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这种沉寂的日子终于在某一天被打破。 那天中午,陈右军正躺在床上想心事,突然听到一阵嬉笑声,是那种无忧无虑 的清纯女孩的笑声。陈右军很久没有听到女人的笑声了。世上还会有这般美妙的笑 声,像银铃? 像木琴? 像小河流水? 陈右军感觉不出还有什么声音能比这笑声更动 听,更美妙。 陈右军问阿宝是哪儿传来的笑声。阿宝说,是老爷在外地城里上学的大小姐秋 琴放假回来了。提到秋琴,阿宝话语滔滔不绝。说她知书达理,社会上的事知道得 多,没有大家闺秀的骄娇二气,对下人很善待;说去年他家中老母病重,她还私下 拿出二十块钱给了他。 陈右军让阿宝扶着站在窗前往外瞧了瞧。后来陈右军说,这一天他看到了离开 广州城以来最美的景象。 金黄的阳光笼罩着一架秋千,背景是院中绿绿葱葱的两排整齐的杉树。秋千上 坐着一个漂亮的少女,白皙的玉臂和黑粗的秋千绳绞在一起。白衣黑裙绿绒绣花鞋 把她装扮得典雅文静。一只藕合色的发卡恰到好处地把刘海整齐地钳在额前。有神 的大眼和洁白的牙齿组成了此时此刻欢快的面容。秋千越荡越高,每到高处她就夸 张地欢叫几声。和煦的微风吹来,轻轻掀着她的裙裾,一双秀腿忽上忽下在阳光下 泛着银白色的光。 陈右军轻叹一声说,你看这张秋琴多像林中自由自在的百灵鸟啊。他目光很快 又暗淡下来,突然感到自己像一只关在铁笼子里的伤鹰,欲死不忍,欲飞不能。 这时,秋千慢慢停下来。她朝厢房这边张望,喊了一声:“谁在厢房里说话呀 ? ”阿宝忙跑出去说:“小姐,按老爷的吩咐,我和一个受伤的酒工住进了厢房。” “伤得重吗? ”秋琴说着,下了秋千向这面走来。 她进来的时候,陈右军已躺在床上。她看到他那副忧郁肃穆的脸,不由得打了 一个寒颤,心想:好冷酷的一个下人呀。她安慰道:“是做工伤着的? 以后干活要 小心一些。让你受苦了,好生养着吧。”说完又出屋荡秋千去了。陈右军问阿宝, 我的事还瞒着小姐? 阿宝说,老爷说过,小姐在城里交往的人杂,又年轻嘴浅,不 能让她知道真情。 后来的几天,她又有事到厢房找过阿宝几次,每次都例行公事似的对陈右军那 毫无表情的脸问候一声。陈右军也只是木然地点点头。 一天,阿宝拿来两张报纸。陈右军如获至宝,如饥似渴地翻阅起来。阿宝说, 这报纸可能是秋琴从城里带回来看的,扔在了垃圾筐里,我捡回来给你解解闷。 突然,陈右军兴奋地叫起来:“有消息了,队伍有消息了。 国民党当局说,从广州起义中撤出的共党那部分武装,早已转战到了东江。“ 陈右军说着下床走动起来。 阿宝见状惊喜地喊起来,大哥能走路了。陈右军下意识地停住脚步,这才发现 自己确实走下了床。同时也感觉到胯部隐隐作痛,但很快又被激动所淹没。 这一天,陈右军精神振奋,和阿宝说话也眉飞色舞起来。陈右军说:“阿宝, 我的纸笔玩数学游戏都用完了,快找些笔墨来,我要给队伍写信。”阿宝说,就两 百字的小消息,看把你兴奋的,像遇到了天大的喜事。 阿宝去前院取纸墨,老爷不在,他就找秋琴去要。秋琴问。 阿宝你斗大的字不识一筐,要纸墨干什么? 阿宝按预前想好的话说,那受伤的 酒工闲着闷得慌,想学写字。秋琴说,那好啊,劳苦民众学点文化才能解放自己。 拿回纸张笔墨,陈右军立刻趴在床沿上动手写信。 这时,张秋琴敲门进来。陈右军忙把信纸掖到被中。她看到了床上报纸,说, 这是两个月前的旧报了。国民党的报纸没什么看头,上面的内容,除了年月日是真 实的,其他都是虚假的。 陈右军忙问:“你是说这上面的消息都不是真的? ”张秋琴看了陈右军一眼说 :“没有多少真事,你不是刚学字吗? 怎么还能看报? ” 阿宝说,他不认报,这是我拿来包烟叶的。张秋琴说,我正好放假闲着没事做, 就每天教你俩认字吧。