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晨曦初露,上海滩还沉浸在一片安静之中。陈真睁开眼,见微弱的晨光从破漏 的屋顶透进屋里,便从床上起来。 “大师兄,这么早起床……是不是睡不习惯?”刘振声双手揉着眼睛,从那间 用木板隔开的屋子里走出来。 陈真回头,看见屋子里霍东觉还在睡觉,被子蒙了他半张脸,便说:“振声, 我想把东觉送到学校里去读书。” “大师兄,其实我一直想把东觉送进学校读书,只要东觉愿意,再辛苦我也不 在乎……但三番五次,总是没办法让他留在学校……” “为什么?” “因为东觉在学校里不遵守纪律,而且时常捣蛋,不仅经常打架,连老师都敢 骂,有一次把鸡蛋打在校长的头上。唉……现在是没有学校肯收留他了。”刘振声 摇头。 霍东觉翻了个身,嘴里卿卿咕咕在说梦话。 陈真远远地望着霍东觉,眼里充满了一种父爱般的目光,说道:“振声,这不 能全怪东觉,他无父无母,很可怜的,但不能老让他吊儿郎当的,这样吧,东觉上 学的事就交给我好了。” 陈真目送刘振声出门后,回到里屋,见桌上有一饼干罐,打开,里面空空如也, 再看看床上仍在熟睡的霍东觉,样子十分可爱。陈真注视了一会儿,轻轻将霍东觉 的腿放人被子下面,然后转身出屋,往街口小店走去。 街口小店刚开门,老板娘正拿着抹布擦柜台,柜台上摆着一些糖果、饼干和日 常用品。陈真来到小店,一指饼干:“老板娘,买一斤饼干。” “好的,好的。”老板娘笑着称饼干,再将饼干装进纸袋里。 陈真付钱时,霍东觉抱着一个包袱快步走过,陈真浑然不知。 大街上,霍东觉拎着包袱,心清很好,时时将包袱甩起来,嘴里哼着曲子,十 分兴奋。田七跟在东觉身后,说:“大哥,昨夜你到夜总会,我漏了口风给刘振声, 不怪我吧?” “没事!让他们见见我的威风也好。不谈这个了,田七,可惜你不在,哎,昨 天晚上我吃的东西可多啦!” 田七羡慕地问道:“大哥,那里什么东西最好吃啊?” 霍东觉站住,想了想:“啊呀,这我可忘了……”他指了指手里包袱说,“这 是黄老板儿子的那身衣服,昨天我们把他诓出来,这身皮还真让我混进了夜总会。 现在没用了,把它当了。当完衣服,咱们就去饱吃一顿,好吗?” 田七双眼放光,舌头舔了舔嘴唇:“赶紧去吧,我的口水都流出来了!” 两人一路小跑,进了一家当铺。来到柜台前,霍东觉把包袱扔到高高的柜台上, 大声说:“老板,都当了。” 当铺老板打开包袱,看了看衣服,又看了看柜台前的霍东觉,伸出两个指头。 霍东觉一看,不满地嚷着:“就这么多!不能再多点吗?” “还说呢!不是看跟你相熟,我才不当呢,要不要?” “好吧!”霍东觉伸手,接过柜台上扔来的大洋,十分在行地拿起一块放在嘴 唇上猛吹一下,然后放在耳边细听,吃牛扒去!“说罢,跑出当铺。 纺织厂车间里的机器隆隆鸣响,许多女工在机器边紧张地拉拽着丝线。刘振声 一边走一边张望,仿佛在寻找什么。透着车间窗户上的阳光,他看见九妹在一台机 器顶头处认真地接线头,便走了过去,站在她跟前,叫了声:“九妹。” 九妹头也不抬,说:“让开,别挡着我妨碍工作!” 刘振声站在一边,欲言又止。 九妹语带讥讽:“要是有人向老板报告我工作偷懒,我一个月的辛辛苦苦便白 干了!” 刘振声硬着头皮:“九妹,你能不能听我解释,昨天的事,其实……” 九妹扬眉,故意变了腔调:“什么?昨天你去偷女人了!” 九妹说话声很大,周围的女工们朝刘振声望过来。 刘振声没想到九妹有此一招,脸一红,言词木讷道:“九妹,我……” 九妹依旧大声取笑:“你偷女人是你自己的事,我管不着!这种丢人现眼的事, 更不用对我说!” 九妹的话引来女工们一片窃笑,她们才明白九妹这是在挖苦刘振声。 刘振声忽然来了勇气,注视九妹:“九妹,我知道你跟王师傅他们住同一个杂 院,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怎么样?人被你打伤,米缸里没米,顾不得吃也顾不得治伤,你说呢?” “九妹,我这儿有点钱,麻烦你交给老王,算是我给他的一点赔偿。”刘振声 掏出一些钱,递过去。 “哼,猫哭耗子假慈悲,谁要你的钱呀?” 这时男工何彪过来,劈手从刘振声手中抢过钱:“为什么不要?九妹,他打伤 老王,赔医药费是应当的。”说着将钱递给九妹。 刘振声十分不安:“我只有这点钱了,九妹,代我向王师傅说声对不起。” “哼成只给送去,人家要不要我可不保证的!”九妹不理刘振声,问何彪, “怎么样?有没有去见老板?” 何彪望着九妹,眼神中别有深意:“苏九妹叫做的事,我何彪怎会不做呢?可 是……” 九妹急切地问:“可是什么,是不是他不肯取消赔偿金?” “不是呀,少东家昨晚出事了,老板的心情很坏,我根本没法开口。” “少东家出什么事了?” 刘振声隐约感觉这事是和霍东觉有关。 “我听说,少东家被两个小孩骗到公园,被剥了衣服吊在树上,老板已报警了, 还有……” 刘振声一急,忙问:“少东家是否认得那小孩?” “怎么啦,又想给老板拍马屁,帮他抓凶手呀?”