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缅共的情怀(2) 周主任说他在异国他乡三十多年了,时移世易,回国已没有一个亲人,没有家, 没有事业,没有钱,甚至没有身份证,连国籍都没有。就是说,回国找不到任何属 于自己的位置。他叹道,一个人的一生,走过的路,再想回去,也难回去了……只 能回到多年战斗生活过的金三角,这里是他惟一的归宿!周主任在异国他乡,风云 突变的金三角,在这强者为王的地方,用其顽强的生命力体现人生的价值。在金三 角生存下来的外乡人,是强者。 是啊,少年,意气风发,背井离乡,青春热血,洒在这方土地,人生…… 看着他久经风霜的面孔,听他感慨人生。我想,能够把自己的信念拆散再重新 拼合起来,是一般人难于做到的。也许,以前的信仰、激情、正义感……现在于他 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在这块土地生存下来。他在这里成家立业,拥有永久属于自 己的房宅,慈爱母亲的灵堂设在宅内亮堂的厅房,可以每天点燃祭奠的香火,守候 母亲的灵魂。 周主任不无自豪地说,这幢新房是他本人设计的,由自己的施工队建造的。他 带着我们走向房外,经过一束宽阔的阳光时,他的眼睛活了起来,呈现出蓝色的生 命,看着自己新建的住宅,像一个老农看着自己辛勤耕耘的土地。 我们和周主任站在蓝天下,凝望这个老知青、老缅共建在异国他乡的新居:屋 顶的琉璃瓦与粉红外墙上的雕花栏在阳光下异彩绮丽。“难怪周主任不想回国,他 如何舍得放弃这些产业,也许……”我和青子叽叽咕咕地傻议论,周主任已转身回 屋。 我们对周主任的家庭现况不甚了解。交谈时他轻描淡写说过,他有个儿子在国 外(哪国?)读书,他的老婆是一个当地的女人。就在我们要离开他家的时候,一 个年轻的摆夷女人领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孩进来。周主任爱怜地摸着女孩的头顶,说 是他的小女儿。青子从摄影服口袋掏出一对时尚的头饰送到女孩手中。女孩怯怯躲 闪,像个山里怕见人的孩子。在父亲的厉声训导下,颤抖着细嫩的声音向我们道谢, 全然没有城里孩子的大方。 此时,发生了一个小插曲。一个当地人模样的小个子,匆匆进屋,鬼鬼祟祟把 周主任拉到隔壁的房间窃窃低语。只听到周主任义正辞严:“不能!佤邦明文规定 这种情况要严惩的,我不能说情,按军纪办吧!” 小个子垂头丧气地走了。周主任面带愠色对我们说:“我老婆那边的一个亲戚, 因贩卖四号(海洛因)的罪名,被佤邦军法处抓起来了,叫我去通融。开什么玩笑, 如果他真做了这种事,什么人说情都不行的。即使可以,我也不会说!” 青子把头扭向了一边,作天外来客状,我冒傻气地对周主任说:“你还挺讲原 则的。” 周主任没有吭声,鼻子哼了哼,不愿再涉及这方面的话,说带我们去吃饭。他 沉默地开着车在街上绕。我的肚子饿得咕咕叫,猜想到哪里吃啊? 车子终于在一家小城有名的泰国菜馆门前停下。心中暗喜,我和青子对此餐馆 的美味垂涎已久,只因它的消费较高,至今没敢问津。 餐馆泰国老板弯腰合掌(泰国礼节)将我们迎进雅座。名曰“雅座”,其实只 是一块塑料布将餐厅的一角隔离。周主任说的“你们住宿、伙食、费用自理!”言 犹在耳,认为今天能吃到免费快餐就不错了。周主任带我们到高级餐馆不说还点了 一桌丰盛的菜饭,喜出望外,该不会让我们“自理”吧? 自进入金三角,我和青子对肠胃实行了收放自如的政策,也就是说,没人请吃 饭的时候,我们宁愿紧缩肚囊,饿了吃点面条、米干充饥,更多的时候只吃一点水 果小糯食之类(此类小零食、水果,价格便宜,脂肪含量较低)。一是为了节约资 金,二是困境下减肥顺理成章,选择此种方式测验自己的心力、体力,但毕竟不是 每天都有免费的午餐。遇有人请客时,就不失时机放开肚囊,难免尽露馋嘴之相。 明知这种“吃碰食”的行为不合乎淑女标准,但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尽量多摄取食物 以飨肠胃,储存能量。这是我们在金三角练就的一点生存小技,美曰“生存减肥”。 周主任请我们的这顿午饭,算得上佳肴美餐。风味独特的酸鱼、血豆腐、柠檬 凉鸡、椰汁牛肉、泰式酸辣汤,时鲜生菜蘸鱼露小米辣的调味汁。还有一种白胖圆 肥的虫子,佐以薄荷盛在淡色盘,白绿相间。周主任介绍此虫是一种蛾子的卵,捕 捉后用滚水焯一把,配料凉拌,当地人视为珍肴。看着周主任一口一个,吃得喷香。 我也勇敢地拣一只放到嘴里,轻轻一咬,酥软有韧性,香甜的浆汁溢满口腔,鲜美 无比。我对美味奋不顾身,吃了近半盘,青子坚决不沾。饭后甜食是泰式西米,清 凉爽口,我吃了一碗,还想吃,但肚子再也装不下了。青子除了不吃蛾卵,也不甘 示弱,两腮吃得胀鼓鼓的。 周主任没吃多少就停箸了,看到我们像小马驹样吃得欢,津津有味扫遍所有的 菜,叹道:“年轻人胃口好,多吃,多吃。” 买单时,周主任递过大沓票子,显然是顿昂贵的午餐。已知不是用办公费开支, 而是周主任私人的钱请客。吃饱喝足的我和青子有些不好意思,脸红红地向周主任 致谢。态度谦卑,如受嗟来之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