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哪里知道叶乾信突然伸出手来拦在她面前,身子也凑近她,直直地逼得她整个 身子都紧紧贴在了墙上。 “干、干嘛……”媛媛看见已经有人往这边过来了,很有些不自在。 两个人凑得很近,媛媛都能清楚地看见他一颗颗的睫毛,她甚至有种错觉—— 他就要吻上来了,不过叶乾信当然没有。在媛媛咳嗽了两声之后他往后挪了一些, 终于开口道:“我那里还有你的一些东西,你什么时候来拿?” 媛媛扁了扁嘴,觉得他的这番话有些不近人情,但好歹让她才有些荡漾的心又 归回原位,她嘟囔道:“等等吧,我最近没时间。” “不行,要拿就赶紧来,要是过了这个周末还在的话我就把东西扔掉。”他冷 哼了一声说道。 媛媛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觉得这人简直是精神分裂,态度转变得也太快了一点, 她皱起眉头,“那么小气干什么?能占你多少地方?!” “不占多少地方,但是我看着不舒服。”叶乾信终于站直身子,十分不耐烦的 样子。 对啊,这样子才是真正的叶乾信。媛媛反应过来,本来嘛,一直以来她认识的 叶乾信就是这么一个爱炸毛的幼稚小孩,她是被最近他这深沉的样子蒙蔽了。 想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媛媛就有些生气,也横眉竖目道:“你爱扔就扔!” 说完就一把推开他,径直回了办公室。 这天晚上,吃完饭媛媛如往常一样要回房间里上网,爸爸突然开口叫住了她: “媛宝,你等等,爸爸妈妈有话要和你说。” 媛媛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她印象里,“有话要说”就代表了这不 是什么好话,她磨磨蹭蹭的坐下,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爸爸,又低下头去。 “媛宝,有一件事情,爸爸妈妈还是决定告诉你。”赵爸爸轻轻叹了一口气然 后说道。 媛媛脑子里很快地闪过一个念头,她想她大概知道是什么事情了……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已经变得糟糕,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爸爸,其实是在示意他 不要说。 “其实……”赵爸爸也是欲言又止,沉默了好一会儿,他似乎终于是下定了决 心,道:“媛宝,其实,你不是爸爸妈妈亲生的。” 媛媛当时脑袋里一片空白,只觉得“轰”的一声炸开了。 虽然早就知道,可父母亲口告诉自己的那种感觉还是不一样的,她不知道应该 怎样回应,只是茫然的看着爸爸。 这时妈妈也从厨房里出来,在爸爸身边坐下。 爸爸似乎又获得了一些力量,又继续往下说:“媛宝,你记不记得上次我们去 公园碰到的那个莫伯伯,他……你是他的亲生女儿。” 莫伯伯……媛媛恍惚的想起来,难怪了,他对自己那么热情,原来是这么一回 事。 “媛宝,听着,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你的爸爸妈妈,这一点不会变。”大概 是看见媛媛的神情有异,赵爸爸又急急的补充了一点。 对于这些,媛媛一点都不意外。可是她只是不明白,她不明白,如果爸爸妈妈 真的爱她的话,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如果她的那个所谓的生身父亲真的爱她的 话,又怎么忍心让她知道这些。 “媛媛。”妈妈握住媛媛的手,只是轻声说道:“我和你爸爸曾经想一辈子瞒 着你,可是……” 说到这里,赵妈妈顿了一下,似乎是有些哽咽:“但是这样对你的亲生父亲不 公平,小卿——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她前不久出了一场很严重的车祸,你的…… 爸爸他也很难受。他的年纪也大了,身边没有几个亲近的人了……所以我们必须告 诉你。媛媛,妈妈知道,你从来都是个善良的孩子。” 媛媛听不懂,她只是觉得莫名,她奇怪的反问道:“可是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们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那天爸爸妈妈和媛媛说了很多,她感觉自己脑子都不太好使了,她这才知道, 自己所谓的亲生父亲原来是个大官,别人都叫他莫书记。爸爸妈妈告诉她,她是莫 书澜和他的第一任妻子生下来的,她的亲生母亲因为难产而死。 她木然的看着妈妈的嘴一张一合,但是却要费很大的劲才能理解她话的意思。 “媛媛,我和你爸爸结婚以后几年都没有孩子,后来去检查了,是我不能生育。” 妈妈说到这里,眼圈红了,声音也哽咽了,“当时你爸爸和——” 说到这里,妈妈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找不到代词来区分她的这两个爸爸,最后 只得说:“当时他们两个是同事……所以就把你抱了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任她是傻子也明白过来了是怎么回事,媛媛接着妈妈的话头 往下说:“因为莫书澜要娶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所以就把我扔给你们了。那个有钱 人家姓叶,是叶乾信的小姑姑,对吗?” 妈妈似乎有些惊讶媛媛居然知道这么多,但最终还是点点头,说:“本来我根 本没把小叶和那个叶家想到一块儿去的,可是那天看到那对镯子……那是老坑玻璃 种,水头好,我当年见过一面,所以一直有印象……当时妈妈也没想到你居然和他 们家的孩子在一起了。” 媛媛终于算是明白了过来,妈妈当初给她的那一巴掌,大概是惊惧交加,以为 叶乾信和她有血缘关系。后来事情搞清楚了,大概那时妈妈就想告诉她她不是自己 亲生的,可是爸爸却突然发病。 她已经渐渐的镇定了下来,媛媛在底下拼命的掐着自己的手心,但还是平静的 发问:“那爸爸当初脑溢血呢?和这件事情也有关系吧?” 赵爸爸已经低下头,并不说什么,只是妈妈轻声开口道:“那时候小卿刚出事 ……他打电话来找你爸爸,想要认你,你爸爸一生气,就——” 听到这里媛媛已经升起隐隐的怒意了,她微微仰脸,只是说:“当初是他不要 我的,现在也别想拣个便宜女儿回去。” “媛宝。”一直沉默的赵爸爸突然开口,“爸爸刚听到的时候也生气……可是, 人活这一辈子,总有犯错的时候。小卿的妈妈走得早,现在小卿又出了事,他孤零 零的一个人,也怪可怜的,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的亲生父亲,你就只是去看看他 也好……” “我不!”不知道哪里来的怒气,媛媛突然爆发,她把手里的杯子狠狠地往桌 子上一砸,然后就回房间把自己一个人锁在里面了。 她觉得难受,为什么爸爸妈妈对那样一个人都可以心存怜悯,可却要付出伤害 她的代价呢? 她又凭什么要去看那个人?她只是觉得不公平。 那个人是在几天后到家里来的,当时媛媛正在睡觉。 那晚以后爸爸妈妈再没有和她提过这件事情,似乎也有些后悔就那样轻率的告 诉她,而媛媛也没有再去酒店上班,每天就在家里过着日夜颠倒的日子。 那天她被妈妈叫醒,抱着被子半天都不愿意起床,最后终于拖拖拉拉的起来穿 衣洗漱,一进客厅就看见莫书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她不清不愿的远远坐下,只想着自己不上去挠花他的脸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莫书澜一身正装,似乎刚刚出席过什么重大场合,看见媛媛坐下,他直起身子, 又十分不安的搓着手。 媛媛在心里冷笑,这人上次见到自己时的从容到哪儿去了?怎么现在就蔫了? 爸爸妈妈已经进房间了,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个。 “媛媛——”莫书澜几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走到媛媛面前,蹲下/ 身来 与她平视,“爸爸这大半辈子都是小心翼翼,从来没有行差踏错过半步,可做得最 错的事情就是——” 说到这里他顿住了,缓了缓又继续说道:“爸爸最对不起的人也是你。” 他在一边缓缓诉说着,但媛媛并不理他,只是不停的按着遥控器换台。 “从前我也来看过你,那时候你才那么一丁点儿大,又瘦巴巴的,看着真让人 心疼。后来我调走了,也来过几次,那时你在念小学,每天放学了也不急着回家, 就在学校的操场上玩……” 巴依老爷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来,媛媛张开双臂,它就从善如流的跃进她的 怀里。 她就那样坐在那里,只是听她的父亲在那里慢慢的诉说。 良久,他大概终于回忆完了,眼里的神采慢慢褪去,可是当触及媛媛的时候, 又换上了一种奇异的温柔。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她依旧不能原谅她所谓的这个父亲,可是却平静下来许多。 因为不习惯别人的注视,媛媛将脸别开,终于同他说了话:“你说的那些事情, 我都不记得。” 她面前的中年男人似乎有片刻的怔忪,媛媛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只是缓缓的吐 出一口气,然后说:“你看,我和你心目中的那个女儿有很大的差距,你会失望的。” 