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闹村委会 郭镇武看了看手机,又有好多条短信。他知道不是别人发的。只有赵丹侬小姐, 或者说他的女友,或者说他的老婆,这老婆给他发短信永不知疲倦,也永不担心那 电话费是否太多了。 第一条:清晨,天在下雨,一粒又粒,如眼泪。我们办公室突然炒人了。我们 这个部门一下子被炒了四个。她们拍打着桌子,将桌上的文件扔得到处都是,我看 着都有点为她们伤心,但我没有能力留她们。 第二条:中午的阳光毒辣又可怕。空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闷。才二点钟,那四 位就已经开始结工资走人了。她们没有拿到公司一分钱的补偿,就这样要离开公司 了,我为她们感到惋惜。 第三条:太阳已早早地落了下去,西边隆起可怕黑色的云朵,一场更大更可怕 的风暴好像马上要来临。其其来到了我的宿舍与我分别,抱着我突然哭了,不知怎 的,我也流泪了。 第四条:白天瞎了眼睛,街上亮起了灯火。我们每个人又多了一倍的工作量, 可工资一分钱也没有加。珊珊反对这样的工作安排,突然提出辞工了,我有点俱怕, 并为前途担忧了。 郭镇武回了句,“老婆,一直以来,我都以你为荣,不仅容貌,而且工作。你 是我这辈子唯一的珍宝,不仅是现在,而且今生。你的身上有一种罕有的令人难以 置信的百折不饶的光芒,你是女人中少有精神典范与旗帜标杆,相信你一定能渡过 这场危机。我的存在,以你为荣。” 郭镇武在附近走了走,没什么好玩的,回到家,他又上网了。 叶子小姐果然在网上,他一喜,叶子小姐就来话了。 叶子:“饭否?” 千里狐:“肠子空空也。” 叶子:“来我这儿,要什么给什么!”叶子发了一个图片,那女人不断地抛着 媚眼。 千里狐笑了笑,“我要身子,你的身子,你如玉的身子,你白白嫩嫩的身子, 你给不给?” 叶子给他发了一个图片,是一个男人被老婆拧耳朵的图片,并说,“你这人真 坏!” 千里狐:why ? 叶子换了话题:你们厂现在生意怎么样? 千里狐:还是老样,一个月我也就三四千的工资。 叶子发了一个大拇指的图片,“你真棒!” 千里狐笑了笑:做我老婆怎么样? 叶子:这样不好吗? 千里狐:不好!就不好!就不好! …… 天明了,他想起了女友的约定,他想了想,算了,改天再去吧,去一趟深圳, 少说也要花上几百,“快活”一次,真是不值。以前他是从来不计较这些小钱的。 不知怎的,他开始有点算计了。 外面在下雨,又冷又湿。他拿了一把伞,出了门却又打不开,他用力一推,那 伞变起了魔术,翻过去了。他看了看,扔了。 他今天要打官司,穿了一件夹克,头发也好好梳了梳,皮鞋也擦得透亮。饱满 的脸庞上架着一副眼睛,誓在志在必夺。他对自己仍然拥有信心。可惜,没走几步, 满地的泥泞把他完美的妆扮给搞脏了。 村委会里有一个部门,没有挂牌,他七问八问,终于找到了可以信赖的二位女 同志。一位三十有几,大个,肥胖,脖子上挂一圈值钱的玩意——项链;另一位瘦 不拉叽,一阵风就有可能吹上天,眼睛有点歪——残疾。他走了上去,笑着说, “请问二位大姐,劳动方面的事情找谁?” 肥的与人聊天正有说有笑,当然没有听见;瘦的听见有人喊大姐,心中不爽, “我有那么老吗?”她这样想,自然也没有听见。 他站在窗前,傻傻地看了她们一眼,打开了包,拿出了他的厂牌,他的身份证, 毕业证,他依然堆着笑,“你看,这是我的证件。” 瘦的玩电脑,不回头,肥的咯咯笑,一巴掌打到另一个男人身上了。 他有点火了,但还是压了压,“请问,劳动的事情找谁?!” “像一个傻子,来了也不早一点说!”那瘦瘦的终于给了他一点面子,伸出了 一只手。 “你说谁是一个傻子?!”郭镇武骂了起来,“真是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妖婆!” 他拿着证件,找肥的去了。 肥的还在与人聊天,他只好“干”等。 一晃半天也过去。 他找准机会,凑了上去,“劳动的事归你管吧?” “谁接手,找谁!”肥的用一副大嗓门说。 “可她态度不好,不管啊。”郭镇武气愤地说。 “她不管,我就会管?你这人脑子真的有问题!” 