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有用心 “嘿,又是一个全中!”女人的声音在零落的巴掌声中显得特别响亮。 “今天‘豺狗’发威了。”男人的声音夹杂在球和瓶的撞击声中传过来。 皇冠保龄球馆的十二根球道全满了。此起彼伏的撞击声、欢呼声、遗憾声在 大厅回荡。一个提着红色的保龄球的长发女人又想打又怕,在她的朋友的鼓励下, 一不留神,把球和自己一快儿甩了出去。“乓”的一声,摔在了光滑的球道上, 保龄球滚进了“下水道”里,小巧的装饰手表也从表带的束缚中飞出,落到了旁 边的球道上。喧哗声顿时停止,撞击声也嘎然而止,一双双眼光从左从右一齐扫 过来,罩在她身上。她试着爬了几次都爬不起来。还是借助一个男人的力量,才 站了起来,红着一张柿饼脸,瘸着腿走到安全区。 樊贵云和邢为民没有看见这精彩的场面。他俩是在贵宾区。那里只有一根球 道,安全区与普通区被层板隔开,记分显示屏要大一些,多了一台电视,可以边 打边看电视节目。除了可以斜着看见普通区的根根球道上的球撞击白色的瓶那部 分外,普通区里安全区的打球人以及他们的活动就看不见了。如果不是为了显示 身份,不是为了特殊的交流,宁肯在普通区。在那里可以感受一种集体的愉快, 享受眼光不停的追击带来的愉悦。 这个贵宾区还是樊贵云从人家手里夺过来的。接受了表妹关敏的请求后,樊 贵云感到如磐石压身。说实在的,自从大学毕业进入检察院以来,工作单位的特 殊性,加上他的性格,他基本上没有求过人。就连小孩要上重点中学了,他给曾 经受过他关照的人一个电话,用不着喝茶,吃饭,更遑论送礼了。人家就会办得 好好的,只等上学了。开学、放假的日子,也是一个电话,小车就来送来接了。 换句话说,他樊贵云没有求别人的,只有别人求他。套一句那个遗臭万年的人说 过的话,爹妈给了我这个职业,有什么办法?事实上,当初毕业分配时,有几个 愿来?没想到改革开放,社会发展,建立民主法治,检察院就日益成了香饽饽了。 单位不错,能力很强,又比好多同事(他们不少是从部队转业,或者近亲或者远 亲繁殖进来的知识青年)多了一个受过国民教育的本科文凭,自视清高,没有一 套(也许是不愿)入士的办法,戴上科长的帽子后就踏步不前了。“不前就不前, 凭自己的业务,凭这个位置,凭这些年的关系,小日子也够滋润了。”他经常在 心里自我安慰。 没想到突然插了个关敏进来。对她,在樊贵云的感情的天平上,任何人也不 能比。大有要他跳崖也决不后退的味道。静下心来,他也扪心自问:我为啥要这 样忠心耿耿?从关敏那里得到了什么好处?除了年轻时那份纯真的爱以外,还有 什么?用世俗的话来说,他至今没有得到过一次她的身子,尽管她多次答应要给。 他像个猎狗般不断地完成她交办的任务,不断地耐心等待,等着那初恋时就盼望 的……有时,他也心烦:没事时就把表哥忘了,有事就来“表哥长”、“表哥短” 的了。樊贵云多次告戒自己,不要理她,但她一出现在面前,多次的告戒顿时烟 消云散!也许这就是解不开的“初恋情结”,也许,这正应了他的父亲当年的一 句俗语:一个狗服一个狗夹夹。回想这二十多年来自己走过的路,除了关敏,他 樊贵云还真没有服过另外的人。关敏就是他的“夹夹”,这辈子要被她夹到底了。 当然,没有成为夫妻,这不能怪她。她一步一步地从街道企业爬到了这么一个高 位,也实在不容易。官场上的事情,樊贵云懂。 就说这次吧,干那事,也够损的了。现在退回去了,生拉活扯地让人家重新 侦查就够了。她还要别人从源头上做起。这确实是一损招。不过,这事非得找公 安不可。为这事去求公安,去下“矮桩”?他不愿,但这是关敏的吩咐,表妹交 代的任务。不愿也得硬着头皮干。 樊贵云给邢为民试探着打了电话,先从今天天气好谈起,再说到三同四学, 越拉越近乎,然后就话锋一转,约他周五晚上在皇冠打保龄球。他知道,邢为民 喜欢玩保龄球,在区级机关保龄球比赛中,他摘取了金牌。一听说打保龄球,邢 为民就爽快地答应了:“好。咱们兄弟俩好好吹一吹。” 那边一答应,樊贵云这边就忙开了。打电话到皇冠联系,对方说,贵宾区已 订出去了。不到皇冠,去其他几个球馆也行。只有皇冠在市里是一流的。他在电 视上看见过,这里接待过国家级的比赛。既然请人家打,就非皇冠莫属。