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是人非深情在 赵艳娜醒来时已经快七点了。她捅开了炉子,坐在壶水,自己胡乱吃了点就上 班去了。临走时给施田留了个条:“起晚了,来不及给你做饭了。暖瓶里有开水, 碗橱里有挂面、藕粉,你自己弄点吃吧。” 施田起来后,看到了桌子上的便条。打开碗橱一看,有半袋藕粉,就想起了孟 护士长。他住院时,孟护士长对自己是无微不至的关怀、照顾。她也曾说过:“我 还有几盒藕粉。你先吃着吧。” 施田洗漱后,没下挂面,也没喝藕粉,一看锅里还有昨天晚上剩的粳米粥,自 己热了热吃了,接着又做了一壶开水。 上班以后,伟青往学校打电话找赵艳娜,问施田回来了没有?艳娜说,昨天上 午回来的。问了施田的身体情况后,伟青说:“一会儿,我得去市里开会,晚上回 来再去看他。”艳娜说:“你工作那么忙,什么时候得空什么时候来吧。”吃完晚 饭,伟青、艳红提着一大包补品来看施田。一进屋,看见艳娜正在刷碗,艳红说: “嫂子,还忙呢。”艳娜说:“才吃完饭,我刷刷碗,你们快进屋坐吧。” 施田正仰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一听说伟青两口子来了,忙睁开眼,缓缓的站 起来。伟青赶紧走了两步,握着施田的手说:“老伙计,你可回来了。还是和上次 一样的病?”施田说:“可不是吗,比上次还厉害呢。在医院我整天想你们,怕再 也见不着面了。”说着,不禁潸然泪下。伟青心里也不好受,说:“别老站着了, 快坐。”艳红说:“可比以前瘦多了,现在吃饭怎么样?”艳娜说:“吃稀饭、挂 面和藕粉一类的流食,还不敢叫他吃硬的东西。”艳娜边说边给伟青、艳红倒茶。 接着又给施田倒了杯白开水。艳娜说:“食欲倒是很好,吃的一天比一天多,身体 也一天比一天显强,崩惦记着了。” 施田孤身一人在外地呆了十二年,各方面都有了很大的变化。自己在外面遇到 了多少困难,还大病了两场,今天见到了自己的好哥们,就像是见了亲人一样,感 到特别激动。 伟青说:“你在外边工作压力大,一天吃喝都凑合,久而久之胃能好的了?回 来就好了,以后有嫂子照顾你,生活也有规律了,用不了多久,身体就会好起来了。” 艳娜故意的说:“你们这个好哥们,在外面弄了一身的病回来,以后还得我伺候他, 我是上辈子欠他的。”艳红说:“施田回来了还不好,起码有个伴,说说笑笑的相 互也有个照应。人老了就需要有个伴。”艳娜说:“那倒是,现在又有伴了,高兴。” 说的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施田问:“厂里现在怎么样?”伟青说:“已经大不如从前,到处都在搞改革, 职工们的思想很混乱。原材料也涨价,现在私人办的小厂又多,这些小厂出的产品, 材料都是代用的,造价便宜,在市场上以次充好,闹的市场十分混乱,不好经营, 干了半天也挣不了多少钱。这不,上月开工资又往后推了五天,职工们意见很大。 每月生产任务完成都很困难,到了月底,厂里的、车间的干部都得到生产一线帮助 干活,到最后那两天,都是没黑没夜的连轴转。就这样,有的车间还是完不成,好 端端的一个厂子弄成这样,也怨我这个厂长没本事。听说,年底要实行新一轮承包, 咱让贤不干了。 施田问:“高科长、秦厂长都退休了吧?”伟青说:“你还不知道呢?秦厂长 都死了两年了,是肝癌,可受罪了。到最后,就转回咱厂职工医院,每天打两针止 痛针,那有时还顶不住劲儿。高科长、我、孙宏声,还有罗部长没事就到医院去陪 他。 那天,下午下了班,我们几个都去了医院。秦厂长睁开了眼,搜视了一遍,见 我们都在,就说:”我不行了,汪芳孤魂野鬼的一个人在那半山腰躺了那么多年啦, 想叫我和她去做个伴。临走前我还有个心愿:“咱们几个是坐一趟火车来到这“大 三线”的,人都有一死,我希望那半山坡能成为咱们这几家人的公墓。活着的时候, 咱们相互帮助相互照应,将来到了那边,咱们还需要在一起相互照应,千万不要把 我和汪芳扔在那儿。”说完,一闭眼,怎么叫也叫不醒了。爱国、红莉、韩梅、秦 明明、韩聪聪、孙爱玲都趴在秦厂长的身上,哭的惊天动地十分悲痛。韩梅和明明 更是痛不欲生,在场的人也都哭了。 追悼会举行的十分隆重。罗部长撰写的祭文,我致的悼词,市里不少单位也送 来了花圈。骨灰盒是厂里职工用最好的玻璃钢亲手制作的。火化后,骨灰盒被埋在 了汪芳的墓旁,孩子们给立了块墓碑,碑文也是罗部长起草的。 