她说的是实话,他说的关于自己的那些事情都太陌生,媛媛甚至从来都不知道 自己在别人眼里是那样,她觉得陌生又突然。 周末的时候媛媛要去乔聆家蹭饭,因为爸爸妈妈说要去老家看外公,她不太想 去,于是便一个人留在了A 市。 她去的时候乔聆正在做菜,两个小宝贝坐在客厅的地板上玩玩具。 媛媛看到连忙把两个小家伙揪起来,忍不住说道:“地上凉,小心拉肚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经历得有些多,她变得格外的容易感叹。看着两个浑身 散发着奶香的小东西在房间里活蹦乱跳,媛媛忍不住问乔聆:“乔聆,你说啊,当 初你哪来的勇气把孩子生下来啊?” 乔聆手上一刻闲不得,听到她这样问,只是白她一眼:“好好地问这个干什么, 你不会肚子里也有了吧?” “去你的!”媛媛大怒,但随即又正色道:“告诉我嘛!我是在认真地问你。” “不用什么勇气——”乔聆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微微出神,“大概因为我比 较软弱吧,如果我想打掉他,大概需要更多的勇气。” 她的回答突然让媛媛有些伤感,原来她的亲生母亲生下她并不是因为多爱她, 只是因为没那么不爱她。 乔聆看出她神色有异,又补充了一句:“爱是本能,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妈 妈最爱的都是孩子。” 因为她把巴依老爷也带来蹭饭了,所以两个小家伙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和巴依老 爷玩得正高兴。 乔聆去叫他们出来吃饭的时候看见有狗狗倒是吓了一跳,连忙把两个小家伙扯 开,然后一脸紧张的问媛媛:“这什么狗啊,身上干净么?” 媛媛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道:“干净得很,我妈每天恨不得把它涮十遍。” 说来也奇怪,媛媛当初把巴依老爷带回家的时候赵妈妈还嚷着要送人,可现在 她却是最疼巴依老爷的那个人,每天都在小区周围溜它,简直比对她还好。 吃过饭她就抱着巴依老爷从乔聆家里出来了,外面在下着毛毛雨,她有些后悔 没问乔聆要把伞,但已经下了楼,于是也就淋着小雨继续走。 她原本是想去逛街的,可是突然想起前几天叶乾信说的让自己去他家拿东西, 心里又一惊,今天正好是星期天,怕不是他已经把自己的东西给扔了。 她包里还有他家的钥匙,原本她已经把钥匙还给他了,可那天下午他的助理亲 自找到媛媛,把钥匙给了媛媛,还特意说叶总这几天都出差,暗示媛媛赶紧去收拾, 可她这几天日子过得浑浑噩噩,早就把这档事忘到了脑后。 那里的保安还认得她,看见她浑身湿透还抱着一只同样浑身湿透的狗狗也没多 盘问她一句。媛媛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子狼狈的很,她抹了一把脸,问:“叶先生回 来了吗?” “哦,叶先生好几天没回来了。”保安说道。 媛媛想起自己刚进来的时候看见楼上没有开灯,想来是的确没有人在家。 念及此,她就放下心来,就一路坐了电梯上去。 屋子里的确没有人,媛媛记得自己在这里有几套衣服,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小 东西,她把巴依老爷放下来,又去浴室里拿了大毛巾帮它擦干,然后自己进去洗澡。 巴依老爷扭着全是肉的肥屁股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媛媛怕它突然狗来疯又像上 次一样把房间里弄得乱七八糟,于是又从包里拿出项圈链子来把它绑在了餐桌腿边。 因为怕被叶乾信发现自己偷用了他的浴室,所以媛媛没有泡澡,只是简单的冲 了一下澡就从浴室里出来。 在A 市,冬天温度很少到零下,所以屋子里并不像北方那样都装了暖气,可是 当媛媛裹着薄薄的浴巾从浴室里出来,走到阴冷的客厅里,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大 喷嚏。 巴依老爷大概也冻着了,绕着餐桌腿不停的打着小喷嚏。媛媛刚想过去解开它 的链子,玄关处却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 媛媛的神经在一瞬间绷紧,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裹着的浴巾,现在去换是肯 定来不及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