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王巧莲,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天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史齐一进公司就来到她面前下达这样一个命令; 王巧莲战战兢兢的在同事好奇的目光下,缓缓地走向副总办公室。 「叩叩。」 她伸手在门上敲了两下,门内立刻响起他的声音。 「进来。」 她推门而入,心脏几乎要跳到喉咙上。 「把门关起来。」他命令道。 她转身将门给关上,再转回来时有些忐忑的看著坐在办公桌後头的史齐。 「坐。」他指著办公室内的沙发对她说。 「我用站著的就行了。」王巧莲急忙摇头,接著小心翼翼的问道:「副总找 我有什么事吗?」 他倏然站起来,走向她。「我想请问你,你知道倪笋缇现在在哪里吗?」他 深吸了一口气,目不转睛的凝视著她。 她错愕的眨了眨眼,她千算万算也算不出副总找她来,是为了问她关於倪笋 缇的事。 可是话说回来,倪笋缇都被他害得离职了,他现在于对她有兴趣起来,会不 会太晚了一点? 想起倪笋缇之前为他所吃的苦,一股义愤填膺的感觉油然而生。 「请问副总问这个要做什么?」她不客气的问道,之前的胆怯早已消失得无 影无踪。 「你知道她现在人在哪里吗?」史齐著急的问。 「不知道。」她毫不犹豫的回答,感觉起来就像她明明知道,却不愿意告诉 他的样子。 「王巧莲,麻烦你告诉我她现在人在哪里好吗?」他不自觉的改以请求的语 气。 「你先告诉我你找她有什么事?如果你对她完全没有意思的话,请你不要去 打扰她,让她恢复以前平静的生活,虽然她以前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喜怒的情绪, 但是比起这一两个月来,被悲伤无助笼罩,却仍得逼自己强颜欢笑的模样好上千 百万倍。」她一口气道出她积压在心中已久,早想对他说的话。 看著她,史齐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因为除了上回在会议室听 到倪笋缇为了增胖,不惜餐餐都吃到吐的事之外,他对她这一两个月来的一切, 知道的并不多。尤其她在人前又始终保持著一贯冷静与优雅的态度,让他即使有 心观察,也看不出来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为什么拼命的想让自己胖起来?」他开口问,这个问题悬在他心中已久。 「为了恢复她以前圆圆的身材,好让你因此而恢复记忆,想起她来。」王巧 莲说到这个就替倪笋缇难过。 史齐的心因她的话而紧揪了一下。他瞬间皱紧了眉头,不敢相信她这样虐待 自己,只是为了帮他恢复记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还跟你说了些什么?关於我,或者是关於她自己的事。」他哑声问道。 「除了这件事之外就没有,她很少谈论自己」 「她有跟你说她辞职的原因吗?」 提到这一点,王巧莲的火气就来了。「不是你将她逼走的吗?」她瞪眼道。 他愕然的看著她。 「我?」他皱起眉头,「我为什么要逼她走?」 「因为你觉得她的存在对你而言是种压力。」她瞄了他一眼后,语气充满指 责,「你并不急著恢复记忆,而倪笋缇却一心想要帮你恢复记忆;你并不想记起 关於倪笋缇的一切,以免到时候左右为难,因为你现在已经有了李特助这个女朋 友。」 「李静珊并不是我的女朋友。」 「她可不这么认为。」 看著王巧莲一脸嘲弄的神情,他道出实情,「她并不是我逼走的,而是误听 了谣言,以为我和李静珊要结婚了,所以才离开。」 「那是谣言吗?」她才不信。 「这辈子我绝对不可能会和李静珊结婚,从头到尾我都只把她当成妹妹看待。」 他坚定的说道。 王巧莲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像是信了他或是被他感动了,终於点了点头。 「你想知道倪笋缇现在人在哪里?」 他立刻用力的点头。 她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纸笔迅速的写下一个住址,然後递给他。 「这是倪笋缇的住址,我想她若没出门找新工作的话,现在应该会在家里才 对。」 史齐迅速的接过她手上的纸张,低头看过後,整颗心都冷了。 「她不在家,她已经有两天两夜都没回家了。」他低喃的说道,王巧莲写的 这个住址,就是他从人事部拿到的那个。 「什么?」她愣住了。 「除了这个住址之外,你知道她平常还会去什么地方,有些什么朋友吗?」 