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在这个世界上每一个角落都在演绎着心乱如麻。从大城市到小山村,从大人物 到小人物。所有的人背后都藏着故事和心事。 功名利禄,情感寄托,每个人都渴望,任何人都需要,于是乎生出许多枝节。 看破的人叫四大皆空,看破红尘。看得淡一点叫淡泊名利,真真切切。那都是 上乘功夫。我们是凡夫俗子,对这样的境界只好可望而不可及了。 杨成风心乱了,此时此刻最让他心乱的是父亲的安危。 陆小雨心乱了,此时此刻最让她心乱的是朋友。 杨正祥心乱了,此时此刻最让他心乱的是面对死亡和对人世的眷恋和遗憾。 刚子和苏菲心乱了,此时此刻最让他们心乱的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赵子茹和赵青文心乱了,此时此刻最让他们心乱的是利益。 孰轻孰重? 心乱没有轻重之分,哪一种乱都不痛快。 你在乎到什么程度,才会乱到什么程度。 但是为什么心乱就不一样了。你想要的是什么,才会为什么乱。他们还会继续 乱,因为乱心的事情还要继续发生。周边的人也在乱着,每个人都握着一本难念的 经,烦恼的不只是你一个人。 很快地杨成风就等到了医生的消息。 “我父亲患的是什么病?” “肝癌晚期。” 这简单明了的四个字足够在他心里造成地震,他知道他的父亲时间不多了。询 问了杨正祥的详细情况之后,他感到手足无力。这个夜晚太漆黑,沉重的叫人透不 过气来。他端着酒瓶坐在窗前,嘴里却叼着烟,烟圈儿熏得他眼睛起了雾,仍痴痴 地望着窗外,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当然他的身边没有人。 他打开电脑,搜寻有关的资料,越研读越压抑。 接下来他每天都尽量提早下班,然后去看望杨正祥,老人高兴得像个孩子。只 要杨成风在,赵子茹就不愿离开房间。她时刻都观察着他们说什么做什么。 “子茹,明天我想出去一趟。” “你想去哪里啊,现在还很虚弱,最好不要随意走动。” “我要去见一个人。” “打个电话让他过来就好。” 杨正祥摆摆手:“我要见丽萍,亲自去看看。” “去见丽萍姐?”赵子茹停顿了一会儿说:“那好,我明天陪你一起去。喝药 吧。”赵子茹把药和水杯放在他手中:“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我替你跑一趟也好。 等你身体恢复了再去看她也不迟。” 杨正祥喝下药:“很久没出去透气,有点想念外面的味道了。” “那这样吧,回来的时候我陪你在公园逛逛,但是时间不能太长。” “哎,当个病人不容易,连自由都要受到限制。你们管我像管犯人一样,什么 时候能给我解放啊?” 赵子茹笑道:“现在知道着急啦! 工作的时候劝你多休息养身体,你没日没夜 的就是不听,生了病才知道后悔!” “我可不后悔,工作是我的乐趣,忙了一辈子离开它心里空荡荡的,不实撑。” “人家老了都求着安度晚年享受天伦之乐,你就跟人家唱反调。” “人和人爱好不一样,生活观念也有差别。” 第二天杨正祥在赵子茹的陪同下前往李丽萍家。一路上杨正祥望着窗外心事重 重。 “从前从来没深刻地感觉过窗外的世界是这么美好,过去坐在办公室里很少向 窗外看,坐在车子里也很少注意窗外的事情。人啊应该多看看外面。” “又抒发感慨了?” 杨正祥顺着感慨而感慨:“走了一辈子的路,有时候感觉把路程经营的已经很 仔细了,老了回头看看仍是不够细致,忽略的东西还是数不过来。” 赵子茹笑着说:“怎么可能面面俱到呢,人生这么大。” “是啊,人生是个大舞台,尽管演绎的多姿多彩,也总是有领会不到的地方。 我们无法看透所有发生的一切。也许这部戏已经足够精彩了,可是落幕的时候还是 渴望能发挥的更好一些,能得到更多的认可和掌声。” “你得到的认可和掌声还不够吗” “我这一生得到了很多认可和掌声,遗憾的是我无法得到自己的认可和掌声。” “正祥你对自己太小气了。” “也许是吧。” 从丈夫的眼中赵子茹看到了许多深意,其中有她看得懂的,也有她看不懂的。 车子慢慢地开进小区,在李丽萍家的楼前停下来,赵子茹扶着虚弱的杨正祥上楼来 到李丽萍门前。 “子茹,你回车里等我,我自己进去。” “我不放心。” “没有关系,有事情丽萍会叫你们。” “好吧,那我等你出来。” 杨正祥按下门铃。李丽萍开门看见杨正祥虚弱的模样:面色暗青憔悴,瘦骨嶙 峋,许是因为爬了楼梯的原因喘息较严重,右手甚至扶了根拐杖,短短几个月而已, 竟变成这个样。李丽萍立刻扶他进屋中:“正祥,你怎么病成这个样子!” “不碍事,几个月没来这儿了,过来看看,近来可好?” “好,一直都好。成风跟我说你病了,我一直担心着,可是这么严重,这孩子 也不告诉我。”李丽萍心疼地说。 “成风是怕你担心。丽萍,我这次来就是想和你聊聊天,这么多年了,我老了, 头发都白了,你看起来还是这么年轻。” “哪有,我也老了。” “这几天,我每天都不断想起年轻时候的事情来,像过电影一样,一个片段一 个片段,人生多快啊,总要留下那么多遗憾。” “都过去了!”李丽萍缓缓道出。 “成风最近常来看我。” 李丽萍欣慰地说:“他终于肯原谅你了。