郭镇武还傻傻地望着她,她说,“你快走,我要下班了。” 他又被赶了出来。 他到了镇上,经过人才市场时,里面已是人山人海。他在招聘广告前看了看招 聘信息: 嘉荣制衣厂急招熟手女工二十名,月工资不低于一千五,要求每天加班…… 威威电子厂急招TT检验工程师三名,工资不低于二千,至少三年以上的工作 经验…… 他皱了皱眉,“二千块的工资很高吗?她奶奶的,这种鸟厂我看都不看一眼。” 他又往下看了一眼: 铭达科技急招主管一名,要求大学文化,工作经验五年以上,懂电子技术者优 先。工资一千五左右…… 他骂了句,“什么狗厂,这么没良心,一千五,那是多高的工资?还是主管, 还是大学生?这种厂打轿子我也不会进。 天快黑了,他进了一家小餐馆,点了一盘青辣炒肉。菜上来了,他一看只有青 辣不见二片肉。他把筷子一扔,“我点的是青辣炒肉,不是青辣!” 老板是一个中年汉子,笑着说,“先生,出门谋财,不要这么大的脾气。气大 了易伤脾伤胃,划算吗?” “这就是青辣炒肉吗?” “有青辣有肉,不是青辣炒肉是什么?”老板给他倒了茶,“先生,请喝一点 水。” 他扔了钱就出门了。 天已黑了,他成了这黑夜中的萤火虫,到处游荡。 他去了中域电讯,几个穿黄色制服的小姐马上围了过来,“先生,你要那款机, 我们这儿的机型最多,价格最为便宜。”他抬头看了她们一眼,忽然有了一种怪怪 的笑。那几个小姐更来劲了,“要不要拿几款给你看一看,这是诺基亚最新手机, 有蓝牙,MP3、MP4双模双待,还有最新的3G功能?” 他看着她们滔滔不绝地说,有点想笑,“我又不买,这些人怎么这么大的热情 呢?”他刚一出门,几个女子给他鞠了一个躬,“谢谢光临,欢迎下次再来。” 镇上又开了不少发廊,奇怪的是,这些发廊全都是红光,并无理发工具,那些 发廊妹时时翘着大腿,刁着大烟。“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些人怎么这样呢? 年纪轻轻的,为什么不找一个事做一做?践,真她妈的贱!他骂了起来。他低着头 穿过马路时,一辆车突然刹住了,“你他妈的走路看着点好不好?年纪轻轻的为什 么不找个事做?老子不想为你背黑锅。金融危机下失业的人多,你这四眼东西,会 不会就是撞车党?” 他想说话,对方向他的脸吐了一脸口水,扬长而去了。 他低着头来到一个小巷,他已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进这种地方,总之,这时间 难捱得很,回家早了睡不着,他倒要看看夜暮之下,活鲜鲜的生活,活鲜鲜的城市。 几个死八婆扯着嗓门正在高声叫卖,“放水了,放水了!原价一百元一件的裤 子,现价只有二十元,只要二十元,只要二十元!”八元一件,十元一件的白纸黑 字就像一面面投降的旗帜,在小店内到处悬挂。“这世界到底怎么啦?”他忽然觉 得有点不爽了。 街道愈走愈窄,他往一家发廊看了看,忽然被二个女孩给拉住了,“先生,我 帮你揉揉,我帮你搓搓,好舒服的。” 他脸一红,挣扎了二下,又停止了反抗,“摸什么?揉什么?” “先生,一看你就是内行。别假装了。要不,你赚贵了,我们这儿不‘出水’ 是不要钱的?”二个小姐头都贴过来了。他看到了二个巨大的“包包”。 “不!”他突然清醒了过来,“我只是随便走走,随便看看,没有别的意思。” “看你就是一副阳痿相,妻管严,没出息的家伙,孬种加灾星!”一群女人在 背后笑着骂了起来。 他不敢在到处乱逛了,他挥了挥手,一辆的士过来了,他钻了上去,虽然花钱 如今他已较为谨慎,但心中一烦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这些妓女,这些践货,居然 敢嘲笑我!我是主管第二,我是技术能手,我是知识精英,我要让你们,全部、统 统都好好看看我,是一个怎样的人。我要社会给我应有的尊严与尊重!”他躲在床 上叹了口气,稀里糊涂睡着了。 他坐着摩托车去村委会,半路给治安队抓住了。那摩托佬想跑,差点出了交通 事故。他把那摩托佬骂了一顿,想走,摩托佬把他的衣服拉住了,“还没给钱呢?” “老子命都快没有,你还要钱?” “这车也给治安队收了,你也没摔死,你咱不给钱呢?”