何彪反问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刘振声窘得脸又红了。 “那是什么意思呀,我跟九妹讲话你老是黏着不走,是不是想打九妹的主意呀?” “我……”刘振声的脸更红了。 “你什么,还不快走开,讨厌!”九妹不客气地驱逐着刘振声。 刘振声只好离去,走了几步回头,见九妹对何彪甚好,心里酸溜溜的不是味儿 ……“ 霍东觉和田七坐在一家饭馆里,一手抓鸡翅,一手抓牛扒,贪婪地吃着,不一 会儿,两人吃得满嘴流油,直打饱嗝。田七连菜盘里的油汁也不肯浪费,伸长舌头 去舔。 看着满桌的骨头、残汤剩菜,田七抚着肚子说:“大哥,吃饱了没有,走,去 大世界游乐场玩去!还够钱吗?” 霍东觉口里叼着牙签,看着满桌空碗说:“照算就不够,不过,我有办法。老 板,算账!” 老板过来,手里拿着账单,说了数目。 霍东觉慢悠悠剔着牙说:“老板,有没有算错,怎么会这么多?” 老板递上账单:“怎么会错呢不信,你自己对对。” “算了算了,账单有什么好看的。”霍东觉见老板一副老实样,便说,“我看 老板不是奸商,不会坑人,更不会坑小孩的,对不对?” “对呀对呀,做生意怎能坑人呢。” “那,老板,我们是小孩,你应该便宜点吧,比如,打个五折……怎么样?” “不行……打五折,我不亏死了?” “那就六五吧?” “也不行的。” “七折!” 老板还是摇头。 “七五。 “好啦好啦,怕了你们了,就八折吧。” 霍东觉给了老板两个大洋。 老板找给霍东觉一些碎钱,嘴里嘟哝着:“这么精的小孩,还是头一回碰到… …” 霍东觉带着田七出了饭馆,走在街上。霍东觉把余下的碎钱在手心抛着,得意 地说:“看,到游乐场的钱不就有了吗?” “大哥,真有你的!” 二人一脸满足,忽然霍东觉停住不动。田七不解,顺着霍东觉的目光看去,见 街边一个老太婆在要饭,样子十分可怜。老太婆伸着手,有气无力呻吟着:“各位 大爷,行行好,发发慈悲,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太婆,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街上行人熟视无睹,连一个铜板也不给她。霍东觉走过去,把身上所有的钱都 给了老太婆。田七暗暗拉了一把霍东觉衣角,说:“大哥,你把钱都给了她?咱们 还去不去游乐场玩了?” 霍东觉看了一眼田七,问道:“田七,你奶奶呢?” 田七一怔:“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奶奶很早很早就死了。” 霍东觉指指老太婆:“田七,如果她是你奶奶,你会不会把所有钱都给她?” 田七不假思索:“当然会啦。” “那就对了。” 田七明白霍东觉的话,回头看看老太婆:“好吧,咱们走吧。” 两人没走几步,被一人拦住,霍东觉抬头,见是陈真。 陈真一脸严肃地间:“东觉,你哪里来这么多钱?” 霍东觉眼珠一转:“钱?什么钱?” 陈真严厉地说:“东觉,不要再骗我了,你们在店里又吃牛扒又吃大排,还给 了老奶奶一些钱,这些钱是哪里来的?” 霍东觉满不在乎地反问道:“怎么?你都知道了?” “快说,哪里来的钱!” 田七发觉陈真脸色不对,便对霍东觉说:“大哥,我先走了。”说完,就溜了。 霍东觉也要走,陈真拦住:“你还没告诉我钱是哪里来的。” 霍东觉挣扎着叫道:“你烦不烦啊,什么钱啊钱的,我的事,你别管,我不会 告诉你的!” 陈真严肃地说:“东觉,你是我师傅的儿子,你的事我不管谁管?你太任性了, 从今以后,我不能由着你想怎样便怎样了,跟我回家!”陈真拉着霍东觉就走。 霍东觉不肯走,见一群流氓从后面过来,眼珠一转,朝一流氓踢了一脚,流氓 大怒,停下来骂道:“你这个小赤佬,是不是你踢的我?” “是,不过是他叫的!”霍东觉一指陈真,挑衅地说,“告诉你们,他是我老 大,厉害着呢,你们要是害怕,乖乖走吧。” 陈真生气道:“东觉,不要信口雌黄!” 众流氓一听,围着陈真:“小的嘴上没毛,老的不敢出头,好,我们就教训教 训你!”出手便打。 陈真怕伤着霍东觉,只得松手,招架流氓的恶招。霍东觉乘机逃走,还回头做 了个鬼脸。 待陈真打跑了流氓,再找霍东觉时,哪里还见得着他的影子。陈真叹了一口气, 转身往唐家大院走去。 还未到唐家大宅前,远远看见大门前一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模样的人与管家说 什么,说了一会儿,公子哥失望地将一捧鲜花递给管家走了。 陈真以为唐小婷不在家,走了过去,正要与管家交待一下,突然,一辆轿车驶 至,下来一位汕头粉面的阔少,抢在陈真前,对管家说:“管家,唐小姐这次在家 了吧?” 管家抱歉地说:“啊呀,周公子,真是不巧,我家小姐刚刚出去凋公子要是早 到十分钟……” “行了行了!