他脸色灰败的紧盯著她问。 她茫然的摇头。 倪笋缇已经两天两夜没回家了,怎么会这样?据她所知,倪笋缇即使是在假 日,也极少出门的,这会儿怎么可能会两天两夜没回家呢? 看她一脸茫然的模样,史齐就知道他的最後一丝希望也没了。 倪笋缇她真的失踪了。 「小缇,吃饭了。」 「我不饿,你们先吃,刚等我了。」转头看向房门口的李嬷嬷,倪笋缇对她 轻摇了下头。 「又不饿?你早餐都已经没吃了,怎么可能会不饿呢?」李嬷嬷蹷紧眉头的 走向她,担心的伸手轻探她额头的温度,「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 「没事的话为什么不吃饭呢?」李嬷嬷放下手,坐到她身边柔声的问。 「我不饿。」 「只要还活著有知觉的人都会饿,没有不饿的道理。来,跟李嬷嬷—起去吃 饭好不好?」她牵起她的手,想将她由床沿边拉坐起来,但她却再次对她轻摇起 头。 「对不起李嬷嬷,我真的不饿。」 李嬷嬷无计可施的看著她,半晌之後无奈的轻叹了一口气。 「好吧,那我替你留份在电锅里保温著,等你饿了再去吃。这样好吗?」 她轻扯了下唇办,对她点点头。「谢谢李嬷嬷。」 又叹了口气後,李嬷嬷摇著头离开。而倪笋缇则恢复先前无人打扰时的模样, 一动也不动的继续望著窗外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身著修女服的老妇人缓缓地出现在房里,她坐到倪笋缇 身旁。 感觉有人来了,倪笋缇转过头来,在乍然看清身旁的人足谁後,微微惊诧了 下。 「马莎。」她轻唤出声。 年届七十八高龄的马莎修女对她一笑,伸手捧起她的脸颊,柔柔的轻抚著。 「好孩子,你怎么了呀?是下是有什么心事,要不要跟马莎说呀?」她慈祥 的凝望著她,轻声问道。 倪笋缇眼眶微红的摇了摇头,却又忍不住的投入马莎温暖的怀中,紧紧的依 附著她。 马莎轻拍著她的背脊,犹如她是个三岁的小娃娃一般安抚著;她并没有再开 口询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她感觉到她身上那股让人不由自主想说的温柔魔 力。 「阿杰没死,阿杰他没死,马莎。」倪笋缇以略微激动的语气在她怀里诉说 道。 「好孩子,阿杰已经回到上帝身边了,你……」 「不!」她抬起头来,摇头打断她。「我看到他、遇到他了,马莎,他真的 没有死,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真的,」 「那么,好孩子。你为什么要哭呢?」马莎伸手轻轻地抹去她的泪,慈祥的 问道。 倪笋缇瞬间一愣,茫然的看著她。 「孩子,许多事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阿杰已经回到上帝身边了,你要接受 这个事实才对。」 她摇头。「马莎,阿杰他真的没死,只是他丧失了记忆,让他忘了过去的一 切。现在的他名叫史齐,是我上班的公司里的副总经理。」 马莎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抹诧异。「孩子,你说的是真的吗?」 倪笋缇认真的点头。 「感谢上帝,真是感谢上帝。」她欣喜的感恩著。 倪笋缇想微笑却笑不出来。 「好孩子,既然这样你在伤心什么?阿杰没死,你应该要高兴不是吗?」她 慈祥的凝望著她问道:「好孩子,告诉马莎发生了什么事。」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他忘了我是谁。」 「这是当然的,你刚刚不是说他失去记忆了吗?」马莎伸手轻抚著她的秀发 安慰道。 「我想帮他恢复记忆,但是我怎么吃就是吃不胖,我无法变回以前圆圆的模 样,这样就没办法帮他恢复记忆了。我已经不是圆圆了,而他就要和别的女生结 婚了。阿杰他忘了我,就要和别人结婚了,呜呜……呜呜……」 哽咽的说到最後,她再也遏制不住的抱著马莎嚎啕大哭起来。 呜呜,她好难过、好难过,心痛得都快要无法呼吸了。 这几天,她虽然一再的催眠自己,告诉自己说,就当做阿杰已经死在七年前 的那场意外就好,关於史齐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已,但是真实发生的事又怎么 能够将它当成一场梦呢? 希望他能够死而复活的梦,她整整作了七年——是七年,而不是七天或者七 个月而已——而今好不容易才盼到美梦成真,她要如何说服自己将这一切忘记, 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她爱他,从她有记忆以来,他就是她的世界,她的爱,她的全部,她根本就 不能没有他。 