施田听后,心里非常的难过。又问了秦厂长几个孩子的情况。伟青说:“爱国 今年都四十四岁了,任检查科的副科长,他爱人孙爱玲在检查科当工人。红莉今年 也四十岁了,和高有德家的三虎子结了婚,两人现在都在上海工作,韩梅原来带的 女儿聪聪,中专毕业,在咱们厂技术科当技术员。秦厂长和韩梅的小儿子明明,今 年技工学校毕业,在车间当工人。 刘艳红说:”这几家就是高科长家最好。赵老师说:“前几年,他也着了阵子 急,闺女和女婿总是吵架,最后离婚了。高丽珍弄着个女孩子总是在他这边住。后 来又找了个司机,听说两人的感情还不错。现在老俩又松心了。高科长红光满面的, 都六十多岁的人了,看起来还是五十多岁的样,一天不是钓鱼就是下棋,家里什么 事都不用他操心。大儿子振山一天往他这跑好几趟,买粮、买煤什么力气活都给干 了。三儿子虎子和红莉都在上海工作,两人有个男孩,王雪琴前几天刚从上海回来。 赵艳娜说:”你们家也够可以的啦。现在伟青是一厂之长,膀大腰圆,红光满 面,多富态呀。伟青长得就是气派,就是当官的样。你们圆圆长的模样也像你,多 水灵。中师毕业后教书,在咱厂子弟学校也是出类拔萃的”。艳红说:“那还不都 是你教育的好,我们圆圆是你的崇拜者,一天到晚在家总是讲赵阿姨怎么会领导, 怎么有魄力......”“我有那么好吗?”艳红说:“那我还能说假话!”艳娜又说 :“你们秋声大专毕业后,也是技术员,厂里的技术骨干。再看你,一天打扮的如 花似玉的,越长越年轻,哪像五十多岁的人呀,说你三十都有人信。”艳红笑着说 :“你快别拿我开心了,都五十多岁的人了,人老珠黄,还能蹦跶几天呀。”艳娜 说:“瞧你说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艳红说:“那也比不了你。惠生医学院毕业参加工作没几年,就是内科的副主 任、主治大夫,还是院里重点培养的对象,说不定过几年就得弄个院长、书记的干 干。惠婷在上海复旦大学,将来也是硕士、博士的材料。你老太太退休后,桃李满 天下,在家在单位都是功德无量呦。”赵艳娜说:“叫你这么一说,我这一辈子知 足了。”伟青说:“嫂子真是不容易不简单,全厂人可是有口皆碑呀。”伟青又说 :“要说罗部长这两口子情况有点惨,都有病,一个高血压,一个糖尿病。”施田 问:“谁是高血压?”伟青说:“罗部长爱人。”两人有个女儿,学习成绩也不好, 去年暑假毕业后,在三车间当了磨工。 艳红说:“你回来了就好。好好养病。看你家多好,两个孩子都争气有出息。 养好了病,也下下象棋、钓钓鱼,好好欢度晚年。”施田说:“两个孩子是不赖, 就是我把家给拖累了。”艳红说:“吃五谷杂粮谁能没个病没个灾的,别想那么多 了。” 艳红一看表,说:“都快十点了,咱们该回去了。”伟青说:“你好好养病吧, 嫂子就多受点累了。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过些天再来看你。”施田说:“没多 大事,别老惦记着了”。说着站了起来,就要送伟青两口子。伟青说:“你在屋吧, 别送了。” 听说施田回来了,街坊四邻都来看望。高有德、王雪芹来了。施田见了高有德 显得特别的亲切,像是见了老大哥一样。赵老师说:“高科长对我们家的帮助,我 们永远忘不了。”高有德说:“我和施田认识的最早,又是坐一趟火车来的,还住 过一个宿舍,大家互相帮助多年,感情太深了。” 罗部长、曹根林来了,孙宏声、许自英两口子也拎着大包的东西来了。还没进 屋,孙宏声就高声的说:“人吗,总得落叶归根,水流千遭归大海吗!”听见孙宏 声的声音,施田、艳娜立马迎了出来。孙宏声握着施田的手使劲摇了摇说:“瘦多 了。听说你病了,什么病?”施田说:“老胃病。”“我说呢,胃病就直接影响饮 食,能不瘦吗!”施田给孙宏声两口子倒了杯茶。许自英说:“不喝了,快歇会儿 吧。”孙宏声问:“现在饮食怎么样了?”赵老师说:“能吃粥、挂面,硬的东西 还不敢叫他吃。”孙宏声说:“慢慢来。我们爱玲跟赵老师最和得来,差点还认她 做干妈,是吧?”艳娜说:“是。我也挺喜欢爱玲这孩子的。长得模样又俊,人又 稳重。”孙宏声说:“赵老师人好,古道热肠,肯帮助人。”临走时,再三嘱咐施 田好好养病。 这些天,来看施田的人络绎不绝。其中许多人都是看着赵老师的面子来的。因 为赵艳娜毕竟是一校之长,接触的面比较广。