我明天再来。”阔少上车离去。 陈真这时上前:“对不起,我也是来找你们小姐的,她不在家,请你替我转告 一声……” “先生贵姓?”管家打量陈真。 “我叫陈真。” “陈真!啊,小姐在,在!陈先生请。”管家热情地把陈真往里引。 陈真奇怪地看了看管家,跟着走了进去。 进到里面,管家对陈真说:“每天都这么多人来找小姐,小姐都不见,但小姐 吩咐过,陈先生和别人不一样,看来,陈先生肯定是小姐的好朋友了!” “其实我跟唐小姐也是刚认识的。”陈真坦然地解释着,看见院子里停着一辆 黑色轿车,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管家忙说:“那是杜公子的车,杜公子也是刚到,来找小姐的。” “唐小姐有客人,那我……”陈真停住了脚步。 “不要紧,陈先生,这边请。”管家把陈真引了进去。 唐家的客厅正中挂着一幅《岁寒三友图》,两边的对联字迹隽永飘逸。唐小婷 一袭长裙,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束花看着。 杜其美痴痴地望着唐小婷,喃喃道:“唐小姐,你真是太美了,就像这花一样 ……” 唐小婷嫣然一笑,摆弄着花:“杜公子送的花确实好看,不过……” “唐小姐不喜欢玫瑰花?”杜其美忙道。 “花好看,我也喜欢,只是杜公子的美意,我难以答应。”唐小婷说得很干脆。 “唐小姐,我只是约你到外滩小游,这点要求你都不答应?给点面子,行不行 ……这样吧,我们就出去兜兜风……”杜其美还在纠缠。 “社公子,我说过今天有别的事,请别白费口舌了。”唐小婷把花放在桌上, 语气冷淡了许多。 “唐小姐什么事这么忙,我可以代劳……”杜其美还不放弃。 这时管家进来说:“小姐,有客人找。” “谁找我?” “是陈真先生。” 唐小婷兴奋起来:“快请他进来。” “是,小姐。”管家应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陈真进来。 陈真见杜其美在客厅里坐着,先是一愣,他不知道唐小婷与杜其美究竟是何关 系,于是对唐小婷道:“唐小姐,冒昧来找你,有没有打扰你们……” “没有没有,”唐小婷对杜其美说,“杜公子,我刚才说有事,就是准备去找 陈真的。” 杜其美没趣地说:“哦……那你们真是太巧了。” “杜公子,对不起,我找陈真有些事要谈,”唐小婷不等杜其美再说什么,便 下了逐客令,“林嫂,送客!” 林嫂进来,朝杜其美一躬身,很有礼貌地说:“杜公子,请。” 杜其美再不识趣,也不能赖着不走了,只好起身,临出门时,还装出很有风度 的样子,微微一笑:“好,既然唐小姐今天没空,那我下次再来,请唐小姐赏脸, 林嫂,不用送了。” 林嫂为陈真端上茶,唐小婷十分开心地看着陈真说:“那个姓杜的,要不是硬 着要进来,我才不招呼他呢!” 林嫂说:“那人可是上海洪帮老大杜猛的儿子。” 陈真看见唐小婷一直看着自己,心里感觉唐小婷有点喜欢自己,便有意回避道 :“杜猛的儿子怎么了?” 唐小婷仍然看着陈真说:“我可以喜欢任何人,但是决不会喜欢黑帮老大的儿 子。” 陈真听出了唐小婷的言外之音,连忙话题一转:“你刚才说想找我,有什么事?” “你来找我,不是也有事,你先说。” 陈真这才向小婷道明来意:“我想和你一起去找席飞扬夫妇,一来向和子仪当 面道谢,二来有事想请他们帮忙。” 唐小婷一听,十分高兴,当即答应道:“那好,我开车去。”说完,出门就往 车库里跑。 闸北区平民子弟小学的一间教室里,学生们端端正正坐着,眼睛看向讲台。席 飞扬背对学生,在黑板上一笔一画地写“白痴”两字。讲台上放着一个用黑布遮着 的篮子。篮子里的鲜花只有在讲台上才能看见。 席飞扬转身问学生:“同学们,你们认得这是什么字?” 学生异口同声道:“白——痴——” “那么,什么样的人才是白痴?”席飞扬又问。 学生们一时无人回答,坐在后排的一位学生拉了同伴一把,小声说:“二毛, 老师说你是白痴。” 同伴不服,大声地说:“狗蛋,你才是白痴。” 同学们听后哄然大笑起来。 “大家安静。”席飞扬手指一学生:“小梅,你上来一下。” 小梅离开座位,来到讲台边,望着席老师。席一匕扬一指花篮:“小梅,你看, 这是什么?” 小梅看了一眼花篮,兴奋极了,说:“席老师,这花好漂亮。” “小梅,请回座位。”席飞扬又叫另一学生,“三宝,你上来。” 三宝走上讲台,也看见了鲜花,凑向鲜花,闻了闻,说:“老师,这花好香。” 三宝回到座位,席飞扬掀开黑布。学生们瞪大眼睛看着花篮里的鲜花,不知席 老师是何用意。席飞扬大声说:“同学们,如果刚才是一个陌生人引你们来看这又 漂亮又芳香的花,你们会怎么想?” 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回答。 席飞扬看着眼前一张张稚嫩的脸,说:“我给大家讲个故事,从前有个人在路 边的偏僻处发现一丛很美很香的花,于是他就来到大路上把行人引到花丛边,那些 人问他干什么?