七年前,她的世界因失去他而崩溃,在几度寻死却都被救活後,她便有如行 尸走肉般的度过每—天,等的,就只有死期到来的那一天,能将她带到他身边。 七年後,当他突然活生生的出现在她面前,她惊愕,狂喜、激动、落泪,本 以为死寂的心又开始为他跳动起来。虽然他因失去记忆而忘了她是谁,但是只要 他活著,便再也没有任何事能够打倒她。 她原是这样以为的,但是——他要结婚了,新娘却不是她。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恶梦,上帝为什么要这样对她,给了她希望,又将她的 希望击碎?她所受的痛苦仍不够多吗? 「我的心好痛……好痛呀,马莎……呜……」 风轻轻的吹,吹落一片落叶,随流水飘走。 史齐坐在人行道上的空椅,专注的眼光始终维持在同一个角度上,注视著每 一个从他面前晃过去的人们的双手,寻找著那条系在手腕处的亮眼黄纱。 两个月了,从倪笋缇辞职失去踪影之後,已经整整过了两个月了。从夏天来 到了秋天,而她依然杳无音讯。 她到底去了哪里?这两个月过得好不好?为什么不回家也不和任何人联络? 这两个月来,他除了天天到她家楼下报到之外,最常做的—件事,就是像现 在这样坐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大海捞针似的寻找她。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既白痴又可笑,但是除此之外!他还能怎么做呢? 担心与著急在经过两个月的折腾之後,早巳变得麻木。现在的他只要没在每 天的新闻报导中看见她,便能觉得安慰,至於其他的希望,他不敢奢求有实现的 一天。 说来讽剠?两个月不见,她的影像在他心里愈显清晰。 第一次相见,她激动的喊著他阿杰的模样;第二次再见,她以坚定的神情, 目不转睛凝视著他:第二次碰面,她闯进他办公室,勇敢、哀伤却又坚定的面对 他。她上班专注的模样、失神时流露哀伤的模样,还有她吐得全身都是、面无 血色的模样。 她的美丽、坚强、勇敢与哀伤,无时无刻不浮现在他脑海中,让他一次又一 次的动容。 他爱上了她,却是在失去她之後才後知後觉的领悟到,真是愚蠢得可以—— 瞬间,一抹黄色突然从他眼前飘过,他激动的立刻从座椅上跳了起来,随那 片黄纱迅速的将目光往上移动。 一样的长发披肩,一样纤细的体态,让他毫不犹豫的立刻拔腿朝她狂奔过去。 「倪笋缇!」 他一把扣住她纤细的手臂,将她转向自己。—张陌生的脸庞倏然映入眼底, 让他惊喜的神情在一瞬间垮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失望与颓丧。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他松手道歉,然後转身走回原来坐的地方。他没 注意到被他误认的女人,在他转身后,一脸扼腕。 好帅的男人,即使认错人了也没关系,真希望他能多待一些时间,最好留下 姓名住址和她做朋友。 颓然的坐回人行道的椅上,史齐目光继续在人群中穿梭寻著那抹黄,突然, 他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伸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後,一双忧郁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是警卫老伯那边的来电! 「喂,张叔,是她回来了吗?」 「小子,你快点来,是她回来了,倪小姐回来了!」警卫老伯兴奋的声音响 起。 听见他的话,史齐的心跳似乎在一瞬间停了下来,四周更是静得就像这世界 只剩下他一人而已。随即,他听见自己以清晰的语气,迅速的回答,「我马上到?」 回育幼院沉淀了两个月,在经过马莎修女持续的开导之後,倪笋缇终於再度 回到城市里的生活,只不过相较於当初离开时的心情,现在的她浑身上下都充满 了平静的气息。 平静的谢过警卫老伯异常热情的关心,她进门之後便开始打扫,迅速而确实 的抹去屋内的灰尘,恢复它原有一尘不染的整洁与干净。 十五坪大小,一房一厅一卫的房子打扫起来并不费力,花费不了多少时问, 她已整理好,回到客厅内坐下,摊开她在回来前买的报纸,开始在求职栏找著新 工作。 过了一会儿,门铃突然响了起来,她吓了一跳,这五年来她门铃响起来的次 数屈指可数,她想不透谁会来找她? 起身去开门,她被站在门外的人给吓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你这两个月到底跑哪儿去了?」