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来人中,多数是六七十岁的老人,也有几个青壮年,清一色男性。他们到父母 坟旁二话不说,扑通通双膝跪下,一人朝父亲的坟磕了三个响头。 我们忙不迭将他们一个个扶起。 二叔说,我给孩儿们介绍一下。这个,他指了一下那天抱着父亲遗像痛哭的那 个叔叔说,这是北院你们叫章叔的,上次你们都见过了,那天势急慌忙地也没对你 们细说,他家里的,就是你们叫章婶的,娘家在你伯当剿匪反霸工作队队长时工作 过的庄上,就是东南山那儿。当年她爹和你们这位大伯,他指了一下其中一个岁数 约六七十岁的老汉,都是当地的穷人头儿,你伯领他们闹过翻身,他们也从土匪手 中救过你伯的命。 从二叔简单的叙述中,我们知道了这一群人与父亲曾有过的关系,我眼前浮现 出了这样的场面:一个年轻的八路军工作队队长,率领着他的队员带着一群穷苦农 民闹翻身,在一次到东南山剿匪反霸时,在一个小山村遭到土匪的突然袭击,是这 个村里的几个贫苦农民冒着杀头危险帮他脱了险。这个镜头父亲在一次心情愉快时 曾对我和其他姊妹闲侃过,我们不信,以为父亲是海吹,因为我们从眼前的父亲身 上,怎么也找不出他描述的那个年轻英武的工作队长的影子。母亲也撇嘴说不信, 母亲当时的话是:可不着(知道)!几个月都没音信还当是死外面了呢,有人说在 东南山见过他,像个逃荒要饭的,穿的衣裳烂得到处是窟窿,小窟窿露着肉,大窟 窿都是用麻绳缯着浑身疙里疙瘩乱蹦。母亲的话惹得大家哈哈大笑,父亲也恼笑道 :你妈她啥时候也没说过我一句好话,我干的大事啊,说出来能吓死她! 这时候,那个七十多岁的老人说话了,他说,你们父亲啊,他可真是个好人, 真是个好干部!现在像他这样的干部,不多见了啊! 从他嘴里,印证了母亲对父亲曾有过的判断:“他改个屁!他一定有啥事还瞒 着家里。”他们道出了父亲近十几年间对任何人都守口如瓶的一大秘密。 …… 犹如一声狼嚎,把我从遥远的记忆中唤回,我看见是夏匍匐在父亲的坟包上痛 哭,成年男子的号啕声让人听起来实在是既难听又恐怖,类似的声音四十年前从婚 前的大春喉咙里曾发出过一次。大春哥此时抱着头蹲在那拨人们跟前,秋正在掏手 绢抹眼泪,几个姊妹和侄子外甥们也都哭得嘤嘤出声,我不知何故忙走到章叔面前, 从他手中接过一张发黄了的稿纸,上面是父亲那并不规范但却苍劲有力的亲笔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