那人回答说,这里有这么美的花,你们应该停下来看看。那些人很 生气,都骂他是个白痴。” 同学们静静地听着。“你们说,谁是白痴?”席飞扬问学生。 二毛仰着小脸说:“当然是那个发现鲜花的人。” 小梅不同意,反驳道:“不,是那些骂‘白痴’的人。” 席飞扬看着学生们说:“小梅说得对,那些说别人是白痴的人才是白痴。他们 不仅不去发现美、创造美,而且还要漠视美的存在。其实,在我们的生活中,有许 多美的东西被忽略,就像那丛芬芳而美丽的鲜花。我们的社会有许多美德,只是被 人抛弃和破坏了,如果大家都遵循、发扬这种美德,我们的社会就会变得更加美好 ……” 席飞扬还没说完,门口传来掌声,席飞扬扭头看去,只见校长、陈真、和子仪 和唐小婷站在门外,他们显然听到了他刚才的一课。 席飞扬跟陈真等人来到学校操场边走边谈:“陈真、唐小姐,真没想到你们会 来看我们。” 唐小婷开玩笑道:“是不是不想看见老朋友?” “怎么会?高兴还来不及呢!” 陈真看着席飞扬,感慨道:“你的讲课很独特,也很吸引人,我真想再做一回 学生。” “好了,玩笑归玩笑,陈真、唐小姐,你们找我有什么事,说吧。”席飞扬看 着大家。 陈真说:“和子仪在报纸上为我写文章,帮了我的大忙,我是来当面道谢的。” 和子仪一笑:“陈真,你刚才已经谢过了。” 席飞扬拉住和子仪的手,笑着说:“子仪,陈真谢了你两次,你有没有谢人家 呀?” 陈真一怔:“谢我?” “对呀,正是因为我们相遇,又碰上法国领事那件事,子仪才有了写作灵感, 还有啊,今天一早,那报馆主编找到学校里来,说是因为子仪的文章令报纸销量大 增,他还要登门约子仪写文章,而且稿费从优哩……你说,要不要谢谢你。”席飞 扬笑看着陈真,“子仪跟我说,她要用这稿酬请你吃饭呢。” “就请陈真,有没有我的份啊?”唐小婷笑道。 “当然有了,飞扬说,要请陈真,就得连小婷也一道请。”和子仪看了看席飞 扬。 席飞扬连连点头:“对,没错。” 唐小婷见席飞扬夫妇默契恩爱,很是羡慕:“看你们夫妻两个,一唱一和,不 是在演戏吧?” 校长站在一旁一直没说话,这时开口了:“如果是演戏,那他们的演技实在太 高了,他们才来几天,就把其他老师羡慕得要死,说实话,席老师伉俪,真是年轻 人学习的榜样。” 唐小婷笑着说:“我可不想做他的学生,不过,我有件事要校长与席老师商量。” “什么事?校长。”席飞扬看着校长问道。 唐小婷接着说:“陈真不想师傅的儿子东觉整天无所事事,想送他上学……方 校长已同意收留了,编人你那班里,东觉能不能读书,就看你了。” 席飞扬毫不思索地说:“还用看吗?教学是我的职责,我找不到任何理由推辞 的!” 陈真忙说:“席老师,我先声明,东觉可是很调皮的,他以前也上过学,可是 所有的学校都无法忍受他。” 席飞扬笑道:“这么厉害的学生,我现在就想见他了。” 北野面色冷峻地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听着一个手下的汇报:“现在已经查清 楚,和子仪是刚从乡下到上海的,她丈夫是上海闸北平民小学的老师,叫席飞扬。 据目前的调查,他们夫妇并无背景,跟他们来往的只有陈真和上海的唐家。” “敢写这种文章的人,一定有背景,唐家跟他们是什么关系?” 手下背书似的回答道:“他们只是乘同一列火车到上海,后来就变成了朋友。” “原来是这样……”北野往椅子背上一仰,若有所思。 “北野先生,接下去该怎么做?”手下汇报完了,毕恭毕敬地请示道。 北野目露凶光:“和子仪和报馆我会叫上海的黑帮动手,给他们一个教训,至 于陈真,再也不能依赖外人,我们非亲自动手不可……” “明白!” “记住,”北野做了个手势,“我要的是陈真的命!” “晦!”手下应答一声,躬身退出。 黄昏时分,浦江晚报社编辑部里,几个编辑正坐着边看报纸边议论:“王编辑, 昨天的报纸由于有了和子仪的那篇文章,没想到销量大增。” “是啊,我们的报纸要是一直这样下去,日子就会好过了。” “主编,今天跟和子仪谈得怎样,她肯不肯为我们的报纸写文章?” “放心吧,已经说好啦!” “如此说来,这个月该有奖金发了。” 正说着,门外传来啪啪几声响,编辑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纷纷出来看,只见 门外几个流氓模样的人将报社的牌匾摘下来摔在地上,踏成了碎片。 编辑们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流氓已气势汹汹地闯人,坐最外边的一编辑起身 阻拦:“你们干什么,这里是报社!” “什么破报社,打!”众流氓一拥而上,挥拳便打。那编辑顿时满脸是血,其 他流氓挥棍乱打一气,不一会儿,其他几个编辑全被流氓们打得趴在地上,报馆里 一片狼藉。 主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大声喊道:“你们捣毁报社,我要告你们!” 