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梅的故事 韩梅的老家是京南河涧五里屯村。韩梅三岁的时候,母亲去世。母亲什么模样, 她怎么也回忆不起来。韩梅有一个比她大两岁的姐姐,还有一个比她小两岁的弟弟, 是父亲和祖母把他们姐弟拉扯大的。 1954年,叔叔回家探亲。一天,祖母坐在炕头上,父亲坐在离祖母不远的炕沿 上,面朝东,背靠着窗台,赤红的脸膛,额上刻着几道深深的皱纹,正在一口一口 的抽着旱烟。叔叔坐在一把老式椅子上,三个人拉家常。叔叔说:“我哥也真不容 易,这么多年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总算把孩子们拉扯大了。嫂子走的早,你 也应该再找一个了。”父亲抽完烟,在炕帮上把烟灰磕掉,慢吞吞的说:“那年月, 老的老,小的小,连饭都吃不上,哪还有心思再找。解放了,生活好了些,也有人 给提,可我怕孩子受屈,一咬牙就没找。前些天,我还和咱妈说呢,梅子在学校学 习一直拔尖,心挺高的,要是你能在北京给她找个工作就好了。奶奶说:”老二, 你在北京帮忙给梅子找个工作,成全了梅子,也算帮了你哥一个大忙。”叔叔低头 考虑了会儿说;“哥,我这次就把梅子带走。” 梅子听了可高兴了。爸爸带她到河涧县城买了一双白力士鞋,一身蓝制服。那 几天,梅子总是藏不住的笑。又过了三天,父亲用小驴车,把梅子和叔叔送到了河 涧汽车站,梅子出家门的时候,奶奶流下了眼泪。上午九点乘上汽车,下午四点就 到了北京。又倒了两次车,才到了叔叔家。一进门,婶婶看见叔叔带着韩梅愣然了。 叔叔对婶子说:“这是二侄女梅子”。婶子笑着说:“梅子都长这么大了。” 叔叔、婶婶对韩梅不错,就像对亲生女儿一样。婶婶没有工作,全靠叔叔一个 月几十元的工资过活,日子过的也不宽裕,住房也比较紧。韩梅来了之后,把炉子 搬到了房檐下边,把原来的厨房打扫干净,就和叔叔的大女儿红霞住在了一起。 叔叔对婶婶说:“梅子在老家上学时,在班里总是拔尖,心很要强。我想叫这 孩子再读几年书,你看怎么样?”婶婶没怎么思考就附和着说:“孩子上进心强, 就叫她上学吧,咱这里的学习条件总比老家好,说不定过几年咱家能培养出来个大 学生,也是你我的功劳。 韩梅参加了升学考试,顺利的被北京市38中录取。 1958年,韩梅上高一。快到暑假了,到处张贴着招工广告,许多学生初一、初 二就参加了工作。韩梅心想:叔叔家里的生活也不宽裕,高中毕业能考上大学吗? 要是万一考不上,现在进工厂的机会也失掉了。就凭现在叔叔家的生活条件,即使 自己真的考上了大学,得给叔叔家添多大累赘呀!再说,进了工厂也可以自学。思 前想后,思想斗争了好几天,韩梅终于作出了退学进厂的决定。无论叔叔婶婶怎么 劝阻,还是退学进了834 厂。韩梅挣的第一个月的工资,给叔叔十元,给奶奶寄去 五元。进了834 厂后,韩梅就不在叔叔家住了。先是去外地培训,回来就住进了单 身宿舍,但每星期都要去叔叔家两次。 1960年刚过完春节,韩梅从老家回来,给叔叔捎来了花生米、香油、玉米面。 在叔叔家碰见一个小伙子,也给叔叔带了些土特产品。叔叔给韩梅介绍说:“他姓 邵,是老家是高阳县,也算是老乡了,现在跟我学徒。”中午,小邵和韩梅都在叔 叔家吃的饭。说起来也真巧,“五一”节前,韩梅给叔叔买了些东西,恰好姓邵的 小伙子也提着两瓶酒到了叔叔家。这次叔叔给韩梅包的饺子,吃完饭,小伙子还不 走,主动给韩梅端茶倒水,说:“河间离高阳不太远,咱还是老乡呐。”韩梅随声 应和着。