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夹生饭 在这个冷得彻骨的深夜,张小萌走了。 我走过去想拦住她,可是她又对我笑了:你瞧,我真的冻僵了。 我忽然连拦她的勇气也没有了,眼睁睁地看着她打开门,走出去,关上门,然 后听着她的规律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消失在楼道里。 天快亮的时候,我也走出了家门,在附近一家小旅馆睡了整整一个星期。 再回到公司的时候,我收到一了份离职通知。 我揣着离职通知回到了家,他们都走了。 工作没了,我又在家里睡了三天,决定去一趟湖南。 我在张小萌家楼下站了很久,最后辗转找到她爸,把他老人家的十二万还给了 他。作为回报,他给了我一耳光。 那一年的冬天注定了寒冷。 从湖南回深圳的途中,遭遇了一场五十年不遇的冰灾。 我坐的大巴堵在株洲境内,进退两难。 旁边铺上靠着一个年轻姑娘,飞速瞟了我一眼,又飞速收回目光。小脸儿通红。 不知是叫冻的,还是发烧了,或许是看着我害羞了。 太冷了。对物质对异性的美好向往几乎凝冻了,对生存的焦虑与惶恐却又雪上 再加了一层霜。 京广线列车因断电受阻,十六万人滞留;京珠高速全线封闭,六十万人滞留。 深圳的朋友发来信息,第一现场说深圳政府呼吁外来工在深圳过年。但是没说发压 岁钱,也不安排年夜饭。 热水像美女一样可遇不可求,方便面卖到了五十块钱一筒。还有许多人争先恐 后的抢着要。青黄不接的年月,没有什么比往身上储备肥肉更可靠了,抗饥,还耐 寒。 上帝保佑吃完了饭的人民 上帝保佑有了精力的人民 请上帝保佑吃完了饭的人民 上帝保佑粮食顺利通过人民 血液仿佛在体内停滞不动了,裹着一床沾满了脚臭狐臭汗臭的薄被,腿像木头 一样僵硬冰冷,靠着冰冷的玻璃窗,看着萧杀的路上,偶尔看到一两个人裹得像米 其林轮胎人一样低头匆匆走过。 张小萌,你瞧,我也冻僵了。 我把脸贴在玻璃上,小声说到。 回到深圳一个星期后,是我三十岁生日。 煮完了那锅夹生饭,我去了一趟沙井找魏雪。 她结婚了,和一个狂妄无知的车间主任。 她把我让进他们租的一套小单房,那男的一脸怀疑地看着我,下巴几乎昂到天 花板上。 房间太小了,放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几乎容不下第三个人,卫雪局促得满脸 通红。 片刻之间,我做出了一个决定:我那套房子,给你们住吧。 魏雪慌忙说到:不用了。 我看见那男的使劲拽了一下她的手。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我会转到魏小蒙名下!你要敢对 她们娘儿俩不好,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一瞬间就焉了下来,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一定一定。 办好转让手续,我在江昆宝病房里一把躺椅上,凑合了两宿。他病情已经稳定 了,再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他唯一的生命象征就是头还能轻微晃动,眼珠还在没 心没肺地转着。 我很快在福田找到一份新的工作,又回到了我久违的可爱的鱼龙混杂的水深火 热的岗厦村。 我租了一套单身公寓,八楼。每天早上七点四十五准时起床,洗漱完毕后匆匆 出门赶往站台。如果哪天速度较快时间充裕的话我会绕到路边的小摊上花两块钱买 一份豆浆两根油条带到公司享用。幸运的话我会在公车上正上遇上一个空的座位, 然后坐下来慢慢享用那一杯豆浆两根油条。不过大多数的时候都不幸运,我只能提 着我的豆浆油条站半个多小时的车程,更不幸的是遇上堵车,有一次我整整站了一 小时二十一分钟才匆匆的提着我的豆浆油条赶到公司。 堵车的那个早上,我举着我的豆浆油条,挤在车厢前面,心里正担忧着这个月 的全勤奖又要泡汤了。 一个姑娘的身影嵌入了我的视线,我回头一看,一个男人正肆无忌惮地把前面 紧帖着她的屁股。她想动,可是人太多了,根本就动不了,也不敢叫。硬生生的给 憋出了一头汗。 她看见我,急切地投来求救的目光。 我心动了一下,开始排山倒海似的翻腾,半晌却迈不开一步。只好把吸管插进 豆浆里面,狠狠的吸了一口。 突然静了。 (全文完)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