一个流氓冲过来,抓住主编衣领,一抬腿,用力顶在主编小肚上。主编痛得脸 色发白。 “告,我叫你告!”流氓随手又是一巴掌,打得主编嘴角流血。 “我问你,下次还敢不敢登乱七八糟的文章?” 主编颇有气节,捂着肚子痛苦地说:“报纸有舆论的自由,用不着你们管!” “好啊,报纸有舆论自由,我们也有我们的自由……”说着,另一个流氓掏出 一根粗大的雪茄,点燃,猛抽了几口,走到主编跟前。主编此时已站不住了,倒在 地上。流氓一把抓住主编的肩膀,恶狠狠地说:“你这老家伙,我看你这辈子也没 拍过雪茄,让你尝一口。”说着,将雪茄冒火的那一头猛地戳在主编的脸上。 “啊——”主编痛得发出一声惨叫…… 唐小婷、陈真、刘振声、霍东觉、席飞扬夫妇等人从饭店里出来,霍东觉抹着 嘴巴,满意地说:“现在,我是席老师的学生了,不过,我还有三个条件没说,你 们得答应。” 席飞扬看了看霍东觉,说道:“说吧,哪三个条件?” 众人也停住,看着霍东觉。霍东觉也看着大家,一口气说道:“第一,我爱上 学就上学,不爱上学就不上学,迟到早退,都不能管。第二,人都是要面子的,如 果我考试分数不够,你也得保证我合格。第三,大家都知道我是堂堂民族英雄霍元 甲的儿子,无论我到哪个学校,肯定有很多同学会崇拜我,所以,我要有结交、组 社的自由,学校不得干涉,这些,你们能同意吗?” 席飞扬听到这里,一口应承下来说:“完全同意!” 霍东觉高兴得跳了起来。 唐小婷对大家说:“大家一齐上车吧,我送各位回去。” 席飞扬与和子仪互望一眼,席飞扬说:“不啦,你们先回,我跟子仪到上海几 天了,未曾四处走走,正好趁今天去看看黄浦江夜景。” 和子仪往丈夫身上靠了靠,说:“是啊,小婷,你就送陈真他们回去吧。” 唐小婷见席飞扬夫妇恩爱的样子,心中好羡慕,有感触地望了望陈真。 陈真正好也望向唐小婷,四目相对,陈真连忙移开目光,说:“小婷,不用送 了,我们自己可以回去。” 唐小婷不答,装作没听见,打开车门,对霍东觉说道:“东觉,想不想坐车?” “当然想啦!” 霍东觉说着已钻进汽车。陈真无奈,跟刘振声一齐上车。 汽车已经开动了,霍东觉从汽车里钻出脑袋,朝席飞扬挥手:“席老师,玩得 开心点!” 席飞扬夫妇向霍东觉挥手,目送汽车离去。 和子仪挽着丈夫的手说:“这个小东觉,真是又聪明又讨人喜欢。” 席飞扬说:“就是太顽皮了,不过贪玩是孩子的天性。” 和子仪与席飞扬手牵手在江边林阴道上漫步。晚风吹来,两人感到无比惬意, 尽情享受这浪漫时光。和子仪看了看江边夜色,心情舒畅地说:“上海的夜真美啊!” 席飞扬轻轻揽住和子仪的腰,注视着妻子动情地说:“子仪,你知道我现在觉 得最美的是什么?” 和子仪知道席飞扬要说什么,但还是问:“是什么?” 席飞扬深深地注望:“在我眼里,你才是最美的。”说着,低头吻着和子仪的 额头。和子仪情不自禁抱住席飞扬,双目微闭沉浸在幸福中。 忽然,一声粗鲁的喝声惊醒了沉醉的席飞扬夫妇:“就是他们!打!” 席飞扬转脸过来,脸上被人猛击一拳。席飞扬满眼金星乱飞,赶紧护住妻子, 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流氓一把推开席飞扬,指着和子仪:“和子仪,我警告你,今后,还敢乱写文 章,小心砍了你的手!” 席飞扬冲过来护住和子仪。一个流氓猛然击出一拳,正中席飞扬的胸口,席飞 扬扑通跌倒在地,另几个流氓围过来拳打脚踢。 “不要打他!你们不要打他!”和子仪飞扑过去,想保护席飞扬,却被流氓推 开。和子仪踉跄后退,撞在树上。 一个流氓忽地掏出匕首,指住和子仪的脸说:“和子仪,记着,这次只是警告, 下次就不客气了,走!” 另一个流氓重重地踢了席飞扬一脚,甩下一句话:“哼,这次饶了你们!” 流氓们离去后,和子仪飞奔过去扶起席飞扬。席飞扬已是嘴角流血,衣服的扣 子也被流氓扯落。和子仪伤心地哭着说:“飞扬,都是我害了你。” 席飞扬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挣扎着爬起来,咬牙切齿道:“这帮人渣!子仪, 不要怕他们!走,去巡捕房报案,非逮住他们不可。” 唐小婷开着车送陈真一行人回家,霍东觉坐在前面,羡慕地看着唐小婷潇洒地 打方向盘,说道:“小婷姐姐,你的开车技术真棒。开车是不是很过瘾?你能教我 开车吗?” 唐小婷按了一下喇叭,侧头看了霍东觉一眼,笑了笑说:“可以啊。” 霍东觉眼睛一亮:“什么时候?” 唐小婷伸出一只手摸摸霍东觉的头:“等你长大的时候。” 霍东觉顿时泄了气,无力地靠在软座上,嘟哝着:“哎,我就知道没戏。早知 道这样,我就不坐车了。”不一会儿,霍东觉忽然叫道:“小婷姐姐,停一下。” 唐小婷慢慢把车停稳。陈真斥责道:“东觉,你又要干什么?” 霍东觉眼珠一转说:“我要下车撒尿。” “就你花样多!”陈真皱眉。 “没办法啊,这事,可是说来就来,谁也控制不了的。”