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蒸气机头火车 从柳州至惠州的铁路是爬坡盘山,路段十分险要复杂。开往惠州的列车,无论 是货运列车还是客运列车,都要用两个蒸汽机车头,一个在前牵引,一个在后推动。 铁路是建在崇山峻岭、深谷沟壑中的,地势险要复杂,桥梁、隧道极多。一会 儿列车哐当哐当地过桥梁;一会儿又穿越涵洞。有时列车沿铁轨盘到山顶上,旅客 从列车的车窗向下俯视,就能看到刚才爬过的铁路在半山坳或山脚下时隐时现。 高师傅、罗干事、施田、伟青坐在卧铺里,都感到新奇,不时地从窗户探出头 去往外看。常住在北京而又从来没出过远门的人们,哪见过这种阵势! 施田说:“快看,那就是咱们刚才经过的铁路。”高师傅说:“是,那不还有 辆汽车在山脚下跑呢,这条公路肯定离铁路不远。”隔着的那组卧铺,红莉喊得最 欢:“哥,你快看山下那条铁路,就是刚才咱们过来的那条,下边还有汽车在跟火 车赛跑呢!” 秦科长跟女儿开玩笑地说:“你要是不跟着爸爸来‘大三线’,你能见到这么 多大山吗?”红莉眨巴眨巴眼说:“可我看不见北海了,看不见香山和颐和园了。” 爱国说:“妈,您看那远处的山尖上,一团一团白的雾气,是云吗?”汪芳看了看 说:“可能是云吧,我也看不清楚。” 十一点多钟,列车开始卖午餐了。汪芳说:“你们去餐车吧,我不去了。等会 儿卖饭的过来,买个盒饭就行了。”爱国说:“妈,我也不去了。”秦科长说: “红莉,咱俩去餐车,看看卖什么?”在那组卧铺的高师傅和施田也等着买盒饭, 只有罗干事和伟青去了餐车车厢。 到了餐车车厢,午餐供应米饭,有几种炒菜,绝大部分菜里都放了辣子。红莉 撅着嘴说:“爸,菜里都有红辣椒,怎么吃呀?”秦科长说:“咱买红烧肉,红烧 肉里没辣子。”秦厂长买了八两米饭,一个红烧肉,一个麻辣豆腐。罗干事、伟青 也都买了四两米饭,一个麻辣豆腐。 伟青一吃,这麻辣豆腐不怎么辣,而且美味可口。秦科长说:“红莉,你也尝 尝这麻辣豆腐,不怎么辣。”红莉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头沾了一点汤,用舌头舔了舔, 咂咂嘴说:“真的不怎么辣,这豆腐里面红红的辣椒怎么不辣呀?”秦科长说: “这个地方潮湿,种出的辣子柔和,咱们北方天气干燥,种出的辣椒,干辣干辣的, 一般人只能少吃,吃多了就上火。这里潮湿,人们反而需要多吃一些辣子,可以祛 湿御寒。” 天空阴云密布,厚厚的云层,压的低沉低沉的。一阵凉风掠过,雨点就落了下 来,不一会儿,空中就白茫茫一片,雨水稀里哗啦地倾盆而下。爱国说:“它下它 的雨,我睡我的觉,管他三七二十一。”于是扯开毯子,在中铺上就睡了。秦科长 也睡在中铺。红莉说:“妈,这回我不跟你在一个铺上挤了,我睡这个下铺。” 这边施田和伟青年岁小点,把下铺让给了高师傅和罗干事,两人睡在中铺上, 上铺没卖出去,都空着没人。 午休醒了,罗干事看他的《资本论》,高师傅看《共产党员宣言》,伟青睡醒 后仰躺着,出神地看车厢的顶子,不知在想些什么?施田躺在卧铺上也没起,随手 拿起一本小说看。 爱国起来后直说冷,要加衣服。秦科长说:“列车爬的地势越来越高,温度要 比柳州、桂林低几度,何况外边又下着雨,列车又没暖气,咱们都得加衣服。” 红莉加上些衣服说:“爸、妈,听这火车的声音吭——吭的叫,累得真够呛!” 秦科长说:“火车爬坡也真够累的。咱们坐火车累了,还可以躺会儿,火车累了也 不能躺着休息会儿。”把汪芳、红莉都给说笑了。 红莉说:“哥,咱俩玩跳棋吧。”玩了两盘,两人各有输赢,第三盘的时候红 莉占了优势。红莉说:“叫咱爸看看吧,咱俩谁能赢?”罗干事走过来说:“罗叔 叔给你俩评判评判。”罗干事用心地看了看,说:“红莉比爱国快两步。”红莉得 意地说:“怎么样!” 他们都在那里看爱国和红莉玩跳棋,高师傅就和汪芳聊起了天。不一会儿,外 面投下了黑影。高师傅站起来说:“老话说的好,‘入了冬,女人梳头洗脸功’。 意指冬天白天很短,也就是女人梳头洗脸的功夫。” 用过晚餐后,众人又扯了会儿闲篇,就各自回卧铺睡觉去了。施田因为下午睡 了一大觉,现在躺在卧铺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直到过了十二点钟才入睡。 “旅客们,惠州车站到了。”施田一看,周围的人都已经走光了,赶紧带着自 己的东西下了车。他一眼就瞅见了接站的曹工段长,还有姜技术员,劳资科的金同 志,总务科的朱同志,一行人上了厂里派来的一辆大客车。车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 行驶,劳资科的金同志说:“听说你们要来了,就想法给你们安排住处。