那人抓住他的衣服, 并不放他走。他投降了,丢了五元在地上,那人也不嫌脏,捡了。 村委会还是那二个人“接待”了他,他说他的事怎么处理了。瘦个说,“叫你 们厂厂长来,他不来,我们这儿也不是法院,我们有什么办法?” “你们到底有没有办法?这个地方我已来了二十次了,每次你们都是你推我, 我推你。到底想怎么样?”他是男人,终于让女人知道了什么是雄性!他把窗口一 拳锤了。 众人都站了起来,先是看了看他,接着有人说,“打死这个狗日的!” 他见架式不妙,拔腿就往楼顶跑。楼梯上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他爬到屋檐边,站直了身子,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危险,这房子有七八层高,稍 有闪失,那不摔死肉泥才怪?他情绪已经失控,双手不停地在空中比划,口中念念 有词,“你们别过来,别过来!” 那群人听了他的指令,先是停住了脚步,见其没有往下跳,又悄悄地往前迈了 几步。他又叫起来了,“我叫你们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你们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那些人眼大着眼睛,又往后退了二步。 郭镇武在上面来回走动,好像那屋檐就是大道一样,众人都停止了心跳,眼睛 都快吓得蹦出来了。他已像一头发疯的牛失去了控制,他的声音好大,嗓门好粗, 有一种绝对男性的火爆,他还在骂,“你们这帮政府养的狗官,拿了钱不为百姓办 事,今天我死了算了!” 那帮人一看,见他真的要跳,吓得不得了,“兄弟……那玻璃我们不要你赔了, 不要你赔了。你还年轻,什么样的事情不能好好说一说呢?过来,快过来,千万不 要做出傻事!” 郭镇武还是不听,继续在屋檐边上走来走去,边走边骂,“一点小事,简简单 单的小事,你们却推了一个月,说,你们都是干什么的,拿了党和人民的钱,你们 到底在帮谁说话?说!……我要你们捂着心口说!” 那个肥女忽地跪下了,接着那个瘦个子双膝一软,也跪下了,“好兄弟,好大 哥,好帅哥,你快下来……你快下来……我们马上,立刻,现在就帮你把一切办好! 你千万不要想不开真的跳下去了。” “有人跳楼了!有人要跳楼来了!有人要跳楼了!!!”村委会楼下一下子聚 满了人,大伙都抬头往上看,许多人笑着说这家伙戴一个眼睛像一个有知识有文化 有休养、有出息之人。怎么会选择跳楼呢?是作秀还是真跳?有几个年轻人从没有 这种这种游戏,甚为高兴,叫了起来,“兄弟,你好伟大,跳吧,跳吧,没人拦你。 ” 警车呼啸着来了,先是铺了一个气势,接着又开始了喊话,“年轻人,你有什 么要求尽管说出来。你要相信政府,相信人民,人民会跟你作主的。” 郭镇武见场面这么大,远远超出了他自己想像的待遇。他坐在屋子的边沿,扯 着嗓门说,“鸿胜厂我做了六年,他们放我的假,一分钱也没有,我在那个厂年年 被评为先进,年年为公司开发了不少新产品。金融危机他们为什么不降他们自己的 工资,却拿百姓开刀?我要补助,基本的生活补助!我要一个说法,一个大家都能 接受的说法;我要尊严,人活着的基本尊严!” 鸿胜厂来了几辆车,队长、厂长、经理、老板听到了这一耸人听闻的“传说” 全都来了,刘老板说,“你下来,你下来。钱我给你,补助也给你。你可要下来啊!” “你真的同意了?” 队长接过话筒,“你还想怎样?” “我要你们给我道歉,我在厂里做得好好的,为什么炒我?!!!为什么炒我?!!!” 老板说,“你先下来,你先下来。我们好说好说,你还是鸿胜厂的好员工,明 天你上班,你上班。” 天色晚了,晚霞一半被乌云遮住了,大地显得有点暗淡;另一半宝贵的金光, 却又浪费在了天穹之上,条块状、棉絮状的白云突然有了美丽的金边衣袖。空气凝 然不动,黄昏的夜晚庄严肃穆。 郭镇武见自己的目标差不多全满足了,安全地走下来了。 人们议论着,评论着这他这一壮举!他成了这一带的风云人物!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