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你不要这么卖命 她重新走进屋,李兆民还坐在椅子上。“刚才看守对我说了话,”她注意到他 的眉毛动一下,“他说,你不用这么卖命,身子会垮掉的……”“我卖命?没有吧 ……” 她的心似被针尖戳着,如果不是在探监室,她可能失声痛哭,但现在不行。她 说:“答应我,兆民,你要保重你自己,不能受伤。你要好好地出来,我等着你, 让你看舞蹈《绿》。你说呀,你答应我啊……”她身子前冲,双手从铁栏杆中伸出 去。他没有反应。“兆民,你答应我呀……”她的心似被一双手撕成了丝丝缕缕。 终于,他点点头,缓缓说:“我答应,我会出来……” 门外响起咳嗽声,到时间了。蓝玉忽然有一种不可遏止的冲动,她一步跨到铁 栏杆前,把右手伸进去,栏杆的间隙不大,她竭力往前伸。门外的锁响了。她向李 兆民喊道:“伸过来,把你的手伸过来。”他犹豫一下,没有动。门锁仍然在响, 看守有意开得很慢。她再次喊,伸过来啊,你的手!李兆民站起来了,走到栏杆前, 他也把手伸进栏杆间隙,但他身子宽,而间隙太小了,他的肩膀进不来。两边手尖 还差10多厘米。往前啊,往前。她在心底喊。她的左手拼命往外扳栏杆,仿佛能把 间隙拉大一些。她的半个肩都在栏杆里了,她脚尖踮了起来,她的胸乳和肋骨挤压 得非常痛。终于碰上了,她的手指尖碰上他的指尖,就有热流导过去。 什么时候把《绿》排出来 一个月后,蓝玉又去探监,门口的人对她说,没到时间,你来得太勤了。她再 三央求,又找了那个年轻看守,才让她见上李兆民。 李兆民静静地看着她。她说了不少话,他默默听着,忽然问:“你还在跳这个 舞吗?”她明白了,必须把这个故事讲下去,好在她已经想过下面的情节:“跳的 呀,这个月还演了三场,票卖得相当好,报纸上登了很多介绍文章。哦,给你讲一 些有趣的事。我说过了,主角是一个坚韧的男人,团里找了个25岁的年轻人跳这个 角色,他要和我这个树精跳双人舞。”她发现他听得很入神。“我总觉得他跳得不 对,他太年轻了,不理解荒山,不知道植树是怎么回事。好几天我都在想,有什么 办法呢?我对男孩说,走,我们去一个地方。他说去什么地方。我说你去了就知道 了,去学跳舞。他听说学跳舞,就跟我走了。我们坐火车,又换汽车。他下车看, 四周都是光秃秃的山,到这里跟谁学舞蹈,他叫起来,蓝老师,你搞什么花样,你 骗我呀。我笑笑说,你住下就知道了。第二天,我同他一起上山。山上很荒凉,小 树稀稀拉拉,像秃子头上的毛,不时可以看到砍掉的树茬,都是近两年砍的。” “你到的什么地方,是不是曹县,是卧牛山?”他眼睛里亮亮的。 “可能是卧牛山,也可能不是,那边山很多呢。”她不容他再问,紧接着说, “晚上,我们到招待所,就看录像,我把一个小放像机和资料片都带来了。我们看 世界大师的经典作品,从这里汲取营养。就这样,我们白天上山转,晚上看资料片, 连着两天,男孩变了,似乎一下子深沉了,不再乱叫乱嚷了。第三天,我们还是上 山,出门时天就不好,像要下雨。我说不去了吧。男孩看看天,也不说话,在头前 走了。这天,我们带着银杏树秧,想在山上种一棵,只种一棵。我们一直走到山巅。 这时乌云已经在头顶上滚动了。我们把树秧种下去,刚种下雨就下了,好一场暴雨 啊,很快就浑身湿透了,脚上满是泥浆。我发现男孩在发抖,我问他,冷吗。他摇 摇头,说谁冷啊,像是生我的气。一直到雨停,天放睛了,太阳出来了,忽然男孩 大笑起来,向山下跑去。从这后,他跳得好极了,我再没有埋怨他一句。” 李兆民怔怔地看着她,然后埋下头去,肩膀抖着,她发现他在哭。 离开监狱,蓝玉一直在想,什么时候把《绿》排出来,要不怎么向李兆民交待? -------- 深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