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第一部分路佳的遗书(6) 我最终还是选择了美术。 芭蕾婆婆会跳芭蕾,但总有一天她只能教芭蕾;大千爷爷不仅能教,而且永 远能画。也许我对不起芭蕾婆婆对我多年来含辛茹苦的哺育,但她的精神同样可 以灌注我美术的成长。 就这样,我充当法官,给自己判了刑。 该登机了,妈妈的眼泪又流了出来。我很奇怪,当我选择坚强的时候,母亲 却是那样的脆弱。我也知道,这一天里,全国各地有无数的父母在为自己的孩子 充当着贴身保镖。是我阻止了妈妈,因为我坚信自己已经长大。 然而我阻止得了母亲的步伐,却无法控制她爱我的泪花。于是我也只有再次 流泪。 唉。一场聚散两依依的母女戏。 飞机在轨道上滑行,做着向蓝天冲刺的准备。在我关闭手机的瞬间,收到了 妈妈的短信:她在我的口袋里放了一张小纸条。 展开纸条,妈妈的字迹仍然如她的容貌一样年轻,娟秀: 我爱大自然 我爱艺术 我双手烤着生命的篝火取暖 火萎的时候 我将离去 ——赠:我最亲爱的宝贝 阅毕,我泪如泉涌。 妈妈够本了,终于将她多流的眼泪讨了回去。 这次不像是做英语题,因为我看懂了:她支持我的远航,并希望我能找准自 己的定位。 我飞快地回复着短信: 妈妈放心。我一定会去瞻仰汴京的铁塔;感受现实中的《清明上河图》;聆 听黄河的沧桑;端详龙门石窟的佛像;领略少林寺的风采……我一定会将这所有 的一切都刻入我的画卷,给您汇过去。如果您觉得还不够,我就借把镢头,在中 原大地上使劲儿刨几下,争取扒出三两个秦汉瓦罐儿,仔细临摹下来,一并给您 汇过去。…… 我不知道妈妈看到短信后会不会晕倒。我这哪里像是求学,分明是探宝。 如此说来,在这三年的中原生活里,郑州拔树的多少与我情绪的好坏,两者 之间并没有太大的正反比例关系。如同我不能将失眠的罪过强加给过路的陌生人 一样。 我想,仅仅是时间在改写着某些东西。像是《一千零一夜》,每天读一个故 事,然后再带着每天的感受入睡。不知不觉,三年也就过去了。只有在蓦然回首 的时候,才会感到莫名的失落与伤感:希望的东西像是长久干旱的地面,裂缝越 来越多;失望的东西倒是雨后野草,你不用催肥,它自个儿就发疯一样四处蔓延 ;后悔的东西,也只能一声叹息,像徐志摩一样挥挥衣袖,遗留在风中。 大学四年和一年四季差不了多少。前三年是《春》《夏》《秋》三部曲,希 望的,失望的和后悔的都按部就班地上场了;剩下的一年,也就是《冬》,有的 人继续打猎,有的人选择冬眠。基本上也该谢幕了。 晓菲说得对,既然我不是猎人,也不愿意做猎物,干嘛还要出来跑步?难道 仅仅是因为缅怀路佳么? 所以我决定从明天起开始冬眠。 接下来的日子里,似乎也只有懒洋洋地到酒廊里喝上几口加冰块儿的红酒, 听上一段萨克斯,透过壁窗,阅览人间世相。 我想再也不可能有这样一个女孩了:扎着高高的马尾,扛着画夹,跑进菜市 场里,对人家说,伯伯,可以让你的这棵大白菜为我做半个小时的“模特”么? 四 当大学时代最后一个国庆节到来的时候,校园里依然鸟飞兽散般呼呼啦啦了 一大阵,旋即便陷入了出奇的宁静,站得老远就能听到小花坛里一对情侣打kiss 的声音。 夜里的宿舍,只撇下了我一个人:晓菲让男朋友开车走了,石寒和安勇去昆 明重温蜜月了,上官晓轩属于另类一族,历来行踪诡异,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也 不好意思追问。 还真别说,一个人过夜挺害怕的。平时我最怕虫子,这时候倒十分勇敢地希 望:哪怕从门缝里钻进来一只小老鼠,夜里吱吱两声也行啊。 估计妈妈也感觉到我的寂寞了,竟然在十二点的时候,给我打来了电话。我 很兴奋,像机关枪一样,在电话里向她狂侃特侃大诉苦水,足足有四十分钟,密 集的火力压得妈妈抬不起头。在我喝口水的间隙里,妈妈才借此良机占据了主要 作战领地,并且一上来就用大炮,炸碉堡似的,话题直奔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