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康纪事(2) 我们坐在杂乱的床铺上,脸上贴着青瓜,用宾馆针线包里的缝衣针挑着脚掌的 水泡,用药膏涂抹着被蚊叮虫咬的包块,互相打趣,有滋有味地回忆白天经历的事 情——那些使我们苦不堪言、乐在其中的事情。 周主任第一次与我们见面时说过佤邦不负责我们的吃住,让我们沮丧了一阵子。 事实上自我们住进宾馆从未有人索要房租,至于吃饭的问题,佤邦的人谁带我们出 门,谁就一天三餐全包,外带饮水零食小玩意儿。有时连早点都被司令家卫兵带到 鲍府吃二太太烹调的美味,周旋于鲍府的女人之间,成了司令家的常客。 在鲍府,偶尔见到司令,匆匆擦身而过,与一些看不出身份的男人议室密谈, 与佤邦官员开会讨论热烈。他整天忙忙碌碌,似乎我们的存在已被他抛到九霄云外。 但事实并非如此,有时我们在集市、商店、街道转悠,甚至城外村寨,突然一 辆鲍府的吉普车风驰身边戛然刹住,卫兵受司令命请我们到鲍府。青子说:怪了, 我们在哪里他们都可以找到。想像力丰富的我恐慌地说:莫非是在我们身上装了追 踪器。 总之,我们经常被卫兵挟持般地带到鲍府,有时只为请我们吃一顿饭,有时司 令与我们短暂会晤,谈一些敏感话题。司令说:18世纪以来是西方列强将鸦片传播 到金三角祸害当地老百姓,现在自食恶果。佤邦有决心在2005年禁种鸦片,采取强 有力的措施,作了大量的工作,但存在诸多实际困难,还要靠国际社会予以各方面 的支持与援助,而不是围剿。他希望我们对外真实报道佤邦为禁毒作的一切努力。 又有一次,他问我们是否得知印度科学家最新研究成果译名苏亚沙的高经济农 作物,一种可以替代罂粟的植物?我们摇头称不知。他又问有否门路找寻到它的种 子?司令刚毅的面孔罩着忧思又带点希望地注视着我们。我为自己的一脸茫然歉疚 (为回报司令对我们的关照之恩,我将其详细资料记录在本子上,回国多方打听未 果,甚憾)。 更甚的是一次司令将标有“W·绝密”的文件不避讳地递到我们手中:这是一 份前方即时战况(文件表明:泰缅边境战火摩擦,缅方参与作战的有佤联军),还 有一份“致泰国政府的公开信”落款赫赫:佤邦政府(缅甸第二特区)2001年3月 4日。我觉得不应看不该看的文件,心慌意乱地浏览一番,又将它们递还了司令。 殊不知司令责备我看得不认真,竟然答应我将文件带回宾馆“研究”一天。 鬼使神差的我把文件拿到邦康街上一个四川人开的复印店里复印了。店主满脸 狐疑地问:“这份东西你们能带出关吗?”青子脸色顿时煞白,责备我违背了“三 不”原则。也许是喜欢刺激的天性感觉自己是女邦德,也许坚信它在我们今后的行 程中能派上用场,也许认为应勇敢地充当司令的信使……我毅然决然将这份不知派 何用途的佤邦绝密文件的复印件左掖右藏地带在身上,躲过几次生死浩劫,跟随我 们在金三角经历风风雨雨。 至今,我在电脑前潜心写作,感叹地看到这份久经坎坷边沿业已卷曲的文件, 悄无声息地躺在书架的蓝格棉布资料袋里,并未派上任何用场。懊悔当时不应冒险 带着它穿越金三角,以致每到哨卡关口,我的心跳就一百下。 一天晚上十点,司令派传令兵到宾馆将我和青子召到全城最豪华也是惟一的保 龄球馆(二太太亲戚投资开办)玩保龄球。偌大的保龄球馆只对司令和二太太及我 们开放。司令要和我们比试比试,想当然两个异国都市女郎一定是保龄球高手。无 奈我喜爱跳舞、游泳、打网球,惟独不好此项运动,球技可谓臭极了。青子还可以 装模作样搞几下滑步,我却有两次当着司令的面,手指像卓别林那样卡在保龄球指 洞里龇牙咧嘴拔不出来。每局打不到50分,青子比我稍好,也就是80分左右。司令 与二太太打保龄球是土锅里的猪脚——老手,球技较高。司令和我们打了几个回合, 很败兴,失望地命小兵将我们送回宾馆。我们为辜负了司令的期望羞愧难当,恨以 前为什么不勤学苦练这“滚地球”的技术。我整夜做梦都在打保龄球,荒唐的轰隆 声不绝于耳,梦中我竟然赢得260 的高分。 司令对我们不冷不热、不即不离,忙里偷闲也和我们天南海北,但从未触及送 我们到泰国的话题,让人着急。 一次我们又被卫兵请来鲍府吃午饭。饭后,看到司令在花园的大树下伏案看文 件,似乎心情甚好,决定主动上前与他谈一谈送我们到泰缅边境的事。 走到花坛,王惠对面过来,见我和青子穿着短衣短裤神清气爽的模样,问我们 要干什么,答去见司令。她想挡驾,大惊小怪:“呀!你们怎么敢穿短裤见司令, 司令见不惯女人露胳膊露腿,说资产阶级女特务才这样,我们总部的女工作人员连 短裙都不敢穿。”她小眼睛眨眨,顿了一下,大概吃不准司令会对我们怎样,机灵 地换了口吻,“不过,你们是外国人,司令管不了。” 天底下的事就这样怪诞;司令是老缅共战士,为革命事业奋斗抛头颅、洒热血, 在深山密林里打了二三十年的仗,见不惯“腐朽的资产阶级”生活方式有情可原。 但他豪宅靓车,三妻四妾,侍仆成群,众多地产、商号、酒楼宾馆,辖地赌馆林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