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对于大春的这门亲事,母亲说父亲原来就不是真心同意。为什么萌生为大春定 亲的念头,据说是他曾听回来探亲的大春的一个战友讲,大春在部队很勇敢,谁都 不敢骑的烈马他都敢骑,父亲便很担心他会出事。由于大春自小跟着他在城市上学, 家庭观念比较淡薄,也就是说,对父母、弟妹不很眷恋。父亲对母亲说,用什么可 以牵扯一下这孩儿的心呢?要不,给他说个媳妇?恰巧这时遇着了欲给他说媒的老 乡。父亲虽然不准备在农村为儿子找媳妇,但一来碍于老乡的情面,二来想着儿子 反正也不在家,仅通通信与结婚还有很大的距离,正符合他的用一个姑娘来牵扯一 下儿子的心使他不至于在部队无牵无挂地闯出事故毁了身体甚至丢掉小命的愿望。 他想得很美,将来儿子如果在部队提干当了军官,这亲事自然就不成了,如果复员 回来,成不成也在两可之间,从内心讲,即使儿子复员回来安排个一般工作,他也 是不希望他再建立像自己这样一个女方是农业户口的“一头沉”家庭的,所以,当 听说女方可能有什么“作风问题”时,父亲实在是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父亲是 一个政治工作者,做事极其讲究策略其极注意“占理”,他深知女方的自动放弃实 在是自己亲手为儿子缔结的“错误婚姻”的最好结局,但媒人的提醒也使他感觉到 问题的严重,这便不能不使他顾不得身体有病而全力来应付处理这件棘手的事情。 父亲果断地说,“既然双方都没有意见,我看不如趁我在家就把婚结了。” 大春听了非常惊慌,忙说:“不!这事不急。我还正在服兵役,部队对我已进 行了考察,准备提我当干部,我不能过早地解决婚姻问题,我与菊花也商量好了, 等我兵役期满,不论是留部队还是复员,就立马结婚,她家的父母也都是同意了的。” 父亲诡谲地笑着说:“部队那方面,你不必担心,我可以给你们团长去电话解 释一下(哥哥当时是团部的通讯员)。我的身体有病须人照顾,你母亲因家务大不 能跟随护理,总不能叫你兰妹从此学也不上专职伺候我吧?等菊花过了门就可以在 家主持家务,把你母亲腾出来去郑州照顾我。就这样,叫你二叔准备一下,三天之 内把媳妇接过来!” 二叔二婶惊得张大了嘴巴,不知父亲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哥,你是说叫大春 这两天就结婚?”二婶为了证实自己没有听错,这样问。 “对呀,不就是做床新行李吗?把堂屋腾出一间打扫一下做新房。现在不是正 提倡移风易俗新事新办吗?我们是革命干部家庭,大春又是现役军人,应该带头移 风易俗。就这样定了。”他这样说后又喊着二叔说: “国梁你明天到李村去,将我们的意思告诉菊花父母知道。” 我也猜不透父亲为何出此下策,难道是以其霸道、主观、草率达到引起女方反 感主动拒婚甚至退婚的目的?反正我不相信父亲真的要给哥哥这么草草完婚。 果然,李家以太仓促来不及为女儿置办陪嫁为理由不同意。父亲说,这不能成 为理由。置什么陪嫁?不知道现在正搞“文革”,到处在破四旧立四新?何况大春 马上还要回部队,又不在家过日子!问问他们姑娘,对大春喜欢不喜欢,两个人只 要互相喜欢,这就够了。 哥哥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像有什么话要对父亲说但几次欲言又止,脸的颜色 一直憋得像猪肝一样,父亲却和颜悦色,问大春你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不好和 父亲讲?我觉得父亲好阴险好可怕,他一定是期待着大春能说出有关李菊花的什么 隐情,问话时一脸幸灾乐祸的坏笑,但笑容的间隙,那两眼射出的光却尖锐得像钢 锥一样直刺大春心脾。 大春开始是双手抱头不说话,而后像疯子一样趴到二婶的床上号啕大哭。我第 一次听到成年男子的哭声,真是像牛吼一样,让人撕心裂肺,我突然非常可怜起哥 哥来。等哥哥的哭声渐渐小些以后,父亲用眼示意二婶,让进去问问他哭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