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我浑身哆嗦起来,想听清到底出了什么事,可她显然是慌里慌张放下话筒又去 干什么了。我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就是出大事了!旋即她又拿起了电话,用更加慌张 的口气说:快来!你们都快来,你伯他不得了啦! 啊? !……我长出了一口气。 “是咱伯。”我对正慌着穿衣服的蓝峰说。 好一会儿我们都没有再说话,看来父亲的大限真的到了。 出门的时候,我的心出奇地平静,我对蓝峰说:真是奇怪,事儿没出来时,我 心焦得不得了,现在出来了,反而心静了,我都有些迷信了,莫不是真的有什么特 殊感应之说? 蓝峰怪笑一下说,照你这样说,女儿若是父母眼珠子的话,女婿真的 是眼眶子啦,你今晚的焦躁劲儿我都没有,看来女儿和女婿就是不一样。 我们在动身去医院的路上,就一个一个要通了兄弟姊妹们的电话或找人给没电 话的人捎去了父亲病危的急信儿,所以在我和蓝峰跨进病房的门槛时,见住得距医 院近的小梅夫妇已张皇失措地在父亲的病床前转圈子,邹霞泪眼盈盈地双手扶着父 亲的头部,一个没见过面的陌生医生正在为父亲做着检查。小梅见了我就红着眼圈 说:咱伯是咋了? 已经昏迷不醒了。 我默默地走近他们,看到父亲满脸通红双眼紧闭,胸部大幅度地起伏,满喉咙 浓痰在忽辘辘作响。医生检查完毕,扭头问我:你是他的什么人? “大女儿。”我回答说。 “你父亲现在是脑子大面积出血。你们要做好最坏的思想准备。” 医生说完就快步离开病房开药去了,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邹霞做贼心虚似的 带着哭腔说:这才奇怪呢俺好好的血压又不高咋会突然得脑溢血呢谁又没有惹他生 气!不行!不能就这样让他们糊里糊涂用药,要用错了可不得了,按说得做CT看准 再用药。 “医生既然这样肯定,自然有人家的判断依据,要是脑子大面积出血,来回搬 动反而不好……” “就是!不能再翻腾了,让医生看着办吧。”我还没说完,小梅就也发表了意 见。 立刻就有护士手拿输液瓶子给父亲输上了水。 这个护士我面熟,所以她走时我送她到门外,她小声告诉我说:晚饭时,有人 听见邹霞在和老爷子吵架,老爷子八成是因气……她边走边轻轻地摇头。 在本城的弟弟妹妹们相继都到了,只有在老家的大春哥和远在铁路线上的秋弟 还没来,大家的表情都很凝重,一会儿走到父亲床前看看父亲呼呼喘气的样子一会 儿面带戚容回坐到外间的沙发上,偶尔谁说话也只是反复就那么几句:想不到…… 真是想不到……昨天说话还恁精神,真想不到……只有邹霞,她眼里始终都噙着泪, 不论谁和她一说话,她的泪就很现成地掉落下来,说话的声音也就随之哽咽。在父 亲的子女们相互间说话的时候,她就搬了小凳坐在父亲的床边,一会儿掀开被子看 看手上跑水没有,一会儿给父亲掖一掖被边…… 我猜不准,邹霞是真的对父亲有感情呢还是故意做给人看? 那位护士说他们吵 得很厉害是为什么吵呢该不是为住在楼上的萍吧? 因为前天父亲在听到妹夫说想让 萍出院时,意识到可能是女婿怕花冤枉钱,父亲是别处吝啬但对住院治病从不吝啬, 他尤其相信大医院,父亲不主张萍在没确诊且病情没有好转的状况下出院,父亲说 宁愿钱花冤枉了身体没有事,也不能为省钱把病给耽误了。他怕女婿说他这样说是 站着说话不腰疼,曾气愤地对我喊叫:给秋打电话!叫他给萍送点钱叫她再继续住 几天!我知道父亲的言外之意,他说要“秋”出钱,就等于是表态“他”要出钱, 他是要以自己的实际行动来帮助自己的女儿治病的,他当着我的面不说叫我们出是 他做事的一贯策略,他实在是希望我和邹霞都能响应他的这一号召。我当然当即就 表了态,是不是我们走了以后,他为钱的事和邹霞发生矛盾了呢? 邹霞情愿支持萍 吗,萍说话尖刻,曾在规劝邹霞应该好好伺候父亲时说:你说,我伯每个月一两千 块的工资都由你支配,你做啥生意还会比这强? 邹霞私下对人说过,她简直不敢见 这个刻薄的二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