突然想 起,有一次,一个受过他益的兄弟伙请他吃饭,就有皇冠的老总在场,而且那老 总还给了他名片。这名片可能吃过饭就丢在桌下了:哪个还会找你球老板?山不 转水转,此时居然要找他了。他照刚才那个号码拨打过去要老总的电话,小姐开 始不给。他说是区检察院的,小姐才给他说了老总的办公室电话。办公室电话通 了,没人接。现在的老总,有几个呆在办公室的?算了,找那个兄弟伙。樊贵云 给他讲了打保龄球的事,兄弟伙问:“起了那股风哟?你要打保龄球?” “不是,是我请同学打。区局的邢主任。一定给我弄下来。” 不到二十分钟,喜讯就传来了:“开玩笑。你樊哥是什么人?那贵宾道是个 服装老板定下的。现在给他说,区里有接待任务,叫他去普通道或者改个时间。 你们只管打就行了。” 本来说要去吃海鲜的,结果区政法委书记唐彪到公安局检查工作,完了,就 在区局附近的望江楼便饭。邢为民要作陪,就不能来吃海鲜了。樊贵云在皇冠旁 边的北方饺子馆吃了三两饺子,就到皇冠的大厅等邢为民。一直以来,这种活动, 从来都是别人等他,如今是他等人,也算换了一把椅子坐,体验了个中滋味。邢 为民赶来时,已是八点三十分了。他边伸出手边说:“对不起。贵云,害你久等 了。” “没啥。”樊贵云握着手摇着,心想,要不是关敏,老子才不这样下贱! “唐彪精神太好了,三点钟来,一直整到快七点才吃饭。又不好走。本来, 我扯了个谎,说岳母病了,要赶去。”邢为民一面走一面说,“秦政委不准,说 唐书记专门来,你走了不妥。反正不病都病了,早一点迟一点,有什么关系?叫 你老婆先去到嘛。你看,我还有什么话说?” 他俩很快换了鞋,就进入贵宾区。小姐送来了两杯台湾“冻顶”,拉过门, 出去了。邢为民果然名不虚传,一开局就出手不凡,连打了三个大满,记分屏上 一顺溜排着三个“X ”!樊贵云完全是个学徒,球在他手里不听使唤,不是滚进 “下水道”,就是擦边而过,打倒一二个,或二三个瓶,三次加起来才十三分。 “贵云,你平时很少打?”邢为民抓着十二磅重的红球,说,“我看你姿势 不太标准。比起你打排球的姿势来,差远了。”说着,球出手了,一路奔过去, 击倒了八个。 一局很快打完了,记分屏上204 ,这是邢为民的战绩。68,这是樊贵云的成 绩。一口气打完四局,樊贵云气喘吁吁,汗水不停地从额头上冒出来。邢为民也 有点累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然后又细细品了品,说:“这个‘冻顶’ 不太地道。” “有人说,高档娱乐场所的商品有时就不地道。它麻你这些来高消费的,反 正是要这个份儿,不在乎其他。” “说不定,你去开个店子,包赚!”他搁下茶杯,问道。“贵云,什么事?” “没事。”樊贵云顺口回答。 “没事?”邢为民索性坐了过来。 小姐进来续水了。樊贵云看着她续水,说:“真的。” 等小姐续完水,走出去了,邢为民说:“真的?我怕不会吧。你个樊大科长, 从来都是吃别人,今天怎么舍得让我吃?”说完“哈哈”一笑。 “打完了再说。为民,来,又来。”说着,他站起来,“我来开局。” “对嘛。还说没有事。你我老同学,还用得着支支吾吾的?” “我是想最后说。来,打!” 邢为民做了一个要樊贵云坐的手势,说:“打累了。我们说,说了又打。好 不好?今天要你出个大血。” “好。为民,你今天能来,我很高兴。”樊贵云抽出两支特制玉溪香烟,递 了一支给邢为民,自己也叼上一支。 “你我两个,谁是谁呀?还讲客套?” “都说你邢主任官做大了,脾气大了,是不是个人请不动了……” 邢为民挥手制止:“我听说,你樊大科长才是这样。你一点招,我乐得屁颠 屁颠的,来都来不急哩。贵云,到底什么事儿?是不是有人犯了?” “对,我的一个侄儿。”接着,他讲了江兵的事情。 “啊,这个案子?”邢为双手捧着茶杯,嘴上叼着烟,看着樊贵云问:“他 真是你侄儿?” “怎么,还有假?”樊贵云也抬眼看着他,但只是一忽儿,就把眼光移开了。 邢为民把茶杯一搁,吐出一股青烟,说:“打球。” “为什么?” “老兄,你不给我说实话。” 樊贵云叭了两口香烟,问:“怎么不说实话?” “你忘了我老婆在金石公司。”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