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怎么,你看起来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不担心我们对你做什么?” 看着大门前的宾士六OO“噗”一声,毫不犹豫的驶离开,商颢禹低头凝视着 始终面无表情的安旖玲,挑眉问道。 几年没见了?自从他十八岁高中毕业出国留学后,便没再见过她了。 安旖玲,如果不是那一对惹人厌的安氏姐妹连名带姓的叫唤她的话,他是绝 对不可能将眼前这个亭亭玉立,然神情淡漠的女人与他的小旖玲联想在一起。 他的小旖玲?没错,的确是他的。 从第一次在安家所举办的宴会上看见她超龄的神情后,他便不知为何涌现想 救助她的冲动,于是破天荒的向父亲提出联姻的建议,以促成商氏与安氏两大公 司更稳固的合作关系,而他所选择的新娘,自然是那个他想帮助的女孩——安旖 玲。 当时的她不是九岁,也不是十岁,而是十二岁,刚上小学六年级,与十七岁 的他相差了五岁。 名义上他们俩虽是未婚夫妻,实际上他却只把她当小妹妹来疼爱,至于当时 只有十二岁的她,他想她根本还不懂什么叫爱情。 在他出国留学前,他们整整相处了一年的时间,在他的努力下,他看着她由 一个不带情感的木娃娃逐渐变得有感情,高兴的时候会笑;难过的时候会哭;生 气的时候会瞪人、不讲话;偶尔对他有要求的时候还会撒娇,就像一般普通十几 岁的小女生一样,他的心情真的是笔墨难以形容。 这十年来,每当想起这些事,他心中依然会产生一股莫名的悸动。 他总惦念着过去他们相处时,他一点一滴让她撤下心防的经过,以及猜想着, 她现在变得如何了?长高了?变漂亮了?那双迷人的大眼睛一定迷死不少男生, 还有,她可还记得他?十年未见,对于再重逢,他其实想过不少可能的画面,但 是绝不包括会看见一个逆来顺受,毫无表情的大娃娃! 安家的人到底是怎么对待她的,为什么爸妈从未跟他提过这事?想想刚才安 氏姐妹对她的态度与所说的话,什么开车、提东西的佣仆,他以为早在多年前, 他将商颢禹未婚妻的名义给她之后,就已经足够巩固她在安家的地位了,结果呢? 他被骗了! 被安氏那一群虚与委蛇的伪君子、真小人给骗了!这十年来,她在安家到底 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还有,她刚刚说的缴学费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安家连供 给她读书的钱都吝啬,而要她自己半工牛读的赚钱读书? 愈想愈生气,商颢禹在不自觉间沉下脸色,握紧拳头。 “如果你是想吓唬我,我劝你不必白费力气了。”看他忽然露出阴沉的表情, 安旖玲忍不住开口。 商颢禹脸上不禁流露出一抹好奇的神色。 “怎么,难道你刚刚逛街时,吃了一道名叫‘熊心豹子胆’的菜,所以现在 没有什么事能吓到你?”他揶揄的说。 安旖玲冷冷的看着他,已不知充塞内心的是生气、难过,抑或是失望的感受。 他对她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吗?即使安洁美她们姐妹俩一再的在他面前叫她 安旖玲,他依然想不起她,想不起他有一个名叫安旖玲的未婚妻。 哼,真好笑,他怎么可能想得起来,记得住安旖玲是谁呢?如果他真记得, 这几年也就不会音讯全无,而商伯父、商伯母更不会在三年前婉转的告诉她,当 初他们订下婚约的原因,并不是他真的对她有兴趣,而是同情她、可怜她,不忍 心见她小小年纪就得为上一代所犯的错,而遭受那无情的对待与折磨。 同情?可怜?不忍心?没想到商颢禹当时年纪轻轻,就有舍己救人的大爱, 她安旖玲真是三生有幸才会遇上这么一个大善人,她该每日焚香为他祈福才对, 她嘲讽的想。 “怎么不说话?你该不会反应迟顿,现在才知道要害怕吧?”见她沉默不语。 光看表情又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商颢禹开口企图引发她回应。 安旖玲心里挣扎着是否该与他相认?想了一会儿,她心里有个声音对她说话, 既然商家人都已经跟她明说了,当初的婚约是因为同情、可怜和不忍心所促成的, 如今她都已经长大有能力自保,这份因同情、可怜和不忍心所构筑出来的婚约也 该是解约的时候了,既然如此,她又何必与他相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害怕能让你们放我走吗?