小伙子个头不算太高,在1.65米靠上,方圆脸不白净。韩梅想:高阳好象 离保定比较近。人们都说:“京油子,卫嘴子,保定府的狗腿子。这小子油腔滑调 的还挺会说,对小伙子的印象就没多大好感。 小邵走了以后,婶婶对韩梅说:“梅子,小邵怎么样?你叔和我说,小邵在他 们班组挺有人缘的,家庭情况也不错。我看他对你挺有好感,比你还小一岁,我看 不错“。叔叔说:“小伙子倒满机灵的,跟他以后受不了罪。你爸和奶奶总是惦记 着你这码事。我看你俩可以多接触接触,先相互了解了解。” 韩梅这个人就怕人家对自己太好了。人家总是说好,自己爱面子,就没了主见。 叔叔、婶婶都说不错,又是叔叔的徒弟,韩梅说:“行,那就在一起相互了解了解 吧。” 星期天,多是看电影,逛逛商店、吃饭。买电影票、吃饭,韩梅也抢着买,抢 着付钱。但多数还是他买票、付钱。和小邵接触了三个月,感情并不深,原因有三 :一是他个子比较矮;二是会说,能迎合人,觉得不怎么实在;三是他比自己还小 一岁。一个星期天,两个人照常看电影、吃午饭,然后逛公园。坐在长椅上,他突 然提出结婚。韩梅没有一点思想准备,沉默了一会,说:“房子也没有,我每月要 往老家寄钱,手头也没攒多少钱,现在不能结婚,往后推推吧”。他说:“现在结 婚的,许多都是租房子,咱们这里房子又好租。有钱多花,没钱少花,我这里还有 点积蓄,再找我舅舅借点就够了。”韩梅态度坚决的说:“现在不能结婚,等一段 时间再说吧。”他看韩梅态度坚决,也就不再说了,又换了话题。在公园转了一会 儿,就各自回家了。 过了几天,一个星期六的晚上,韩梅到叔叔家去探望。叔叔说:“看,你爸又 从老家来信了,信上说,你已经参加工作了,婚姻问题叫我和你婶婶多关心关心。 早点结了婚,他和你奶奶也就放心了”。这时,韩梅的脑袋又大了,不知怎么好。 叔叔又问:“梅子,小邵怎么样?”韩梅心理很乱,没有正面回答叔叔,不知道含 糊其辞的说了几句什么。想到在老家的爸爸,想到80多岁的奶奶还替自己操心,想 到这几年叔叔、婶婶真心实意的帮助,在亲人的面前,韩梅的心又软弱了,心里也 没主张了,就把自己的婚姻标准降低了。看韩梅不说话,叔叔进一步说:“前些天, 小邵在车间还和我说过这件事,如果没什么意见,‘十一’就结婚吧。”当时韩梅 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心想,一辈子的婚姻大事就这样草草的定下来了。韩梅没反 抗,默默的冲着叔叔点了点头。 在近郊租了一间平房,房租每月四块钱。“十一”那天,举行了个简单的结婚 仪式。婚后韩梅想,生米已经做成了熟饭,凑合着过吧。如果美满的婚姻是100 分, 自己的婚姻只能打五、六十分,自己认可了。 祸不单行。结婚刚一个月,小邵就被下放了。他苦苦哀求,求韩梅和他一起回 老家。韩梅想:你做梦吧。她意识到小邵催促自己“十一”结婚,可能是他提前知 道自己是下放对象。因为他舅舅是个中层干部,事先已经透了消息给他。 他欺骗了我,欺骗了叔叔。我恨他!韩梅对此懊悔万分。 下放后,厂里把他的户口转回老家。在这里住了十几天,两个人几乎天天吵架, 最后没办法,小邵回老家去了。 赵括、林维新出差以后,曹根林、王志先经常跑省机电设备成套局、省物资局、 省五金交电公司,订购了许多设备。韩梅带着施田往惠州五金公司、惠州物资局跑, 和两个单位的关系都搞的不错。五金公司的“老广东”负责开票,什么货到了,他 都主动告诉韩梅、施田。有时开的发票厚厚一摞,每件产品发票右上角都有一个 “申”字。“申”代表的是上海产品。那时全国都是计划供应,对口供应。上海的 产品也支援到了惠州。