阿宝说,我不学,一个下等人学字有啥用? 张秋琴说,穷苦 人为啥受穷,那就是没有文化。现在应该提倡提高全民族的文化素质,有了文化才 能觉醒,才能起来解放自己。阿宝摇头说,我听不明白。 陈右军很惊讶地望着张秋琴说,好深的道理哩。张秋琴说,那当然,白读了那 么多书。张秋琴伏到床边,提笔熟练地写下了“新青年”三个大字,然后教了怎么 念,怎么写。临走时说,阿宝得空从前院搬张单桌过来,床上不能写字。 张秋琴走后,陈右军望着“新青年”三个字出神。陈右军知道《新青年》是一 本传播马列主义、宣传共产主义理论的期刊。 第二天,阿宝外出抓药,陈右军正在想报纸上关于队伍的那则小消息是真是假。 听到了张秋琴在院子里走动声,就以问字为借口,把她喊进了厢房里。 陈右军看到张秋琴手里拿着一本叫《共产主义ABc 》的书。 这本书是共产党的刊物,陈右军在部队时已经读过多遍了。陈右军心里一亮, 这张秋琴莫非是位进步青年? 于是就想探探她的口气。陈右军先问了“新青年”是 什么意思,张秋琴说,给你说你也不懂,这是一本进步刊物,现在可是禁书哩。 陈右军望着她手里的《共产主义ABc 》,说:“秋琴,咱俩玩个游戏吧。我有 特异功能,你把书装在口袋里,我能认出书上的字来。你信不信? ” 张秋琴睁大眼睛望着陈右军,看到他那张没有一丝笑意的脸上泛着铁板一样的 光。张秋琴摇摇头说:“你也会开玩笑,你也会逗人玩? ” 陈右军认真地说:“你不相信我的功夫,那我就说给你听。” 他思索着说出了第一页的第一行和最后三行字。 张秋琴眼睛瞪得更大了,拿出书翻开第一页说,你再说一遍。陈右军又说了一 遍。说的和书上的一字不差。张秋琴仔细地打量了陈右军一番,然后又拿起陈右军 练过的毛笔字看了看。 陈右军又说:“你若不相信,我还有绝活,你做过的连老爷都不知道的事,我 也能掐算出来。你信不信? ”她说:“那你说说看。” 陈右军说:“老爷让你进城好好读书,你却和一些学生在学校闹事,还违反校 规偷着和共产党人见过面,对不对? ” 这时,张秋琴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惊讶之色,嘴角微微露出了几丝让人捉 摸不透的笑意,装出老成持重的样子,倒背着手绕着陈右军转了两圈,然后说:“ 我也给你卜上一卦。你听着,受伤的酒工大哥,你并非一字不识,而是学问高深。 你毛笔字写得见功力,说明你上过多年学。你能从我的言谈中和我所看的书目中, 推断出我参加过学生运动,并受过共产党人的影响,这说明你见多识广,有一定的 分析问题判断问题的能力。你能熟记共产党的刊物,这说明你不是共军就是国军。 是共军,你理所当然要把你们的信仰著作烂熟于心;是国军,你知己知彼也会去研 究共产党的刊物。然而,从你现在落得个大户人家的酒工来看,你不是国军,这是 白区,是国军你早就找国民党去享荣华富贵了。 你肯定是共军一分子,更确切地说你是个共军逃兵。由于共军正在遭到国民党 军队的围追堵截处境危难,你怕死怕苦,意志薄弱,信仰不坚定,逃离了队伍,躲 到张家大院做工来了。我说得对不对? “ 陈右军望着她那连珠炮般的樱桃小嘴出神,他那铁板样的面孔慢慢显现出复杂 的表情,他那惊讶、兴奋、赞许的目光,随着她那柔细而坚定的语调颤动着。她这 突如其来的攻击,使他一时难以反应过来。他站在那儿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好。 张秋琴更加得意起来:“傻眼了吧? 你要想唬住本小姐,还得进学堂再学几年。 既然话说到这份上,那我就给你说个明白。 有一点你说对了,我是和共产党人见过几次面。我十分敬仰共产党里的人,但 我鄙视像你这样的不坚定分子。“说完,她轻蔑地看了他两眼。 