如果可以,我很害怕。”安旖玲看着他说。 商颢禹一愣,随即仰头大笑了起来。 “哈哈……”真是太好笑了,没想到多年不见,她变得如此幽默!真是安慰 呀,现在他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那就是他不必重复十年前刚和她在一起时,他 恍似面对一樽木娃娃说话,差点没将自己逼疯的情况,真是谢天谢地。 安旖玲微微蹙眉看着他,怀疑自己究竟说了什么笑话,竟让他大笑不止。她 看向旁人,除了他之外没有别人在笑,那就表示问题出在他身上,而不是她喽? “需不需要我打一一九帮你叫辆救护车?”见他笑意难止,还差一点岔了气,她 认真的开口问,没想到反而引来他下一波更夸张的笑声。 他是疯了不成?“你们没人能阻止他,让他别再继续笑下去吗?我担心他待 会儿会乐极生悲,而我可不想落个过失杀人的罪名到头上来。”她转身对周遭其 余五人说道。 商颢禹笑到不行,他真的很想开口求她别再多说一句话,否则真可能会害他 笑死,偏偏除了笑之外他根本就无法说话。 天啊,她怎么会变得这么幽默风趣呀?噢,快笑死他了! “老大,什么事这么好笑,你也说出来让我们大伙笑一笑嘛。”技工阿大开 口。 他并不是应安旖玲要求开口的,而是纯粹好奇所致,因为从认识老大至今少 说也有三年了,这是他第一次看他笑得如此开心,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为此,他还忍不住多看了站在老大面前的女人几眼,估量着她与其他环绕在 老大身边的女人们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为何三言两语就能让老大如此开心。 商颢禹一直笑到眼泪流出来,喉咙隐隐作痛,这才终于停了下来。 “笑完了?”安旖玲纳闷的看着他问。 商颢禹不敢再随便与她对话,免得待会儿又笑个不停。 “这里交给你了,七点半之前如果预约的客人还没上门的话,就可以把铁门 放下来下班了。”他看向阿大交代着,同时拿起专门用来去除油垢的纸巾仔细的 擦净双手。 “交给我?可是我记得张小姐好像指名要你帮她检查车子耶。”阿大愕然的 说道。 “我相信你的技术。” “你相信有什么用,对方不相信呀。”阿大苦着脸。 “不相信的话,你就叫她下次别来了。”确定手上的油垢已擦净,商颢禹改 抽一般的纸巾又将双手抹了一遍,以去除手上特殊的气味。 “老大,你要去哪儿?”看他一副心意已决的样子,阿大皱眉问。 再三确定双手已擦干净,连刺鼻的化学药剂味也被擦去后,商颢禹将纸巾丢 进垃圾桶,同时回答阿大的问题。 “去享受喽。” “享受?”众人异口同声的发出疑问。 “这五十万。”他答道,同时在安旖玲意识到他想做什么之前,已顺势圈住 她的小蛮腰,强行将她带出大门。 9 9 9 9 9 9 9 9 9 9 9 9 9 9 9 9 9 9 9 9 9 看着身旁开车的男人,安旖玲百思不得其解,他到底要带她去哪儿,又想对 她做什么? 去享受。他是这样对车厂里的人说的,但是他所谓的享受到底是指什么,她 的身体吗?毕竟他的确曾经说过要她们拿身体来付这样的字眼。 可是话说回来,如果只是要她的身体的话,一路上他们都已经不知道经过多 少家汽车旅馆了,为何他不把车开进去?难道说他有某种怪癖,只愿在某个特定 的地方与女人做那件事?一路上各种天马行空的猜测不断出现在安旖玲脑袋中, 不过她并没有开口询问他到底想对她做什么,因为有张王牌在手的她,根本一点 也不紧张他会对她怎么样,倒是他一路出奇的沉默让她有些不太习惯。 真是怪异,对一个十年未见、未通过任何讯息的人而言,她竟然会想到习惯 两个字上去,真是有够莫名其妙的! 有如雕塑般深刻的五官是她对他唯一清楚的记忆,十年的时间除了拉长他的 身高,洗尽他身上未脱的稚气,使他变得成熟、稳重,又掺杂那么一点点邪气之 外,他那张早已定型的脸几乎可以说是没什么变化,所以她才能在第一眼看见他 的时候便认出他是谁。 商颢禹,这个不知道该让她说声感谢,还是恨的人。 曾经她以为他是上天派来拯救她人生的王子,没想到结果却反害她泥足深陷, 想抽腿自救都身不由己。 一个婚约救赎了她一年,却断绝了她成年后想离家独立的权利,她到底是该 谢他呢?还是该恨他?