霍东觉一边说一边打 开车门下去,然后走到一处街口,在一棵小树后站定。陈真、刘振声互看一眼,摇 头苦笑。过了一会儿,陈真再看街口,却不见了霍东觉。陈真知道上了霍东觉的当, 忙下车朝那边追过去,回头喊:“振声,你先回去,我去找东觉!” 陈真追到街口,正好见霍东觉的身影一晃,拐进另一街道。陈真高声喊道: “东觉!你回来!” 陈真飞奔过去,但还是慢了一步,霍东觉又拐进另一条街。 陈真心中有气,正往前追,对面忽窜出四人,举枪就朝陈真射击。陈真大惊, 闪避子弹。 四人大叫着追过来,不停地射击。陈真掏出一把硬币,当飞镖向杀手还击,两 名杀手被击中眉心,倒在地上,余下两名却穷追不舍。陈真拼命往前跑着,纵身翻 过路边的一堵墙,没料到身后,仍有一名杀手也翻了过来,紧追不舍。 陈真继续飞跑着,这名杀手在后面边追边射击,路边一盏街灯被子弹打碎,碎 玻璃片撒满一地。 陈真一步跃过满地的碎玻璃,拐进另一条胡同,不料,这是一条死胡同,前面 已无去路。陈真慌乱中,从地上捡起一根竹杆,在地上一撑,想借力跃向墙头,不 料特务枪响,竹杆被打断,陈真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杀手从后面追了上来,举着枪,一步步逼近陈真,恶狠狠地说:“陈真,看你 还往哪里逃?”冷笑着,枪口已对准了陈真的太阳穴。 “有种的,你就开枪!”陈真仰天长叹一声,闭上双眼。 “今天,老子就是要你死!”特务低声吼着,伸手要扣扳机。 啪的一声枪响,陈真听到扑哧一声,接着又听到一个人倒下的沉重声音,睁眼 一看,见特务头颅开花,倒在地上死了。陈真吃惊地四下望了望,却不见一个人影。 巡捕房门口的长椅上坐着几个妓女。鸭头和癫头斜叼着烟,坐在一张桌子后间 妓女:“叫什么名字?” “小翠。”一个妓女笑眯眯地答道。 鸭头一撇嘴:“我是问你的真名字,这是登记,谁他娘的问你接客的名字了!” 在另一边,癫头色迷迷地看着站在他眼前的一个妓女。 “你叫什么名字啊?” 妓女冲癫头抛了个媚眼,往下拉了拉衣领,故意在癫头面前弯下腰拉裤腿。癫 头眼睛瞪得大大的,盯住妓女的胸口。 这时,席飞扬挽着和子仪的胳膊一跛一跛走了进来,对癫头说:“我要报案!” 癫头醒过神来,目光从妓女的胸口收回,斜眼看着席飞扬夫妇,问道:“是你 们?报什么案?” “我太太和我受到恐吓,还被人打!”席飞扬指着自己青紫的脸愤怒地说。 “知道了,先去那边坐着等吧。”癫头摆了摆手,爱理不理的。 “你什么时候才给我处理?”席飞扬问道。 “我怎么知道,你不见我在忙吗?”癫头说着又跟妓女调笑。 席飞扬生气道:“我有急事,需要马上报案!” 那边鸭头接腔道:“都瞎了?没见我们还没忙完吗?去,去,一边待着去。” “这是涉及到我们生命安全的事……” “什么生命安全,不还都活蹦乱跳着吗?”再妨碍我们处理公务,先把你们给 抓起来。“ 狗皮膏歪歪斜斜地坐在巡捕房探长房里,双腿高高地跷在办公桌上。鸨母手里 拿着一叠钱,讨好地站在办公桌前,低三下四地说:“您看,我们认识都不是一天 两天了,这一次还是按照老规矩吧,您知道,最近生意不好做,有些姑娘已经闲了 快一个月了……” 狗皮膏一脸不悦地说:“我说金花,咱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你说哪一次风头 不是我关照你?” “是是,那还用说,我跟姑娘们不止一次说过我们的大恩人……” “这一次我实在很难帮你啊,你知道,做我们这一行也很为难啊,上面说了, 我这一次要是不把提篮桥监狱的牢房给塞满了,就让我们自己进去,你说你这些钱 我够打点哪个头?要是我这边有个什么闪失,你的姑娘……”狗皮膏故意打住了话 题,两眼似看非看地斜看着鸨母。 鸨母犹豫了一下,咬咬牙又从怀里掏出一叠钱。狗皮膏的嘴角露出得意的微笑。 突然,门被猛地推开了。狗皮膏吓得猛地站起来,迅速蹿到了门边,鸨母也吓 了一大跳,赶紧把钱捂在胸前。 进来的却是鸭头。狗皮青松了一口气,他狠狠地敲了一下鸭头的脑门:“你他 妈的没长爪子啊,进来前就不会敲一下门?” 鸭头捂着脑门,哭丧着脸说:“不是啊,是姓席的小子嚷嚷着非要闯进来见总 探长!” “姓席的?又是他?他又怎么啦?” “他说他生命受到威胁,要报案!” “探长,你去看看吧,他正跟癫头纠缠着呢。” “你先去,我马上就来。” 鸭头捂着脑门走了出去。 狗皮膏摘下帽子往鸨母面前一伸,鸨母不情愿地把两沓钱放进帽子里。狗皮膏 看了对方一眼,收了帽子,走了出去。 狗皮膏来到前室,看见鸭头正拦着席飞扬,便把脸一沉,问道:“吵什么吵? 这是你们吵的地方吗?”说罢,把嘴里的烟头吐在地上,用脚尖踩了踩。鸨母跟了 过来,小声地对狗皮膏:“你看,我的姑娘们……” 狗皮育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走吧走吧;” “姑娘们,没事了,回去做生意啦!