷到骨髓里。 “她死了?原来你是对我讲一个死人的故事?”她大声斥问,好像惟有如此, 才能把内心的恐惧驱散。他站着不动,似乎在冷笑,欣赏她的失态。她听见他说: “你听的只是半个故事,没有勇气再听了?”她镇静下来:“你说吧,我要听另半 个,快说呀。”他没有马上说,夜风袭来,柏树发出簌簌声响,蓝玉抱紧了双肩, 不想让风带走她怀中的一点暖意。终于,他说话了。 墓碑上没留一个字 “很多年过去了,我发现了一个可能发财的机会。仅仅是可能,就让我神经兴 奋。因为我太渴望发财了。上海市场1992年发行股票认购证。没有多少人认为这是 机会,都说是把钱扔进水里。我决定赌一赌。但我没有钱买认购证。我到处找人借 钱,可是所有的人都像商量好一样,都说没有钱。 “我奔波一天,没有收获。我走进酒店,用仅剩的钱买酒喝,一杯一杯灌。大 把大把的钱在眼前出现了,我伸手去抓,可是它们却飘走了。当时我差不多绝望了。 我走了出来,看见一个女人,她对我说,她现在身体很不好,刚去医院,每天都吃 药,吃得嘴里都是苦味。我说我送你回家,就搀起她的手臂,一路送她回家。 “她还住老地方,她一进屋,就躺到床上去,她很衰弱,我知道她真的有病。 我替她烧了开水,服侍她吃药,帮她脱衣服。等她睡下了,我就提出借钱。‘不, ’她摇着头,‘我没有钱,只有可怜的一点钱,要用到我死。’我说:”我是问你 借,借5 千元,还你7 千元。借1 万元,还你1 万4.两个月后保证还。‘她一直摇 头。我心里充满了仇恨。我想,你这个可恶的女人,当初是你让我喝狼奶的,现在 却这么无情,怪不得我了。大概药物起作用了,她昏昏入睡了。我蹑手蹑脚,伸进 她衣服口袋中摸,翻出一些零钱,又翻箱倒柜,找到一叠崭新的钱,我数了,5 千 元。我走到床前,不出声看着她。她的半个脑袋露在被子外面,头发中已经掺着不 少白丝了。我想,只要掐住她的咽喉,稍稍用力,不用5 分钟,她肯定命归黄泉。 但是,我不忍心杀她,她不是坏人。可是,我不杀她,这钱就拿不走,她报公安局, 我就会坐牢。 “忽然她说话了,她醒了,说:”我睡了多久了?‘我没有说话。她接着说: “你的脸怎么这么可怕,孩子,对我笑一笑。’我只得笑一笑,这肯定不能算笑, 但是她已经满足了,说:”我做梦了,梦见你还是小时候的样子,手黑黑的,脸黑 黑的,我打一盆水,洗成黑墨水了。孩子,把我的钱拿去。但是不多了,有5 千元 现金,还有一张6 千元的存折,在一个铁箱子里,怕人偷走,我藏在墙缝里。“ 蓝玉吐了一口气,她怕她面对的是一个手上有血的凶手,看来不是那么回事。 “你就用这钱买认购证,发了第一笔财?”他说:“为此我感谢这个女人,准确地 说,是感谢她的梦。一场凶杀就因她的梦而烟消云散。” 蓝玉又走近墓基,借着月光看,大理石上光光的,没有字。 “买认购证的钱翻了二十倍,我超额还给了她。可是,没有多久她就因病去世 了。我一直保存着她的骨灰盒,等我买下罗马花园,就把她安葬在这里。我没有在 她墓上留一个字。” -------- 深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