尤其在知道他当初是基于好心想救她,实际上却一点想履 行这场婚约的意愿都没有之后。 真是一场冤缘呀! “你还真是沉得住气,难道真的一点都不担心我会对你怎样?”商颢禹终究 还是按捺不住的瞥了她一眼,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担心有用吗?你会停车放我走吗?”安旖玲平心静气的回道。 “一般人碰到这种事都会担心害怕的。”他看着她旋即又补充,“不管是男 人、女人都一样。”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正常喽?”她冷淡的说。 “没错。”商颢禹一本正经的点头。十年前他已撤下她的心防,使她这木头 娃娃变得和正常人一样有感情,照理说,遇上现今这种事她是绝对不可能会这么 淡漠、认命的。 “既然如此,我还真不得不向你说声佩服。”她忽然说道。 “什么意思?” “知道我不正常却还敢跟我靠得这么近,你不怕被我传染吗?” 瞪着她,商颢禹又爆笑出声。 “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你这一身的幽默感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他 忍俊不住的笑问。 安旖玲怀疑的看了他一眼,“我看你真的是不正常,会说我有幽默感的人, 全天下大概只有你一人。” “这么说我还是你的伯乐喽?”他笑道。 “下辈子吧。” “刊—么?” “等我下辈子投胎成一匹马之后,你再来跟我说这句话。” 商颢禹闻言,顿时又大声的笑了起来,怎么办?他好像愈来愈喜欢她了,而 且他很清楚这跟兄妹之情完全无关,也跟十一年前因她的遭遇而产生的同情无关, 而是一个男人对女人产生了兴趣的喜欢。 完了,真的完了!他才几岁?二十八而已那,距离他想定下来的三十五之龄 还有七年的时间,结果却遇见了她,对她动了心! 从他霍然扬声大笑到突然笑意尽收,还露出一副苦恼的样子,安旖玲只当他 在发神经,径自转头看向车窗外不断变换的景物,没有理会他。 “下辈子投胎成马,你不喜欢做人吗?”他好奇的开口问。 “做人有什么好?”收回看向车窗外的视线,安旖玲平静的反问。 “你觉得做人不好吗?”他没有回答她,却认真的看了她一眼。 “不好。”她毫不犹豫的回答。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她真的找不出一点做人的好处。 从她懂事以来,她就知道自己是个不受欢迎的人,妈妈的亲戚,也就那些外 公、外婆、阿姨、舅舅们,没有一个拿正眼看过她,有的全是指责的目光,而她 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妈妈呢?只有在那个称为爸爸的男人来时,才会亲热的拉着她口口声声说她 是他们的女儿,平常却将她当隐形人般看也不看她一眼。 而那个她应称作爸爸的人呢,更是压根儿就不想认她,逼得妈妈只有以验DNA 的方式逼他正视她是他女儿的事实,进而达到自己做小的目的。 做小的?什么是做小的?她不知道,只晓得他们每次见面都为此事而吵,而 且一吵就是好几年,直到她十一岁那年,精神已有些异常的妈妈在喃喃自语的说 了几次,他不让她好过,她也绝对不会让他好过的话之后,突然有一天在爸爸面 前举刀白戕,然后妈妈死了,爸爸不得不因妈妈所留下指证历历的遗书,而负起 责任的带她回家扶养。 直到随爸爸回家,见到那个她应称呼为大妈的女人之后,她才知道什么叫做 小的。 原来妈妈是爸爸婚姻的第三者,而她则是所谓的私生女,至于妈妈死前所说 的不会让他好过的话,则像诅咒般不只应验在爸爸身上,同时也应验在她身上。 虽然她是爸爸的女儿,在家里勉强也算个小姐,但在大妈的妒恨之下,她却 比一个下人还不如,最悲惨的是爸爸从不理会她,而下人们更是势利的欺侮到她 头上,或许那是经大妈授权的,但完全应了狗仗人势这句话。 从她懂事到妈妈离开人世这些年来,她的心可以说是从一锅沸腾的热水,逐 渐冷却到没有温度的漠然,甚至降到冰点,然后变得麻木。 请问,一个年仅十二岁尝尽人世间所有冷酷与绝情的人,你要她如何认为做 人好过做一匹马、一棵树或者一株小草?做人一点也不好,如果有来生,她宁愿 选择畜生道轮回,也不愿再投胎做人。 “这么美丽的双眼,为什么会有这么深的哀愁?”忽然间,商颢禹伸手轻触 她。 