陈右军明白了眼前的一切,他要给她彻底摊牌,好从她嘴里了解一些外面队伍 上的消息。他说:“秋琴的嘴巴好厉害呀,真不愧是个洋学生。不过,你就那么自 信? 你的推论就那么正确? 你就确信我就是个共军脱逃分子? ” 她斜了陈右军一眼:“按科学推理的结论,应该是这样的。” 陈右军脸上露出了少有的微笑:“秋琴,你错了,我不是一个脱逃分子。”说 着,他把一直保存着的从伤处取出的十多块小弹片哗啦一下倒在了桌子上,然后从 枕头底下摸出他的手枪往桌子上一拍。 张秋琴见状大惊失色,刚才的自信和傲慢顿失,大叫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阿宝,阿宝! ” 陈右军说:“小姐,你不要怕。我来慢慢告诉你。”接着他把自己是如何在广 州起义中受伤,又为何留在张家大院的情况给她讲述了一遍。 张秋琴听完,愣愣地站在那里。突然,她一把抓住了陈右军的手,急切地说: “你真是英雄,你真是共产党? ”她的脸由于激动而绯红:“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得来全不费功夫呀。自从在学校和共产党人见过两次面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我很想听他们演讲,可是不容易找到。这下可好了,就在张家大院藏着一个共产党 队伍上的人。真是太戏剧化了。” 陈右军感觉到张秋琴那双抓着他的小手正在微微颤抖。他轻轻地抽出自己的手, 说:“这很正常嘛,我们的队伍在这一带留下了一些重伤员。” 张秋琴为自己唐突地抓住了陈右军的手而不自在起来。但她还是用闪着泪花的 眼睛认真地看着陈右军。她已经没有了在一个酒工面前那种居高临下咄咄逼人的气 势,眼里充满了羡慕和信任。 陈右军开始询问他所关切的问题:“秋琴,你回家前,有没有听到有关共产党 队伍的消息? ” “从学校进步人士那里听到了一些这方面的消息。听说,广州起义失败后,共 产党的一部分武装在红四师师长叶镛和参谋长徐向前的率领下,最后转战到了东江, 在彭湃的领导下继续英勇顽强地战斗着。”她侃侃而谈,语调抑扬顿挫,颇带感染 力,那神态俨然像她指挥了这次大行动,“共产党了不起,共产党真伟大呀。” 陈右军听着,神情专注而激动。张秋琴话刚讲完,陈右军就站起身来,两手搓 着,一拐一拐地踱着步,满脸涨红,嗓门也提高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们 的革命队伍很快就会壮大起来的。” 张秋琴用兴奋喜悦的眼光注视着陈右军。她发现一提到队伍的好消息,陈右军 整个人一下子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那张一向肃穆的脸很快就表情生动丰富起来,嘴 唇的线条也格外分明、坚定,在眼睛深处,剧烈地燃烧着一种扑不灭的火焰。陈右 军好像突然问有了饱满的精神和充沛的精力,浑身积聚起了无穷的力量。 张秋琴看得出,陈右军是那么牵挂着他的部队,是那么崇尚他的信仰,那是他 的精神支柱之所在。她脸带几分羞涩地说:“你不会怪我吧? 刚才我还指责你是不 坚定分子呢。” 陈右军仰脸“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如奔腾的洪水,一下穿透了张秋琴的心。 这一笑,使陈右军吐出了胸中积蓄已久的郁闷和烦恼,浑身有说不出的轻快。 在陈右军的笑声中,张秋琴的心在猛烈地颤动。眼前站着的是一个多么充实的 人呀,他是一个用坚定信念武装起来的真正的英雄。 一陈右军停住笑声,对张秋琴说:“我怎么会责怪你呢,感激还来不及哩。