知道施田回来了,两口子破镜重圆, 是件大好事、大喜事,借此都来看看,表示祝贺。施田家着实是热闹了几天。 又是一个星期天,惠生自己开着小车回来了。艳娜问:“司机呢?”“我自己 开车回来的。”“你自己开车回来的?路上那么多车,多危险呐。”“惠生说,我 有驾照,是经过专业培训的,没事。”“以后,你尽量少开,你怎么也没有司机开 车熟练,万一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好?”惠生说:“妈,你就放心吧。”施田说: “你妈说的对,是得注意点,等出了事就晚了。” 艳娜出去买菜了,惠生问:“爸,最近感觉怎么样?”施田说:“好多了,现 在热馒头也能吃半个了。”“那你也得注意点,一天多吃两次,一顿少吃点。看, 我给你带来不少药,您得按时吃。看你这脸色,是比前一段强点了。”“这还不都 是你妈的功劳。”施田说。“谁也没我妈照顾得好。我早就劝你老俩在一起,闹了 半天总归还是要作伴的,这样相互照顾着多好。”施田说:“你妈换着样的给我做 吃的,要不我能恢复的这么快吗!”赵老师买菜刚进屋,说:“又说什么呢?这么 小声。”惠生说:“我爸夸你呢。说你天天换着花样给他做饭。”赵老师说:“这 倒不假。”这不,我才买了点菜,又买了一只鸡,今天呀,好好犒劳犒劳你们爷俩。” 吃完中午饭,惠生就急着回去上班了,还拿了几块点心,说上夜班时吃。 施田的胃病在赵老师的精心护理下,仅三个多月的时间,就有了很大的好转, 每顿能吃一个馒头、一碗稀饭。赵老师还隔三差五的买鸡买鱼,换着花样的叫施田 多吃。 现在,施田已经不像刚到家时那么瘦了,两腮也鼓了起来,脸上有了红晕,身 体壮实多了,人也显得精神了。 放暑假了,女儿惠婷回来了。刚一进屋,就看见了施田,高兴的扑了上去。施 田捧着惠婷的脸,仔细的看了又看,说:“这真是惠婷,我的好闺女。”说着,眼 圈又红了。惠婷紧紧攥着爸爸的手,仔细瞧着施田,然后说:“我爸就是多了点白 头发,长的还不算老”。赵老师说:”你还没见你爸刚回来的时候,脸白的像一张 纸,没有一点血色,瘦得皮包骨,眼窝和两腮都塌下去了,现在刚有个人模样”。 “施田说:“这么多日子了,多亏你妈伺候得好,要不能恢复的这么快吗!”惠婷 说:“这多好,在一起有个照应。闹了半天,还是和了好吧”。赵老师说:“别贫 嘴了。这回放多少天假?”惠婷说:“两月。可我在家只能呆一个月,提前回去还 有任务呢。”惠婷撒娇的说:“爸,我可想你呢。上次我想和哥哥一起去看你,妈 没叫我去,哥哥一人去的,结果还没见着你,说你们厂组织考察团到南方考察去了, 刚走了两三天。”施田说:“那次去了得有半个月。” 到了8 月份,女儿提前返校了。施田把鱼竿拿了出来,跟赵老师说:“明天我 找老高他们一起钓鱼去”。赵老师关心的问:“你行吗?身体吃得消吗?”施田说 :“我吃的这么多,喝的这么多,这不是和好人一个样吗!身体没问题”。说着还 用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胸口。赵艳娜说:“你自己心里可得有点数,别刚好了就忘乎 所以,真要是病了又得给我找麻烦”。施田说:“我知道,累了我就休息休息”。 到了1995年年底,鉴于苗岭机械厂不十分景气,在省机械局和惠州市的指导下, 对苗岭机械厂又实施了新一轮承包。新一轮承包后的领导班子采取了内退等措施, 大量精简人员。 伟青从厂长位置退下来以后,在家歇了没几天,就加入到高有德、施田的钓鱼 队伍。 高有德、施田的脸晒得黒黑的,身体显得更壮实了,遇到阴天下雨,几个人就 到“职工之家”下两盘棋,打打扑克,或聚在一起聊天,家事、国事、天下事什么 都聊。 经常是外边稀里哗啦下着雨,屋里施田和老伴一起捏饺子,高兴时再弄上两个 菜喝两盅,有时干脆不弄菜,就着热乎乎的饺子喝着酒,真是饺子酒越喝越有,享 受着天伦之乐,安享晚年。 到了1996年下半年,经省劳动人事厅一位朋友介绍,伟青受聘到一家外资企业 当了总经理,月薪暂定500 美元,试用半年后,视工作能力、企业效益再重新议定。 自从伟青当了这个外企经理,就像重新焕发了生机,全身心的投入到工作中去, 企业也世蒸蒸日上,各项生产指标都有了很大的提升,效益明显提高。外企老板很 赏识伟青的工作能力,决定继续留用,给伟青配了专车,月薪也涨到了800 美元。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