秦科长一 家先住到化肥厂的一个仓库里,罗干事只能在我的屋里加个床,高师傅在炊事员那 屋加张床,在水西寨我们给小施、小伟找了间房,条件不是太好,先住下。咱们先 来的单身都是在周围的村寨里给找的房。”密集的雨点敲打着大客车的车顶。大约 走了三十多分钟,汽车往左边的岔路一拐,又走了四五分钟就到了化肥厂的仓库。 秦科长一家人下了车。车又往前走了十分钟,出现了三栋小平房,这就是厂筹建处 领导的办公室兼宿舍。罗干事和高师傅都在这儿下了车。劳资科的金同志说开车吧, 曹工段长说:“您就不要送他们俩了,我和小姜负责把他们送到住地。”金同志说 :“那就辛苦你们了”。然后把两把钥匙交给了施田,握着施田、伟青的手说: “我就不送你们了,条件不怎么好,先将就着住吧,慢慢都会好起来的。”车离开 筹建处往西北开,大概又走了二里多地,停了下来。曹工段长说:“下车吧,咱们 到了。” 曹工段长、姜技术员帮施田、伟青提着东西上了山寨。往南行二十多米,走进 一家小院。北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两间,西厢房二间是房东的仓库,东厢两间原来 都是伺养室,后来听说北京要来的人还没地方住,就把二间伺养室隔出一间,加开 了个门,给施田、伟青当宿舍。 施田打开门,一股马粪马尿味扑鼻而来。进屋后,二张新床都是现做的,露着 大白茬,还有点潮呢。曹工段长说:“有点味,过几天就好了。我们刚来的时候还 不如你们,连电灯都没有。咱们厂和当地公社关系搞的不错,后来通了电,咱们厂 来了人没地方住,公社也尽力想办法。我和姜技术员住的地方离你们这儿不到五十 米,今天你们先休息,明天到我们住的地儿去看看。”说完就和姜技术员走了。 伟青把大包小包都放在床上,半躺着。施田说:“这就是咱们说的马棚吧,真 的住上了马棚。”伟青眯着眼也没言语。 往上一看,屋顶上黑乎乎的,布满了蜘蛛网。一个大蜘蛛粘着网急速地掉下来, 然后,又顺着这根网丝往上攀。伟青惊恐地睁大眼睛坐起来说:“睡觉时可别有蛇 掉下来。”施田也非常怕蛇。两人半夜都没睡着。耗子来回在梁上乱跑,屋子不隔 声,牛嚼草咔哧咔哧的声音听的很清楚。 平时,伟青爱说爱笑的,可一来是坐了几天的火车腿有点肿,二是一见到今天 住的宿舍就是在路上说的马棚,心里不免有些懊丧。施田看到自己的伙伴情绪低落, 就自问自答地说:“保尔那段名言是怎么说的?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 生命属于 人只有一次。一个人的一生应该是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会因为虚 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在临死的时候,他就能够说: “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 斗争。” 伟青站起来睁大眼睛说:“这点困难算什么,是意料之中的。比起保尔来,咱 们差远了。明天咱们把蚊帐支起来,弄的好好的,还怕它往下掉东西,再好好地睡 上一觉,一切都会好的。” 施田说:“厂领导做动员报告时就说这里条件很艰苦,准备住猪圈马棚,咱们 真的住上了马棚,也不过如此。明天把床弄牢,支好蚊帐,什么东西也进不来,再 买点香熏熏,就是一间好宿舍。” 又隔了一天,施田、伟青爬山去了。山上的草毛茸茸、绿茵茵的,俩人采了许 多小花,有红色的,白的,黄的……下山时,施田一脚踩空了,从半山坡摔了下来 ……施田一惊,醒了,吓出了一身的汗,原来是个梦。 次日,施田和伟青说,昨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把梦的内容跟伟青说了一遍。伟 青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咱们真的快到惠州了,一路上又总说猪圈马棚的,心 里总想着这些事,就做梦呗。 吃完早餐,回到卧铺,雨比昨天小多了,而且是下下停停。施田说:“咱们打 开窗子,透点新鲜空气吧。”俩人打开了窗子,一股清新湿润的空气钻了进来,伟 青说真舒服。施田往外一看,山上的小草、树木被雨水淋的新绿新绿的,天空也蓝 蓝的,像被雨水洗过一样。施田心想:坐了几天几夜的火车,从首都来到异地,今 天就要到达安营扎寨的地方了,今后就要在这里建设“大三线”了!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