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直到第二年的春天,陈右军也没有找到共产党的队伍。这个时期蒋介石的力量 不断壮大,共产党的革命形势正处于低潮,白色恐怖笼罩着城镇乡村,到处可见贴 满“通共者杀! 资共者杀! 窝共者杀”的标语和悬挂着血肉模糊人头的木笼。 陈右军悄悄去甘陵镇走了一趟。听说张家父女已搬家走了,去了哪里无人知道。 这张家大院,前些日子又遭到了土匪打劫。 陈右军知道那是冲着他和俊蓉来的。 陈右军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又回到了俊蓉所在的这座城市。这时,他身上已 无分文,在这个城市里他又没有其他熟人,只好又找到了俊蓉。 俊蓉似乎过得还算滋润,重活累活她干不了,又懒得做个小买卖,于是就当起 了舞女。这个时期,上海、广州等一些开化的大城市跳舞之风正盛,舞场营生进入 了黄金时代。俊蓉所在的这座城市,虽比不得那些大城市繁华,但开化之风也时时 刮来,休闲跳舞成了一些有钱人的时髦事。 俊蓉虽年纪已不是妙龄,难同一些红舞女争宠,但凭着娇好的面容和少妇的风 姿,也很少坐得冷板凳,收入微丰。 陈右军好汉吃了回头草,俊蓉好生得意。俊蓉说:“我知道你在外面实在混不 下去了才来找我,如果有一线希望,你也不会照我面的。这几年,我对你的心你是 知道的,无论怎么样,有我吃的就不能饿着你。你那脾性我是领教过了的,所以我 不会再强求你什么。你今天就给我说句明白话,咱们是做兄妹还是称夫妻? 如果做 兄妹,我借与你部分钱款,你做个营生,各算各的账,各过各的活,我俩互相有个 照应,相安无事地生活;如果称夫妻,钱款不再分你我,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 我的,我跟你死心塌地过日子。后半生跟你这样一个真格的男人混下去我也不亏。” 陈右军说:“几天不见,你成了爽快人了。既然让我挑选,我就选个兄妹情。 你若手头紧,就借我个小钱,我做个小买卖渡渡难关;你若私存丰厚又肯真帮我, 那就多借给我一些款项,我想在城北开个书店。这个城里文风浓厚,开个书店能赚 些文明钱。” 俊蓉说:“我从心底里难以接受你这个兄妹情。我对你早已没有了二心,我的 钱就是你的钱,你需要多少,只要我拿得出,我全力支持你。我知道你是个正经人, 不会乱使钱财。要帮你就帮彻底,谁让你是我的冤家呢。” 陈右军说:“我的书店肯定会办成功的,我会尽快还你的钱。 我不是那种贪占女人便宜的男人。“ 俊蓉说:“你个没良心的,从来就不会说句柔情话。听你这个口气,我借与你 钱,好像是我上辈子欠你的。” 陈右军笑笑说:“我从心底里是十分感激你的。真的,你这样对我,我没有理 由不感动。我表面上不冷不热的,可我心里记着哪。” 俊蓉过来抓住他的手,“这是我认识你之后听到的最柔情的一句话。你就不能 经常向爱恋你的女人说说这样的话? ” 陈右军拿开她的手,“我们的关系就是兄妹关系,你真的不能再有其他想头, 不然,你这钱我是不能借了。” 俊蓉打了一下他的手,说:“就依了你。兄妹就兄妹,总比什么关系也没有好。 我真是个下作的女人,拿着大把的钱上赶着人家,人家却不领这份情。” 陈右军说:“我记着你的好,你帮我不止一次了,我都记着呢。” 俊蓉白了他一眼说:“光记着有个屁用! 这和没记着有什么两样? ” 陈右军的书店经过一段时间的筹备开张营业了。在这之前,他做了一些必要的 宣传,因此一开张生意便势头不错。 陈右军心里的大事始终没有放下过,他不敢明里打听共产党队伍的事,可耳朵 时刻在搜寻着相关消息。他之所以不做其他买卖而选择了开书店,就是想到书店来 的知识分子多,得到消息便利。日后若真的同共产党取得了联系,这书店就是一个 很好的掩护场所。 果然,三个月之后,陈右军就设法与这个城里的一个地下党组织取得了联系。 他的书店自此成了共产党的一个联络点。陈右军精神又振奋起来。 俊蓉晚上去舞场,白天睡不着觉时,也常来书店坐坐。她看到书店人来人往不 少,陈右军的精神也很饱满,就知道他的生意做得顺当。她常常给忙碌的陈右军送 上缕缕爱慕的目光。在她眼里,陈右军是一个了不得的人,世上没有他做不成的事。 