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这天,陈右军从顺风旅馆回来,就立刻投入了工作。当他侦收到两份敌密电, 按他破译的密码译电时,发现敌电台更换成了新的密码。陈右军的冷汗一下子顺着 后背流了下来。这意味着他以前的破译成果全部作废,在破译开敌新密码之前,地 下党不会再从敌电台的发报中得到一条情报。 解决这一问题的办法有两个:一是组织力量重新破译敌密码。一般情况下,无 论是敌我哪一方,更换成的新密码肯定要比原用密码科学复杂得多,破译难度要大 得多。谁也不敢保证在半年或一年甚至三五年之内破开它。二是走捷径,想法获取 敌方的密码本。密码本是敌电台通讯的生命,属核心机密,只有极少数的几个核心 机要人员掌握它。人在密码本在,密码本失人必亡。 因此,获取敌密码本的难度也相当大。 高革得知这一重大情况变化后,当机立断:“如果重新组织力量破译新密码, 时间上拖不起,形势等不起。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要设法弄到敌特密码本的复 制本。” 陈右军说:“要弄到敌密码本并使之发生效力,一个最大的前提是:绝不能让 敌特知道他们的密码本被复制,否则,他们会立即停止该密码的使用,再换成更新 的密码。这就大大增加了窃取密码本的难度。” 高革说:“有难度也得干。蒋介石屡次围剿红军苏区,中央时刻在等着我们提 供有价值的情报。从破译的敌密码中获取情报是我们的重要手段之一。我们必须在 这方面有所作为。” 高革已从内线获知,上海敌特工区部与南京及各地特务机关联系的新译密码本, 由“6 字行动”小组组长陈左军亲自保管,珍藏在内衣口袋中,一天二十四小时不 离身。 根据这一情况,高革修正了他的行动计划,即:先鬼不知神不觉地把陈左军的 密码本复制件弄到手,然后再干掉他。窃取密码本行动与除掉陈左军的行动要截然 分开。不能因为陈左军被干掉,而使敌特怀疑他们的密码本已泄露。 要达到近得陈左军身,窃取贴身密码,又不被他发觉的目的,女人成功的把握 会更大。高革周密构想了他的行动方案。他计划起用他“杀手锏”式的人物张秋琴。 他悄悄把张秋琴调遣到上海,秘密安顿下来,以待后用。 陈左军深宿在特工区部之中,潜心侦获破译中共地下党的电台密码。但高革深 知,陈左军好色荒淫的本性是难改的。在广州和南京时,他还一再嫖妓。到上海后, 迫于形势压力,他还未曾出行到夜总会或妓院行乐。但时间一长,他肯定是按捺不 住自己那种欲望的。到大上海不进上海娱乐场所休闲,那不符合陈左军的德行。 高革主动出击,放出了长线。他先打通关节,看似不经意地把张秋琴推荐给了 上海顶级娱乐总汇——逸园,安排她在舞厅做了舞女。然后,他授意内线在陈左军 周围散布消息,说逸园新近来了一个倾国倾城的还俗妙尼,名叫唤春儿。该妙尼能 歌善舞,艺色超群,既藏庵尼特质,又露风尘韵致,可谓上海娱乐界最具魅力的顶 尖舞女。同时,高革借助通讯社的社会关系,让几家报纸在娱乐版也登载了相同内 容的消息。不明就里的报界跟风鼓噪,一时炒热了逸园舞厅。舞女唤春儿一时身价 倍增,慕名而来的舞客不绝于夜。但真正能与唤春儿共舞的,少而又少,逸园舞厅 老板紧紧把住这棵摇钱树,稳住阵脚,没有好价钱,他是不会轻易让唤春儿出场的。 高革之所以把唤春儿炒成还俗妙尼,是想拨动陈左军曾醉心达胜庵妙尼那根神 经,逗引出他猎奇猎艳的兴致。 在一个周末的晚上,陈左军和两个特工终于悄身离开特工区部,进入逸园舞厅。 两个特工去同老板交涉,老板把唤春儿的出场价抬到了她人园以来的最高价。两个 特工明知老板宰人,窝了一肚子火,但又不能暴露特工身分,便来请示陈左军。陈 左军说,今晚定要包下唤春儿,银价照付。 陈左军携唤春儿一亮相,舞厅哗然。唤春儿果然脱俗超凡,春风激荡。最显精 神的,是她那头男式短发。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刚还俗不久,短发待蓄。给陈左军的 第一感觉,果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还俗妙尼。 陈左军很欣赏唤春儿的娴熟舞技。唤春儿解释说,为练就偷生的技能,还俗后 请高师教授苦练了三个月。 陈左军说,唤春儿刚与我交往,看你并未露有陌生尴尬的神情。唤春儿说,我 感觉我们在前世见过面。我明显有着相见如故、相见恨晚的感觉。你的长相甚似我 人尼庵前的一个哥。