开了发票都要自己去提货,五金公司、物资局的大仓库都在 火车站附近。惠州交通不便利,往回运货没有出租三轮车、机动车,一律都是人力 平板车。人驾着辕,将一条牵引绳套在一边肩膀上用力拉。惠州道路坡多路陡,在 底部中轴上固定一个两三米长的粗木棍,触地后增加摩擦力,起到制动作用。韩梅、 施田经常来往厂子、惠州五金公司、物资局和火车站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往返二十 里路,两条超近的山路都踏满了他们的足迹。有时,一两件小的物件,两人就背回 来,不给厂子浪费一分钱;满头大汗的帮助平板车工人推车、卸货,更是平常的事。 俩人不怕苦、不怕累,他们在书本上学的理论和思想修养,在实践中得到了实现。 俩人经常不能按时回厂吃中午饭。饿了,在街上买两个包子、馅饼或一碗红油 面。北方来的人吃这里的饭,有人吃的惯,有人吃不惯。韩梅就吃不惯。北京的炸 酱面,粗的白面条子煮熟后过水,捞在碗里,浇上炸酱,放上豆角码、黄瓜丝一拌, 别提有多香。这里的红油面,面条为圆形,一毫米多粗,放的碱较多,故面条为黄 色。煮熟后捞在碗里,另加汤,放佐料:有红辣子油(把晒干的红辣椒研成末,用 滚热的菜子油浇在上面即成),再放上香葱、酱油、味精等,一琬红油面就做成了。 一琬下去,包你是满嘴是红油,满头是大汗。要是到了省会,面条的名堂就更多了 :什么哨子面、宫保鸡丁面、红烧肉面等十几种面,吃着香辣可口,很是舒服。这 里的包子和北方的包子也不一样:一个包子两样馅,一半甜,一半咸。韩梅在外边 吃饭,总是吃不饱,施田吃这里的饭倒很对胃口。 两人从厂子里出来,到五金公司、物资局,偶尔也开不到票,逢场两个人就赶 赶场,或逛逛商店,不管谁买什么,两人都互相参谋。不久两人就成了无话不谈的 知心朋友。 一天,没开到票,在街上转了会儿,就早早回厂吃中午饭了。 下午上班,办公室还是他们两人,一边喝着水,一边聊天。那天,韩梅有心无 心的,敞开心扉把老家在哪儿,家里有什么人,怎么来的北京,怎么读的书,怎么 进的834 厂,以及不幸的婚姻都说了出来。当韩梅说到她不幸的婚姻时,施田不时 用怜悯、同情的眼睛看着韩梅。 “婚后不久,小邵就下放回了老家。当时我非常痛苦,像是掉进了万丈深渊! 我恨,恨小邵欺骗了我,也恨自己太软弱,没有主见,酿成的苦果只有自己往肚子 里吞。我常常一个人哭,去叔叔家也少了,我不愿接触人。过了一个多月,接到爸 爸的来信,拆开一看,爸爸和奶奶已经知道了我的事情。说奶奶非常惦记着我,想 我。我一边看信一边哭,我对不起爸爸和奶奶。信上还说,小邵两次提着礼品去我 家,看望奶奶,并说他已经下放回老家,希望我也回老家一起过日子。奶奶叫爸爸 给我写信,劝我回去。“梅子,我看你就回来吧,在哪儿不是过一辈子,这都是人 的命!”爸爸不情愿的劝我说。当初是爸爸和奶奶把我托付给叔叔来到北京的,这 回又是爸爸写信劝我回老家,他老人家是什么心情?我眼泪掉在了信纸上。我想, 这又是小邵耍的把戏,他倒挺会做思想工作的。当初,他找我叔叔做工作,劝我 “十一”和他结了婚,这回他在老家,又做奶奶和爸爸的工作,我再也不能耳软心 活上他的当了。周六,我拿着信去叔叔家。叔叔看了爸爸的来信,没说什么,又把 信递给了婶婶,婶婶看了信,也没说什么。过了会儿,叔叔说,你来这几年,你婶 对你像亲闺女一样,对你的婚姻,我们希望你能找一个合适的人。没想到成了这么 个结局,我也后悔,我也有责任。后来我想想,咱可能是上了小邵的当了。