史齐一个箭步上前,迅速的抓住她的手臂, 激动的询问她。 倪笋缇愣愣的看著他,完全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又怎么会知道她住在这里?找她是为了什么事?他 ……应该已经跟李静珊结婚了吧? 不该再想,过去的就让它过去,马莎说的。毕竟她既不能去破坏他们的婚礼, 也不可能去做他们婚姻中的第三者,那么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忘记一切,才能再度 恢复平静。 「对不起,请你放开我好吗?」她低下头,看著他抓握住自己的手,平静的 开口。 闻言,史齐情绪稍稍地平复些,松手放开她。 「你这两个月到底去了哪里?」他紧盯著她。 「副总特地到这里来找我有事吗?是不是我工作交代得不够清楚,如果是这 样的话,明天我会抽空回公司一趟。」 「我没问你公司的事,我问的是你这两个月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和 任何人联络,难道你不知道有人会担心你吗?」 「没有人会担心的。」 「王巧莲不是人吗?楼下的警卫张叔不是人吗?还有我!我不是人吗?」 倪笋缇轻轻一愣,微皱了下眉头。「他们都有自己的家人和自己的事要忙, 没有时间担心我。」 「好不负责任的话,你又不是他们,怎么知道他们没有时间担心你?一天或 许没有,但你失踪了整整两个月,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快要让大家急疯了?」 「等会儿我会打电话给巧莲,也会到楼下谢谢张叔叔的关心。」她愣愣的沉 默了一会儿後开口说道。 「然後呢?」 她不解的看著他。 「你也打算用一句谢谢来打发我?」 她轻蹙了下眉头有些困惑,「谢谢副总对我的关心,但是既然我都已经离开 公司,我想副总大可不必热心到达离职的员工都要关心,这样实在太累了。」 她平静的语气让人听不出她有嘲讽他的意味,但是她疏离、客气的态度却明 显的让他感受到她的转变。 这两个月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眼前的她给他的感觉,像是身体四周 覆上了一层玻璃一样,变得冰冷而让人碰触不到? 她的神情不再激动,眼神不再充满斗志与希望,看著他的目光更是少了他所 熟悉的炽热光芒,或者是哀伤的神情,有的除了平静还是平静。 这样的她,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心慌。 「我并没有批准你的辞呈,所以你至今仍是延顶的一份子。而且我关心你, 也并非出自於上司对下属的关系,而是因为我在乎你。」他目不转睛的盯著她, 迅速的说道。 他的话让她的心乱了一下。 他说他在乎她? 不该有的希望又在她心里萌芽,她茫然的看著他,挣扎正过去两个月来,马 莎对她的劝导。 她该继续执迷不悟下去吗? 在乎有很多种类,他口中的在乎会是她所希冀的那种在乎吗?如果不是的话, 她不就要面临又一次的破灭与打击,这回的她能够支撑得下去吗? 不,她不能再走回头路了。 「多谢副总的关心,既然已确定我没事了,是不是可以请回呢?不好意思, 我还有其他事要做。」她平静的望著他说。 史齐紧紧的抿住嘴,他沉静的看著她,表情陷入深思,好一会儿才再度开口。 「你不是说要帮我恢复记忆吗?为什么我感觉现在的你,是拼命的想把我推 开?」他的话听起来像在指控。 「我不是医生,对於你的失忆我无能为力。」 「两个月前的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那时候的我自不量力,请你忘了当时我所说过的那些话好吗?」 「办不到。」 倪笋缇愕然的看著他。 「从现在开始,我要你将我们的过去,一件一件的说给我听,从我们认识, 交往以及後来为什么会分开的事,全部都说给我听。」 她不明所以的发起愣,他不是对於他们的过去不感兴趣,甚至於不相信她所 说的话吗?怎么突然改变态度了? 「为什么?」她冲口问道。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想知道过去的一切,之前的你不是一点也不感兴趣吗?」 「答案我在刚刚就已经说过了。」 有吗?倪笋缇怀疑的看著他。 史齐目不转睛的凝视著她,将他所谓说过的答案,再说一遍—— 「因为我在乎你:」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