正是因为那哥负心于我,我才绝念出家的。我感觉,今晚我又 回到了我那哥的身边。 陈左军听罢,舞兴更浓,与唤春儿相拥数场不下,直跳得唤春儿后背汗湿薄纱。 陈左军抚摸其颈背,心头有了别样的涌动。 跳累了舞,便提出携她到同层楼的西餐厅吃夜宵,然后到外找一家旅馆休息。 唤春儿撒娇不从,说哥不能就这么把妹领走。陈左军说,已给了老板足够的价钱, 定好包唤春儿到明晨。唤春儿还是不表态。陈左军明白了她的心思,塞一把钱与她。 唤春几这才摸一把香汗到他脸上,笑说:“西餐我是不吃的。 带着血丝的牛排、厚腻的沙司,还有那些生鱼、生菜和满是药水子味的红酒, 我都不喜欢。赶时髦,学洋派,却害苦了胃口,我不干。“ 陈左军无奈,说:“上海我不熟,下面的节目那就由你安排好了。” 唤春儿说:“我倒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我们去长浜路的一品香吧。那是上海 一家很有名的旅馆,底层附设番菜馆。菜肴是中西合璧的改良型西菜,用的是鲍鱼、 鱼翅、金腿、鸽蛋等中式原料,做法也是中式的。餐馆的用餐环境却基本上是西式 的。这叫中菜西吃。既满足了你崇洋的心理,又使我过了中菜的嘴瘾。 在一品香用餐还有一个好处。其他西菜馆规定不能招女陪酒,也不能吆五喝六 地猜拳行令,一品香却没有这个规矩。那里是花界中狂蜂浪蝶的乐园。我们用完了 餐,乐完了酒,还可以就近到楼上休息。你看如何? “ 陈左军乐不可支,说:“番鬼是我故乡广州对洋人的称谓,番菜馆这名含有洋 意。这菜馆供应改良中菜,却用西式布局。这种徒有西式外壳,而无实质内核的东 西我感兴趣。就像你徒有尼姑外壳,却无禁欲本性,我喜欢。”说着,用手摸她的 短发。 唤春儿不悦,一打他的手说:“今晚我就禁得欲来,不食菜馆的肉腥,不近你 哥的骚身。我们各自散了吧。”说完,起身欲走。 陈左军搂了她的腰,笑说:“我不该提及还俗尼人忌说的话题,向你赔礼了。 腥肉骚身,人之本性所需,我们共享,我们共享。” 两个特工早备车等在逸园门口,四人上车直奔一品香旅馆。 陈左军进得一品香,感觉果然如唤春儿所言。上来迎接他们的是一位蓝眼睛的 西崽,待客举止洋味十足。墙壁上挂着欧洲古典油画,西式方桌和长桌上,放着烛 台和鲜花,满布刀叉和玻璃杯。 制作精致的菜肴和美酒上桌,四人尽情享用。唤春儿劝酒的本事无以伦比,陈 左军等酒兴大发,不觉间杯杯白酒下肚。待三个男人实在难以再饮的时候,唤春儿 拿出了最后两招。第一招:在用餐起初,她声称自己从来滴酒不沾,最后却提出了 她饮两杯男人们饮一杯的挑战,三个男人又不得不饮下数杯;第二招:她换去盛装, 着一身尼装出现在三男人面前。她足登丝履,手持佛珠,头戴尼冠,衣衩高开的玄 色丝罗,展露出依稀可见的内美。 陈左军藏在心底深处的一股久远幽情被拨动。唤春儿诱施了广东一带妓庵劝酒 的招法,熟悉此道的陈左军又不得不饮下酒去。 三男人酒力难支,败下阵来。 唤春儿搀扶着陈左军在旅馆的三楼开了房间。另两特工认真查看了陈左军房间 环境,认为无安全隐患后,便退出去了,在对门开了两间房。其中一特工先找来一 如意女妓关门享乐,另一特工虚掩着门,一会儿出来醉眼蒙陇地瞧两眼对面的房门。 显然,今晚两特工替班保护陈左军的安全。 进得房间,唤春儿扶陈左军在沙发上坐定,然后为他泡了一碗茶。陈左军开始 动手动脚。唤春儿一边周旋着劝他饮茶,一边兴趣盎然地问起他感兴趣的话题。唤 春儿两眼流光溢彩,说:“今晚听你说前不久才从南京来的。人们都说,南京秦淮 河里流淌的都是多情水,那里的艺妓文化品位蛮高的。我就不信啦,都是风月女嫱, 轻薄桃花,为什么秦淮河的妓就骚出个高雅名? 我看也没什么了不得的,脂粉堆里, 美人圈里,说到底还不都是赤裸裸的人肉交易,还假惺惺地讲什么艺术品位? ” 陈左军深喝一口茶,摇着头,口齿不清地说:“你——此言——差矣——十— —里秦淮——六朝金——粉——河桨声中——灯盏影内——歌舞一樽前——青容镜 里——皆文化,那里出来的女——人味道与——众大不相同——秦淮八艳——妙不 可——言哪是你等俗妓——所比——得了的——上海滩——上的女人——远没有— —秦淮——河上的女人——有韵味呀——”唤春儿打断他的话,生气地说:“那你 今晚就找秦淮河上的骚女人睡去吧。” 说完,甩手去了卫生间。陈左军把着茶杯,憨笑着说:“好——好——吃醋了 ——上海滩——的女人——吃秦淮——河女人——的醋了——好。” 