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陈右军在这白色恐怖当中,在革命处于低潮的关口,在 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与共产党人取得联系,并成功地建立起了联络点。 俊蓉又几次向陈右军示爱,都被陈右军婉言谢绝了。俊蓉气愤地说:“我知道 你为什么一直不肯接受我的情爱,你嫌我脏。 我知道,你一直嫌我脏。你个没良心的,我以后不会再主动求你了。天底下最 没良心的就是你陈右军,人家心里装了你这几年,你还是凉铁一块。我真摸不准你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对了.你压根就不是一个人。“ 不久,俊蓉在舞场与一杨姓的国军军官勾搭成奸,俩人过了一段甜蜜的生活。 半年后,俊蓉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想向杨军官索要一笔钱财了结此事。那军官先是 不给,并躲着不再照她的面。她几次找上门去,他才勉强同意赔她一笔钱,但却让 她到城外河边去取。有好友劝她,那河边去不得,那钱也要不得,早有两个怀孕的 舞女姐妹,被军官们扔到了河里悄悄淹死,名为‘’种荷花“。 俊蓉不敢再招惹那军官,但心里却窝了一肚子火。正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场 舞女暴乱案。 由于方方面面的原因,近来国民党军队部分士兵士气低落,以致影响了部队战 斗力。为了整饬军纪,回升士气,禁止军人进舞场跳舞,驻军与当地政府首先在舞 女身上开了刀。他们颁布公告和通令,限期城里各舞场全部停业,却不对舞女的生 活职业作任何安排,把众多舞女及其赖以生存的家属推到了死亡线上。 为了要吃饭,要生存,全市二百多舞女在广场集会请愿,高举“向当局要饭吃” 的横幅标语游行。政府出动军警拦阻,双方发生了争执。争执的主要原因是军警趁 阻拦之机,掏舞女们的胸乳。舞女们见当局不但不给予任何答复,还受军警们的抓 摸,一气之下,就有人动手和军警打了起来。舞女们以竹旗竿为武器,与手持警棍 的警察厮打。警察有的被打得头破血流,舞女有的也被打得嚎啕大哭。这时,混在 舞女队伍中的俊蓉,匪性被勾了出来,她想到自己被玩弄怀孕没人管没人问的情形, 气更不打一处来。她带一部分舞女冲到政府楼上,砸坏了社会局局长的桌椅、电话 和门窗,撕毁了部分公文。后众多军警赶到,抓捕了部分舞女才压住舞女们的气势。 带头打砸的俊蓉第一个被捉捕,送进了牢房。 尽管这次舞女暴乱的原因已经一目了然,完全是当局不管不问舞女们的死活而 造成的,但军警们还是煞有介事地对闹事舞女进行了审问。 一阵棍棒后,他们让俊蓉说出这次暴乱是如何策划的,支持者是谁。俊蓉一再 说,游行示威是有人召集过的,而打砸事件纯属偶然,大家不肯忍受军警们的掏胸 抓摸,一时性起就和军警们对打起来,还上楼打了砸了。 又一阵棍棒后,俊蓉还是说不出支持者是谁。军警问:“你最近常和什么人接 触? 是谁授意与你? ”俊蓉有心没肺地说了一句:“我常和陈右军接触,但他没授 过我什么意。他并不知道我们舞女要游行。”军警又问:“那陈右军是干什么的? ” 俊蓉说:“开书店的。” 军警们一心想为这一舞女闹事案找个什么背景,以欺瞒社会舆论。听俊蓉提到 陈右军这个人,便例行公事地派了两个警察进行了一次暗查。两个小警察本来就没 抱什么希望,只想随便查一查,应付一下公事回来交差。因为他们知道这舞女闹事 案本来就没什么重大背景。可这一暗查却发现这家书店背景很深,常来常往的一些 人成分十分复杂。警察局便立刻对陈右军的书店进行了突击搜查,查出了几份共产 党的文书,抓了一个地下党联络员。 陈右军正在外进书,躲过了这场灾难。第二天,通缉陈右军的布告就贴满了大 街小巷。 陈右军再一次潜逃了。 军警对俊蓉又上了一番刑,见确实从她嘴里弄不出什么东西,就想处理了她。 怎么说也是根据她嘴里一句话而破获了共党陈右军地下组织案的,因此,她是脱不 了干系的。罪虽不致死,但也不能放了她。警察局长暗示:一个舞女,又有了身孕, 留在局子里是个麻烦事,总不能让她把孩子生在牢里,还是早早私下处理了吧。 一个夜晚,两个警察把俊蓉用绳绑了,嘴里塞上她的一双臭袜子,拿来麻袋装 了,用车把她拉到城外河边,悄无声息地给她“种了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