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的朋友(1) 中国清水河出入境处,一辆车身贴有绿色老虎、红色恐龙怪异图饰的丰田越野 车,风驰电掣地冲到了我们面前,“嚓”的一声刹住,扬起黄色尘烟。驾驶座侧门 猛地推开,跳下一个戴墨镜、长发飘飘、涂紫色指甲油的脚趾叉着拖鞋的女人。 她用近似中国的滇西方言(后来才知金三角人说汉语都是这种音调)自我介绍 叫小苏,周老板的朋友的朋友最近不在果敢,委托她代尽地主之谊接待我们。 她寥寥数语和周老板接上头,言谈举止没有寻常女子的娇柔,却有江湖女侠的 爽气。我和青子、周老板及老六(周的六弟)乘上了那辆外表稀奇古怪的越野车, 经中国清水河出入境检查站过界桥,达缅方检查站。 一根简易栏杆挡路,规定每人需交过路费人民币20元。哨卡一个矮小黝黑的缅 军士官,满脸堆笑塞还小苏一把精致的勃郎宁小枪,不查我们的证件,不收过路费, 举起路障放行。 不宽的水泥路,仿佛一条银线,穿织在群山之间。汽车像烈马在弯曲的山地公 路狂奔,我们在车上颠簸得像跳摇摆舞。握着方向盘的小苏身子随车摇晃,别在腰 际上膛的勃郎宁枪口晃动阴森地对着我。我提心吊胆盯着晃来晃去的枪口,战战兢 兢讨好道:“小姐,好酷啊,你不是本地人吧,那把枪会不会走火?” 仿佛对着一部无人接听的电话,她一言不发,但还是伸手把枪退了膛,足踩油 门,汽车疾速向前。沿途连绵起伏的青山、怪石、爬藤、茅草、野芭蕉,经两道卫 兵把守的关卡,照样通行无阻。 进入果敢坝区,成片荒芜的田地和一些向高处疯长的甘蔗林,蛮荒悍气。 戴着墨镜的小苏,嘴巴始终贝壳般紧闭。沉默是金,我却感觉到她墨镜遮蔽下 的超常的敏锐。金三角的女人都这样酷毙吗? 我们下榻的银丰酒店,是果敢特区政府财政部开的,董事长就是特区政府主席 彭家声的大儿子彭大顺。这个当地最好的酒店,和我国三星级宾馆差不多。 宾馆大堂,小苏信手从裤兜掏出大沓人民币(果敢地区人民币通用),帮我们 订房。周老板上去和她争抢付款。她不容置否地把周推开,冷冷地:“你们是客人, 不要坏了规矩。” 两个标间,一间给周老板弟兄,一间给我和青子住。小苏递过钥匙牌,墨镜推 到发际卡住,露出眼梢微挑,貂黑的、灵气四溢的眸子,这么美丽的眼睛不该用墨 镜遮住。 我们的眼波交流汇成好感,她简洁地说:“到房间洗个澡,休息。六点吃饭。” “洗了澡我们不休息,可以到街子转转吗?”我迫不及待地提。 她颦下眉,审视的目光从我扫到青子,定格在青子的尼康相机:“可以,不要 乱拍照,遇到什么情况打我手机。”她快速地在我的笔记本上写了一个手机号码。 墨镜重新罩上她的眼,趿拉着拖鞋,跳上那辆怪异的车,发动机一阵咆哮,绝 尘而去。 我和青子洗完澡,披着湿漉漉的长发,兴冲冲地上街溜达。 果敢政治经济中心的老街,是一条位置适中、历史悠久的街子。它位于老街的 坝中心点,狭窄的街道成丁字型。就是这条不起眼的小街,历史上曾经出现过“黄 金时光”。有书记载:以前到果敢的商人,如果说到麻栗坝做生意,实际上就是到 达以老街为主的贸易区。一百多年来,整个果敢的鸦片交易,几乎是以老街为集散 地。由缅甸经滚弄运往中国的货物,也是以老街为中转站。在上世纪40年代初期, 整条街商号林立。当时云南最大的永昌祥、复协和、茂恒等大公司均在老街设有分 号,每天进出骡马数以千计。街头更是百物俱陈,万头攒动。 原想这个金三角曾经辉煌的小镇会让我惊艳,不料,眼前的老街却和中国边陲 的小县城差不多,让我大失所望。沿街商店在人行道上置钢丝床摊放商品,不外乎 潘婷卫生巾、飘柔洗发露、泰国萨奇玛、中国金龙油、缅甸海狗精……在亚热带的 阳光炙烤下,散发乡下杂货铺的气味。满目未竣工的钢筋水泥楼和毫无特色的旧土 房,而不是异域风情的木屋竹楼;没有剽悍的马哥头策马疾奔,倒有新颖的日本车 呼啸而过。没见鲜活鬼魅野猫子似的边地女孩,却见当街林立的“仰光按摩、湘妹 发廊、温柔酒乡、粉红陷阱”招牌门廊下,一些穿着艳俗的年轻女人,在下午四点 的阳光下揉着惺忪的眼睛,蹲在石阶懒洋洋地洗漱,相互有一搭没一搭地拉扯着闲 话(四川、湖南口音)。 我们佯装观光客,站到这些女子身旁拍照。她们顿作鸟兽散,躲到半开门露出 沙发床的黑屋。几个拎着半自动枪的男人披着军衣从屋里冲出,大声喝斥不准拍照。 蓦然意识到我们不在国内,记起小苏的吩咐,不敢轻举妄动,一溜烟跑回宾馆。 周老板和老六坐在大堂沙发上,焦急地拨打着手机,见到我们,如释重负,大 声责问:“跑到哪去了,为什么不接手机?这里可不比中国。” 我俩才想起手机都丢在房间,忙低头认错,方才平息了他们的怨气。 周老板故作神秘:“猜猜谁请我们吃饭?” “小苏呗。”青子不以为然。 “彭家声的大儿子彭大顺请客。” 彭大少是特区政府副主席、同盟军副司令兼任禁毒委员会的副主任、财政部要 职,也是银丰宾馆的董事长,陪同就餐的还有特区政府银行孙行长和一些官员: “怎么样,想不到吧,小苏安排的,这个女人不简单!”周老板得意地炫耀着这些 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