陈左军听着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流水声,“洗洗——好——洗洗——身——子干 净——” 等唤春儿从卫生间出来时,陈左军已在床上鼾声大作了。唤春儿知道她随身带 来的这包做了手脚的茶,在酒劲的作用下发生了效力。陈左军这下足能睡到明晨了。 唤春儿立即行动。她为他脱掉外衣,在他内衣口袋里摸出了那本密码。她迅速 从她的手袋里掏出一根细绳和一只小布袋,把密码本装入布袋系好,然后把房间的 灯三开三关,送出信号。她稍开一扇窗,把布袋吊到楼下。她感觉到下面有人扯了 两下绳子。她把细绳在窗上系好,关了窗。旋即飘回床上,坐在了陈左军的身边。 陈左军动了一下身,她赶紧贴上去,轻轻地搂着他。 开始时,她心情有些紧张,但慢慢就被另一种情绪所代替。 这种情绪是浓烈的,是苦涩的。这具相貌酷似陈右军的躯体,曾是她所渴慕的, 与她在甘陵镇相夕相处数日,曾激起她少女的幽深情愫。可那躯壳拒绝了她。后来, 同素雅、陈右军到了部队,在女儿岛与陈右军有了痛心痛肺的交往,她一直在心里 暗暗地恋着他。分手后,这种切肤之痛挥之不走,驱之不去。她只有久久压抑着那 种情绪,警告着自己不要让它探出头来兴风作浪。 她怔怔地望着这具躯壳,心想:这要真的是他该有多好呀。 这时,陈左军动了一下,她不由自主地把他抱得更紧。 她就这样抱着他。不知过了多久,她看到窗上那根绳有异动。她轻轻松开他, 悄悄走到窗前,把那布袋提上来,掏出密码本,把绳和布袋一同扔到了楼下。她借 再一次抱他之际,把密码本放回了他的口袋。 之后,她本来是可以下得床来,在沙发上坐一夜,只等他早晨醒来。可她却鬼 使神差地依然抱着他,一直未离床下来。她就这样抱着,看着,蒙蒙陇陇地睡着了, 还做了一个惊羞之梦。 她梦见了甘陵镇,梦见了甘陵镇上那具威武之躯,梦见同他有了天地之合。还 梦见这次天地之合,是在她家晒干了的酒糟堆上进行的。她激情难抑,同他缠绵不 尽。酒糟扑到她的脸上,酒气浸入她心肺。她全然不顾,只是一阵紧似一阵地缠绵 他。她呻吟着,拼杀着,恨不能把一生的激情挥洒干净。 早晨的阳光早已投射到床上。 对面的特工过来敲门,先醒过来的是陈左军。他看到唤春儿珙在他怀里,死紧 地搂着他。他还没有见到过这种状态下睡觉的女人。她那两颊酡红的脸,时而埋在 他胸上,时而贴在他脸上。 她嘴角流着细细的口水,呢喃着听不清的音符。她那玲珑秀丽的鼻子,莫名其 妙地蠕动着,像在贪婪地吮吸着什么美味。 又一阵敲门声和吆喊声,她似乎有些醒过来。他欲起身开门,她却蒙咙着细眼 看了他一下,便又一下把他扑倒在床上,喃喃地说:“不,不,不许你走,多么香 多么柔的酒哇糟呀。我俩还要到这上面来耍玩呀。” 这时,“砰”的一声,门被踹开。 两个特工满脸惊恐地举枪冲进来。 唤春儿猛然坐起,一下子扑进了陈左军怀里,用惊吓的目光看着屋里的一切。 一特工说:“头儿,敲了半天门你不开,我们以为出事了。 原来还在做美梦。“ 唤春儿清醒过来,绯红着脸,说:“昨夜这酒喝多了,这一觉睡得真沉呀。你 没把我怎么着吧? ” 另一特工笑说:“没怎么着那就怪了。头儿,感觉怎么样? ” 陈左军没有回答。他还沉浸在刚才唤春儿的泛情表现之中。 风月场上混惯了的他,难得见到这种对自己真情投人的艺女。他知道,唤春儿 在他怀里的这一幕尽兴挥洒,装是装不出来的。她在他身上动了真心,用了真情。 只怪自己昨夜贪杯嗜酒过量,而冷落了这情欲溢洒的女子。 陈左军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含情脉脉地说:“唤春儿赛过秦淮八艳。上海滩上 的女人比秦淮河上女人的风韵要真,要纯。在床上对她的客,像对她的痴心情人, 一股子让人挡不住的真爱情绪。我喜欢。” 唤春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裤,虽有些凌乱,但看不出有被人撕扯过的迹象。 她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她没能把她那番春梦同他这番话联系在一起。 陈左军说:“我已想好,今后每周六晚上,我都去逸园找你。 到时候我会给你回报,让你在床上尽兴的c “ 唤春儿躲闪着他的眼光,小声说:“我可等着你哪。记住,下次可别喝这么多 酒了。不然,什么事都做不成。” 陈左军把她搂住抱了抱,说:“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