现在事 情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大主意你自己拿吧! 我说:“我来这几年,叔叔婶婶真心实意对我,我心理明白,永远也不会忘记 的。什么事我都可以原谅小邵,就是他的欺骗行为我永远也不能原谅他。我不能再 上他的当了,决不回老家,写信和他离婚,过几天我还搬回集体宿舍住,免得他来 捣乱。 在叔叔家,我上厕所跑了好几趟。婶婶问我:“梅子,你怀孕了?”我说: “像是。”婶和叔叔说:“这回更复杂了。”我说:“没关系,怀孕了,我还兴不 要呐。”婶婶关心的说:“梅子,还是搬回家住吧。”我说:“不用,过几天我就 搬回集体宿舍去住。”那天,婶儿给我包的肉馅饺子。” 韩梅正跟施田回忆着往事,曹根林和王志先打着雨伞回来了。两人把伞骨放下 来,收拢雨伞,甩了甩雨水,就进了屋。韩梅和施田都站起来说:“回来了”。曹 根林和王志先说“回来了”。他们把包放在桌子上,到外边拧开自来水龙头,把溅 在高筒雨鞋上的黄泥点子冲洗干净,才又走进办公室。韩梅给每人倒了一杯热水。 曹根林问:“你们早就回来了。”韩梅说:“上午没开到票,早早就回来了。”曹 根林十分高兴的说:“今天我俩收获可不小。省机电设备公司给了我们不少电缆, 三台变压器,还有几面高压开关柜。这些可都是我们厂急需的设备呀。” 咱们四个人在家跑的成绩不小。韩梅、施田这些天买回的机电产品不少,两人 每天最少要跑二十里路。我俩跑省会,可以坐长途汽车,你俩没车坐,都是用腿跑, 你们最辛苦。韩梅是个女同志,更是不容易。听了领导的表扬,韩梅不好意思的说 :“应该的,应该的。”曹根林说:“听说孙宏声科长快来了,他来了就好了。” 再带几个人来就更好了。科里人手多了,韩梅就可以少往外跑了,在家坐坐摊儿。 现在咱们四个人都出去,一锁门,连个听电话的人都没有。厂里有什么事也找不到 人。前天,厂长见到我还问:“厂里开会怎么老找不到你?”我说:“去省会跑设 备了,一些电器设备、电缆现在就等着用。厂长也没说什么。”曹根林接着说: “现在咱科人员少,一个人顶几个人用。咱厂需要订购的设备,生产厂家遍布全国, 订了合同还要派人催交,再把设备运回来,工作量非常大。从老厂发运来的一些旧 设备,也陆续运到。已经到了的几台设备都在露天,这儿雨水又多,都需要有人管。 曹根林看看表说:“今天是星期三,厂里规定的学习时间,施田在报纸上找两段给 大伙念念。” 施田先在《人民日报》上找了两段,又拿着省报翻过来倒过去的找。施田说: “在《人民日报》上念一段,省报上再念一段。”念完两段报纸,四个人又简单的 议论了一下,就下班了。 第二天,韩梅、施田、王志先三个人都来上班,就差曹根林没来。王志先说: “怪呀!每天都是曹根林第一个来,今天怎么不来了?”王志先话音刚落,干部科 的一位同志和曹根林就进了办公室。三个人起来让座,干部科的同志说:“不座了, 今天给大家宣布一个事。根据曹根林同志的一贯表现和工作的需要,经厂筹建处党 委会讨论决定并报上级领导批准,曹根林同志为设备科副科长”。几个人鼓掌祝贺。 宣布完了,干部科的同志就走了。韩梅说:“这回曹科长该请客了。”曹根林说: “请客”。王志先说:“这次提干的不少吧?”曹根林说:“不少,秦科长提为供 应科的正科长,高有德提为基建科的副科长......一共提了十几个。” 王志先说:“今天咱们还去省机电设备公司吗?”曹根林说:“去,还有两份 合同没签呢。”韩梅说:“等会儿我俩还去惠州五金公司、物资局,现在厂里急需 空气开关。”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