安旖玲浑身一震的将脸往一旁撇去,避开了他像是疼惜又像是爱怜的轻触, 对他瞪直了眼。 疼惜、爱怜?多么陌生的字眼,她怎么会有这样的错觉,这世上从来就没有 人会疼惜或爱怜她,这是她活了二十三年来最深刻而且绝不会出错的领悟。 没错,一定是错觉,先撇开他是她的未婚夫,他们小时候曾经相处过一年的 事实,现在的他和她根本就是两个陌生人,两个交会不到一小时,连最基本的自 我介绍都没有的陌生人,他怎么可能会对她产生疼惜或爱怜的心情呢?不可能的, 一定是她的错觉! “你究竟要带我去哪里?”心防再度筑得滴水不漏,她紧绷着脸盯着他问。 一抹懊恼闪过商颢禹深邃的双眼,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接着他露出似笑 非笑的表情,挑眉瞄了她一眼。 “怎么,开始担心、害怕了吗?” “不,我只是肚子饿了。”她老实的说。 闻言,他瞠大双眼,有股想伸手掐死她的冲动。 “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我会对你怎样?”他沉怒的问。 安旖玲对于他突如其来的怒火感到纳闷。 “你要我感到担心、害怕,因为这样才能让你觉得有成就感?”她不太肯定, 探试的问:“但你不觉得这样似乎有些变态吗?” 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商颢禹咬牙迸出声,“我真想伸手掐死你。” “我并不怕死,但是如果你因此而犯下杀人大罪的话,那就太不值得了。” 她面不改色的认真对他说。 握紧方向盘,商颢禹气得鼻翼偾张。 “闭嘴,从现在开始,不准你再开口说一句话!”他愤然命令,担心若再让 她多说几句话,难保自己不会被她活活给气死。 安旖玲无异议的转头望向车窗外。 “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见她毫无反应,他怒声问。 她没有应声。 “安旖玲!”他朝她咆哮。 她讶然的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废话,我——”商显禹倏然闭嘴,看着她脸上的讶异神色,一个坚毅的决 定在他心里扎了根。 他要她恢复一般正常人都有的七情六欲,他要她,更要她也爱上他! 脑袋突然一片空白,商颢禹不禁怀疑自己刚刚想了些什么?也?算了,他认 了,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不,应该说是大大的不可思议,但是他是真的爱上她 了,就在这重逢的短短一个小时之内。 去他的三十五岁再结婚的计划,只要能拐到她的爱,就算要他明天就踏进礼 堂,他也愿意。 没错,他决定了,他要她,要这个他从十七岁就为自己订下来的未婚妻! 既已下定决心,商颢禹决定暂时还是不与她相认,而以一个想追求自己心仪 女人的男人身份进入她的世界会比较好。 “刚刚那两个恰查某不只一次用安旖玲这个名字叫你,你想我怎么会不知道 你的名字?”他说。 一股失望流过心头,安旖玲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他不 记得她这事实早在车厂里她不是已经知道也接受了吗?怎么现在又傻得以为他会 突然想起她是谁,她真的是也许是快饿昏了的关系吧。她替自己找了个理由,将 视线再度转向车窗外。 “怎么不说话了?”他开口问。 “你刚刚不是叫我闭嘴,不准再说一句话吗?”脸上有着难以理解的表情, 她转头看他,陈述他先前所下的命令。 商颢禹一愣,随即笑道:“禁令解除了。” “你这个人一向都这样吗?”安旖玲皱起眉。 “怎样?”商颢禹显得高兴。 真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对他产生兴趣了,真好,所谓“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相信要撤除她的心防,得到她的爱,绝对是指日可待。 “喜怒无常、朝令夕改。” “呃?” “我真替那些必须成天待在你身边的人感到可怜。” “嗄?” “他们真是三生不幸。” “闭——嘴——安旖玲!” -------- 书拟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