其实孩子不恨你。” 杨正祥含笑点头:“和我一样,刀子嘴豆腐心!” 两个人相视而笑。 “丽萍啊我对不住你,对不住成风。如果当年我能保护住你,就不会变成今天 这样。我没有守护住爱人,也没有守护住我们的儿子。”杨正祥激动地握住李丽萍 的手:“你真不怪我吗,我让你们吃了这么多苦,受尽委屈,如果我坚持等下去, 就不会和子茹结婚。我给你的诺言一生都没实现。” “正祥,这不怪你,我这辈子都不后悔,只要你和成风没有负担,能安安稳稳, 我就满足了!” “我欠你们的太多了……”杨正祥和李丽萍都红了眼眶。 “说什么欠不欠的,都是造化。” …… “当年夫人的车祸是你安排的?那不就是买凶杀人?”李丽萍无比震惊。 杨正祥点点头:“我恨她入骨,她竟然逼走你。什么的方都找不到你,甚至怕 你……我完全失去理智,要为你报仇,结果铸成大错。我这一生做了太多错事,后 悔莫及。这件事藏在我心里这么多年,一直反省着我的良知,害怕走漏风声忐忑不 安,几十年一梦都是她的亡魂在谴责我,谩骂我。我逃脱了法律的制裁,却留下了 阴影。” 李丽萍惶惶不安:“是我连累你的。” “和你没有关系。” “这件事过去了,让它入土为安吧,不要再提。” 杨正祥疲倦地眨眨眼睛,往事历历在目,又眨眨眼睛企图甩掉过去。 “罪过。” …… 隐瞒了几十年的真相就这样被杨正祥全盘托出,他可能疯了,这种事竟然连眼 都不眨就说给李丽萍,人命关天毕竟这是承受风险的,他是杀人的凶手,一个逃脱 了法律制裁的杀人凶手。 可是他没疯,第一,他快死了,人之将死,吐出为快。第二,他苦恼,一生都 在被一个见不得人的秘密谴责讽刺。 他触犯了王法,成为恢恢法网下的漏网之鱼,活在人间却如履地狱。他知道他 会下地狱,地狱有十八层,他不知道自己会落在哪一层。他快死了,等待着的是阎 罗王的惩罚,在地狱赎罪。 身前是遗憾,身后是深渊。 忍一时不一定风平浪静,退一步不一定海阔天空,但是冲动绝对是恶魔,一失 足成千古恨。 等了好久杨正祥才被李丽萍扶着走出来,赵子茹看了两个人情意深深的样子, 心里很是不服气。三个人站在一起,好不尴尬。 “丽萍姐有空到家里坐坐,咱们都是自己家人。”赵子茹寒暄道。 “会的。” 道了别杨正祥在赵子茹的搀扶下上了车。 “回去吧。”杨正祥说。 李丽萍含情脉脉微微点头,转身离开。 短暂的沉默赵子茹先开口:“正祥,我陪你去散散步。” “不,去公司,这么长时间没去公司,我还有事要交代。” “不是都交代好了吗,张亿山和林丹暂时管理的很好,最近也没有大事要你亲 自出马。” 杨正祥不答仍坚持:“去公司。” 到了公司,杨正祥坚持不要赵子茹等他,赵子茹无奈吩咐司机照顾好他就离开 了。杨正祥其实对公司的运作不太担心,他到公司简单巡视一眼,就叫了老朋友张 律师来。 张律师是个年纪较高的律师,颇有声望,和杨正祥是几十年的老友。他刚踏进 们立刻顿住:“你的气色很叫人担忧。” “老张,坐,我特意找你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 张律师坐下:“请讲。” “这件事你要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张律师诚恳地笑着说:“是什么事?” 杨正祥严肃地说:“我要立遗嘱。” “立遗嘱?” “对。” “这是……” 杨正祥开玩笑地说:“你也看到了,我现在的气色不像是能活到一百岁。” …… 杨正祥默认:“需要什么程序,尽快办吧。哦对了,前一阵子听说你要出国?” “我打算辞职退休,给后半辈子放个大假。” “你退的岂不是早了一点?” “我和你不一样,你是工作狂,我讲求及时行乐。” 杨正祥笑眯眯点点头:“你呀要比我智慧多了,选择了适当的时候归隐江湖颐 养天年。” …… 杨正祥要死了,首先想到的就是立遗嘱。应该这么说,正常的有钱人死前都会 立遗嘱,而且遗产问题不是简单的问题,不可不甚重。杨正祥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什 么,他想着一句话,防人之心不可无。 暮色降临的时候杨正祥回家了。 “正祥怎么回来这么晚。”赵子茹接过外套扶他坐在沙发上。 “我把公司最近的工作资料都详细看了一遍,不错。” “你啊有了工作就忘了自己。” “公司是我父亲亲手创办的,跟我的年纪差不多,我们是一起成长起来的,亲 如同胞兄弟,分开久了就想念。守了一辈子,现在要退休了有些恋恋不舍。” “不舍也要退,就不能为自己活一次!” “这不是马上交给后人了,成风一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子茹,我把公司交 给成风,你会不会有一点不痛快。”杨正祥试探地说。 “当然不会,都是一家人怎么会不痛快,我鼓励你退休还来不及。” “我能了解你的心情,我为了补偿成风,难免让成逸吃点亏,但是他们都是我 的儿子,没有偏袒之分,没有哪个儿子能在父亲这里吃亏的。” “我知道,好端端的怎么说到这儿了,饭都好了,快吃饭吧。” “好,吃饭去。”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