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母亲在世的时候,虽然在她有病住院的一年多内根本谈不上对父亲的关照,就 是以前虽则关照了但父亲总是不满意二人也总是吵嘴生气,但有她在,儿女们从来 也没有感到父亲有什么可怜,不管父亲承认不承认,粗手大脚的母亲在孩子们心目 中实际上是父亲的保姆和依靠。母亲去世后,就连最不爱为家操心的大春,也忧心 忡忡地说:往后咱伯可咋办呢? 我们去看父亲时,父亲很少说话,像一个孤独的老 猩猩蜷缩在病床上,眼神中少了秃鹰般凶恶的挑衅多了羊羔般绵善的忧伤,哪个孩 子向他告别时他都是无奈地向他们摆摆手,轻声说,走吧,好好工作不要惦记我。 我不清楚别个兄弟姊妹们的感受,反正我是刚一转身,泪便会汹涌流出,我也说不 清为什么要哭,但那泪就是止不着…… 在我这次与父亲分别将近半年后的一天,忽然接到秋的电话,他说姐你知道不 ?咱伯要结婚了。 是吗? 终于找到了? 我抑制不着心中的喜悦,声音欢快地说。 秋好一会儿没说话。 我猛然醒悟,父亲再娶,显然与秋的利益发生了冲突,因为就在我上次与父亲 分别以后,秋也去医院看望父亲,看到父亲一个人孤凄的情景,就主动表示愿意搬 回家住以便对父亲的生活起居有所照顾。秋在单位是有房住的,为了照顾老人他将 房子转让给了他人,因秋经济也不宽余,他必须用转让来的钱把父亲的房子“买下”。 当时父亲单位正在进行房改,原来配给父亲的这套公房必须交付近两万块钱才能永 远记于父亲名下,否则就只能以每月给单位交纳房租的形式临时居住。前面早已说 过,父亲因为各种原因,手中没有积蓄,让他一下子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来买房子, 他确实没有这个能力,母亲刚刚病逝,为给母亲治病孩子们都花了不少钱,何况孩 子们大多数还生活得捉襟见肘,所以父亲也不好意思让孩子们兑钱来缴这笔房款, 再说不缴吧,吃了很大的亏不说,同志们都缴钱买下了而自己竟没有能力买那也是 很丢面子的事,所以,当秋搬回家住的意愿刚一流露,父亲就欣然表示同意。他说 :你干脆把房款也缴了,这房子往后也就是你的了。父亲这样的安排也非常合乎民 俗和情理:老伴去世以后自己依靠众多子女中的其中一个,产业也由这个孩子来承 袭。秋自然也愿意,一来赡养老人是人子的义务,二来父亲的房子也物有所值。 秋搬回家之前,把房子作了简单的装修和布置,以前又乱又脏的状况不复存在。 现在父亲突然要结婚,这不能不说是搅乱了秋原来的生活打算。 我把这事给忽视了。 可是,父亲他确实也是应该再找个老伴的,这也是我们做子女的原来曾经商量 同意过的。 在我正琢磨着怎样给秋弟做思想工作的时候,秋又开腔说话了: 姐,你知道咱伯找了个啥人? 啥人? 他还能找个啥人? 还不就是个老寡妇呗,大不了带有孩子,我想。 我正要把想的说出来,想说若带有孩子也是正常现象,秋又说话了: 姐,你不要想着我回家住了就不同意父亲找对象,我对父亲再婚是支持的,可 是,他得找一个正经人,你知道他找的这女人多大吗? 多大? 冬冬多大? 她比在大姑家的冬冬还小一岁! 啊? !…… 一九六四年出生的人!比我整整小十五岁,比我的大哥小将近二十岁。 你说,这女人,能和父亲正经过日子吗? 她…… 秋又说了些什么我全然听不见了,我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一个声音在一遍遍 问我:父亲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他难道疯了? 他即使忘记他已是一个年近七旬 的老人,忘记他有一大群儿女且最小的孩子也已三十来岁,他也不应该忘记他是一 个共产党员,是一个革命干部,他怎么可以置他革命一辈子的名誉与不顾,老了老 了要毁自己的名节呢? 我们不能要求那个女人,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她可以什么人 都是,她可以有自己的任何背景和企图,可是父亲,你不是一般的人,你是有家庭 在组织的,你有你应担负的社会责任,你决不是和什么人都可以媾和的!你,你怎 么能够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