你 给我带来了我最关注的重大喜讯。还结识了你这位有民族正义感的进步学生,我高 兴啊。” 在剩余的假日里,张秋琴几乎天天到陈右军那儿去。俩人之间的拘束彻底地消 失了。陈右军身上充分体现出了一种坚定、镇静与率直洒脱的气质。他最乐意谈论 的是有关共产党的话题,对武装革命的前景倾注了专一而持久的激情。他的每句话 都流露出一种深思熟虑的民族责任感。张秋琴对谈论共产主义理论和将来中国的前 途很感兴趣,敢于发表自己的见解,她全身透出了一个典型的进步学生那种忧国忧 民的可贵品性。双方都觉得这共同的话题已经把俩人的心联系在一起了。 有一天,张秋琴进屋时,陈右军正在聚精会神地把玩他的数字密码。张秋琴很 好奇,看不懂他正在搞什么。他对她说是一种特殊的数学游戏,一种将来能用于军 事通讯的电码。他极为认真地给张秋琴介绍了数字密码的神奇。张秋琴虽在上学, 但她从未对课堂作业之外的数字游戏产生过兴趣,因此听得一头雾水。他依然用心 地说着他的痴好,目光随着亢奋的话语跳动着,里面透着浓浓的坚定与执著。张秋 琴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胡须上,它们短粗黝黑地直立着,显示着男人的强壮与刚毅。 张秋琴突然想到相处快一个月了,居然还不知道他的身世。 陈右军觉得没有必要再向这位热情奔放的进步青年隐瞒什么了。他向她讲了自 己的一些情况。他从学生时代讲到成为黄埔军校的先进分子,从在广州国民党“清 党”运动中死里逃生,讲到舍命参加了广州起义。最后,他讲到了他与赵素雅的爱 情,讲到了她死于她与陈左军完婚的洞房里。 张秋琴对陈右军的传奇性经历很感兴趣,十分崇尚他的尚武精神和远大追求; 对他与素雅的爱情乃至素雅在洞房里的死深表惋惜。 最后,陈右军甩开玩笑的口吻说:“你现在掌握了一个共产党人的全面情况。 如果哪一天大小姐不高兴了,到国军那里去告密,这可有足够的证据了。” 张秋琴一听脸顿时沉了下来,很快眼里就噙上了泪水:“闹了半天,你还不相 信我,你以为我对共产党的敬仰是虚假的? ” 她的眼泪顺着由于激动而红晕的脸颊流下来,“你连一个热血青年都认不准, 还算什么共产党里的人? ”说着竟然“呜呜”地哭起来。 这下陈右军慌了手脚,忙解释说:“对不起,我是给你开个玩笑。你想想,我 不信任你,能把我的情况都告诉你吗? ” 张秋琴好一会儿才止住了哭声,望着陈右军一脸窘相,又忍不住笑了。然后, 她柔声细语夹杂着哭腔说:“不知怎么了,这几天我特别想哭。过两天我就要返校 了,我心里觉得堵得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劲。以后就不能再听你讲革命故事了。” 陈右军坐在床边深深地低下头。张秋琴的情绪感染了他,勾起了他那种连日来 若明若暗的感觉。他理了理心绪,觉得那种感觉是一种依恋。他的伤还没有痊愈, 她一走,那种孤寂无聊和无所事事的生活又会来陪伴自己。是她弥补了自己的精神 空虚吗? 不! 绝对不是。在自己孤独的时候,俊蓉那更为直率和炽热的情愫,就从 没有在自己内心深处激起过这种感觉。自己从这个进步青年身上找到的是共同语言, 看到的是中国革命的希望;从这个用理想和可贵的追求精神塑造成的彰显着青春魅 力的美丽少女身上,自己感受到了生命的真实价值和更深的人生意义。也正是这些 因素,才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向往和追求。这是多么好的一个青年啊。 张秋琴走过去坐在了陈右军的身边,幽幽地说:“人家心里难过,你当大哥的 也不安慰安慰,除了讲那些革命道理,就是沉默不语,就不能说点别的什么? ” 陈右军抬起头,侧脸看了她一眼,一股炽热的目光迫使他低下了头,几乎扑到 他脸颊上的少女的青春气息,使他的脸渐渐发烫起来。 “大哥,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么矛盾,我有时就不想去继续读书了。” “那怎么能行,在学校能学到更多的知识,也能更广泛地接触进步人士,这对 你的进步是大有好处的。” “和你这位大英雄接触,不也一样有进步吗? ” “我肚子里就这点货了,倒空了就没有了。被困在这与世隔绝的高宅大院里, 像个囚犯,我还能教你些啥? ” “反正我心里很矛盾,又想去上学,又舍不得离开这里。我觉得心里还有好多 的话没说出来,可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俩人无语。陈右军明显感觉到了她急促的喘息声。 这时,陈右军昕到张秋琴吞吞吐吐地说:“大哥,你…… 我……我有话要对你说。“ 陈右军的头垂得更低了。他感觉到了那团炽热慢慢移到他前面不动了。一双热 融融的小手开始抚弄他那乱而坚硬的头发。张秋琴用颤栗而又不置可否的口吻说: “大哥,我看你一点不勇敢,不像个英雄,你抬起头来看看我。” 那双柔软的小手捧起了他的脸。 陈右军看到了那双醉迷的泪眼,浮着红云的脸蛋,沾着细小汗珠的秀丽鼻子和 艳润鲜活的小嘴。 小嘴慢慢启开:“难道你非让我说出那句话吗? 你在战场上那股勇敢呢? 大哥。” 在她的召唤下,那积聚已久的依恋情绪,正驱使他采取果敢行动。他已经听不 到那顺着香唇流出的“喃喃”音节,站起身想做点什么,却又像梦游症患者似的在 屋里踱来踱去。他明显感到了自己嘴唇的火辣和两眼的炽热。 当年,他的这种状态曾使素雅爱恋不已。就是在这样一次梦游般踱来踱去的过 程中,素雅曾席卷了他。 想到素雅,他冷静了许多,极力抑制自己想把眼前这团炽热紧紧拥在怀里的冲 动,本能地唤起了对过去那段亲切感情的回忆。 屋里弥漫着令人难以忍受的气味。张秋琴的火热气息,几乎充满全世界所有冷 静的空间。 当张秋琴心里仅剩下一点点高傲自持的余烬时,陈右军却说:“我不能,我不 能利用你对我的崇拜而侵占你的感情。” 张秋琴说:“我不会那么想。你不但是我所追求的政治理想上的崇拜者,也是 我的青春偶像,你不知道你有多男子汉。” 陈右军说:“但我心里还一直有她。” 瞬间,张秋琴的预感得到了应验。在这之前,她总觉得那个女人一直矗立在他 的心里。她慢慢冷静下来,想极力收回自己连日来涌现出的一股激情,却又难以左 右自己。她跑了出去。 张秋琴就要返校了,陈右军再三嘱咐她:“学校在白区,要处处小心,凡事要 多动脑子,不要感情用事。如果你打听到我们队伍的确切消息,要想办法给我捎个 信来。我的伤再有一段日子就会痊愈了,一有消息,我就设法去找队伍。” 张秋琴含着泪水点头说:“找到队伍是你心中的头等大事,我理解你的心情。 有了准信,我就会尽快捎给你,”她停顿了一下又说,“我有个大事要给你说,我 快要毕业了,那时,你的伤也全好了。我和你一块去找队伍,好吗? ” 陈右军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想过没有,队伍要打仗,处境既艰苦又危险。” 张秋琴笑笑说:“有你在,我不怕。不是说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吗? 英雄的感 召力是不可低估的! ” 陈右军认真地看了看她,说:“那好,今后就共同用实际行动去实现我们的理 想。但你目前的任务是先完成学业。” 张秋琴深深地点了点头,说:“我全听你的。你搭什么桥,我走什么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