快!”鸨母领着妓女们嘻嘻哈哈地离去。 狗皮膏望着席飞扬夫妇:“你们又怎么啦?” 席飞扬抢前一步,挡在和子仪面前:“我们要见你们的总探长,报案。” “报案?有屁就放,还见什么总探长?” “哼,你们根本就办不了什么正事,我跟你们总探长说。” “你他妈的敢说我们办不了正事?我告诉你,小子,我就是这里最大的官,有 屁就快放,没屁赶紧滚蛋!” 席飞扬看了看狗皮膏,拉过和子仪的手:“我们走。” 狗皮膏和鸭头、癫头得意地笑了起来。 席飞扬走到门口,停住了脚步,回过身看着狗皮膏等人坚定地说:“等着瞧吧, 我决不会放弃的!” 北野大楼内灯火通明,大楼密室内的北野紧绷着脸,注视着那个杀陈真反被杀 的特务的尸体,一旁静静地站着石井弘。北野看了一会儿,将一面日本国旗盖在尸 体上,表情肃穆地说:“为天皇、为大日本帝国牺牲是光荣的!” 石井弘问道:“社长,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兄弟?” 北野看着死者说:“在当时的情形下,只有杀了他,才能保住陈真的性命。” “你不是要陈真死吗?” “首相来电,要我们保住陈真性命。” “原来是这样,可是……” “石井弘领事,不要再说了。”北野仍鹏着死者,一字一顿地说,“陈真一定 有死的那一天。” 霍东觉香甜地熟睡着。陈真轻轻地打开红布,凝视着“精武门”牌匾,自言自 语道:“师傅,现在小东觉的学业问题已经解决了,从今以后,我可以专心重建精 武门,师傅,您放心,我一定会把精武门发扬光大的。”一边说着一边用红布精心 地擦起牌匾来。 “大师兄,你每天都擦,牌匾已经够亮的了。”刘振声在一旁道。 “我每天这样做,是为了提醒自己,无时无刻都不要忘记师傅的重托!” “但是大师兄,今天晚上你被暗杀的事……”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无论日本人用什么手段,我也不会畏缩的!”陈 真抬起头看着昏暗的灯光,目光坚毅又有些遥远…… 日本田岗道场里,道场主田岗看着道场两边坐着的弟子,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 的“英雄论”。说完后,他面色冷峻,目光从众弟子的脸上掠过,忽然手指一名弟 子,问道:“铃木,你说一说感想。” “师傅刚才说过,英雄能忍他人所不能忍,弃常人所不能弃,英雄应该勇往直 前,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回岗对铃木的回答不是很满意,又指另一名弟子:“本田,你说。” 本田跨出一步,犹豫地看了田岗一眼,道:“师傅,弟子认为,既然英雄没有 克服不了的困难,那么对英雄来说,根本不存在逆境……” “不,你错了!”田岗扫视众弟子,“逆境中,方显英雄本色……要知道,英 雄也是人,是人就有困难,有困难就得去战胜它,只有在难以战胜的困难面前,才 能显出谁是狗熊,谁是真正的英雄!”然后把目光盯住铃木,“如果现在就要你舍 弃性命和爱情,去完成一件你认为值得做的事,你愿意吗?” 铃木不假思索地大声道:“愿意!” 田岗转身对本田说:“如果必须忍受孤独和黑暗才能完成你的心愿,你愿意吗?” “愿意!” 田岗拍拍两人的肩膀,说:“好!这才是真正的日本武士!只要我们一齐努力, 在日本,在全世界,武士决不会没落,日本武士一定可以重振昔日的辉煌!” 回岗走到墙边,注视着巨大的“武”字,声音变得沉重起来:“很久以来,在 许多人眼里,我们的存在已经没有多少价值了,日本武士的没落已经成了不争的事 实,要在没落之中找回尊严,虽非易事……可也并非不可能!现在,天皇就给了我 们一个机会,让武士英雄再现!” 众弟子闻言露出惊喜,一个弟子问道:“师傅,能不能讲得更清楚一点?” 田岗没有回答,目光扫了一圈弟子,问道:“大家记不记得日本一等高手渡边 一郎先生?渡边先生武功高深莫测,可他却败在了中国的霍元甲手下。” 众弟子皆动容,脱口道:“霍元甲?” 田岗冷冷地看着弟子们说:“中国的武术被视为世界第一,为挽回日本武士的 颜面,渡边的师傅川岛佐木几经周折才说服天皇,天皇同意在全日本挑选一位高手 前往中国,将中国武术打败……” 众弟子齐声喊:“天皇英明!天皇英明!打败中国!打败中国!” 田岗挥手示意众弟子安静下来。他还未开口说话,千百惠子抢先说道:“明天, 你们师傅,争取成为挑战中国武术的日本第一高手!” 众弟子又欢呼起来:“师傅一定马到成功!” 日本的皇宫内,上首坐着日皇,左边坐着川岛佐木,右边则坐着许多高手,回 岗次郎也在其中。日皇正在专注地看手中一份材料,四周鸦雀无声。良久日皇抬起 头问道:“谁是田岗次郎?” 田岗次郎越众站出,行礼道:“在下就是回岗次郎。” 日皇见田岗如此年轻,颇觉意外,晃了晃手中材料,问道:“这篇英雄论是你 写的?” “正是。”田岗点了点头。 “写得不错,才华横溢,又有激情,这样的文章,学士也写不出来,没想到竟 出自一位武士之手,真是难得。”日皇满意地看着川岛佐木说,“川岛先生,你曾 说日本武士乃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武士,其中藏龙卧虎,现在我相信你的话了。” 日皇说完,转脸注视着田岗次郎,说:“田岗次郎,你的文采确实不错,不过, 要打败中国武术,为日本一等高手渡边之败争回脸面,靠的是实实在在的真功夫, 你行吗?” “次郎身为日本武士,十分感谢天皇陛下能给我这样一个机会,为了日本武士 的尊严,就算粉身碎骨,也是无上的光荣,次郎不一定能成为日本武士的代表,但 次郎一生习武,就是为了弘扬武士道精神!” 日皇对田岗的回答颇为满意,对川岛说道:“川岛先生,日本的武士精英都已 到齐,你可以考较他们了。” “是,天皇陛下。”说着川岛转身面对众高手,一脸严肃地说道,“大家听着, 今天要挑选的是能够代表全日本武士的高手,我提问,你们轮流回答,若回答不出, 就请退出竞争。” “海!” “第一个问题,田岗次郎回答,中国的洪拳由何发源,特点是什么?” 田岗胸有成竹,边讲边打出洪拳:“洪拳源于少林,由少林拳演变而来,为!” 东花县少林俗家弟子洪熙官所创,故流行于中国南方,特点以刚为主、刚中有柔, 强调快攻、猛进,动作矫捷,实乃中国武术之奇葩。“ 川岛点头,接着问道:“第二个问题,中国的武当太极拳有几路几式?这个问 题由东京道场馆主山本太郎回答。” 山本太郎回答不出,脸色难看,转身要走。 “等一等!”川岛岛问道,“大海之所以汪洋无边,博大精深,是因为它接纳 百川,我们要成为一个真正的高手,就应该熟悉世界上各种武功,只有熟悉它,找 到它的破绽,才能克而胜之,太郎君,你明白吗?” 山本太郎领悟地点点头。 川岛问众武士:“你们谁能替太郎君回答这个问题?” 其他人均默不作声,田岗次郎站出来回答道:“武当太极拳乃武当派重要拳种, 共8 路108 式,当中有‘提打、按打、击打、冲打、膊打。胯打、肘打、腿打、头 打、手打、高打、低打、顺打、横打。进步打。退步打、截气打、借气打,共十八 打,该拳法劲路绵绵不断,形似流水,周而复始,循环无穷,刚柔相济,以身领手, 以意领气,以气运身,使人体气血均匀,从而达到内强外壮之目的。”田岗边回答 边演练示范,赢得日皇的赞许。山本太郎听完田岗次郎的应答后离去。 “我接下去提第三个问题……”川岛满是沧桑的脸始终不露声色,一个接一个 地提问,高手们表情窘迫,一个接一个地退了出去。最后,川岛面前只剩下田岗及 另外两位高手。 川岛仅盯着其中的一位高手,发间:“中村君,请你说说中国的八卦掌,其中 最柔的是哪一种?最刚的又是哪一种?” 中村沉默着,答不上来。 “次郎,你告诉他。”川岛大声道。 田岗次郎正想回答,不料中村跨出一步,有些恼怒道:“川岛先生,我想说句 话!” “中村君,请讲。” “我觉得凭这样的考试来决定全日本的武士代表有问题!” “什么问题?” “次郎君对中国武术无所不知,我很佩服。不过,嘴皮厉害并不代表武功厉害!” “哦,那么依中村君之见,如何才算公平?” “中国有句俗话,是驴是马,牵出来遛遛才知道。” “中村君的意思是想跟次郎君较量一下?” “正是。” “次郎君,你意下如何?” “没问题。” 田岗的话音刚落,中村已闪电般攻向田岗。田岗闪身一躲,闪开中村的攻击, 左手伸出,准确地将中村咽喉卡住,此时,只要田岗稍一用力,中村的喉咙便会被 捏碎。 中村整个人僵住了,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冷汗。 “中村前辈,刚才我这一招正是从中国八卦掌演化而来,八卦掌虽然十分厉害, 但也有缺憾,我只是将它稍稍改变,它就能达到以慢制快,以静制动的效果……” 田岗说话间已松开了手指。 中村脸露愧色,甘拜下风而去。 田岗只剩一位竞争对手大岛。 川岛看了看眼前的两人,又问:“久仰大岛君十年前便连续获得全日本空手道 冠军,今天我还是要请教一个问题。” 大岛胸有成竹地说:“请问。” “听说中国有一种狗拳,不知大岛君……” 田岗听后一怔。 大岛脱口而出:“狗拳是中国在福建一带流行的、以地上法取胜的奇技,它的 特点是与人格斗时顺对手攻势,主动倒地反击,不但可以居下击败居上者,还可用 一条腿捆绑擒锁对手。” 田岗吃惊地望着大岛,内心升起深深的佩服。 “大岛君答得完全正确。”川岛望了望大岛,又望了望田岗,说,“在你们两 人当中,将有一人代表日本武士挑战中国功夫……接下来,我不再考你们对中国武 术知道多少,下面就凭你们自己的武功来决定谁是真正的英雄。” 田岗与大岛起身对峙着。 日皇高高在上,显然也被这两位武士的气势所震撼。突然,大岛发出一声吼, 抢先攻击田岗。 田岗后发制人,闪身避开大岛凌厉的攻势。两人一合即分,所使招式均是雷霆 万钧。 日皇看到此景,紧张得不由捏紧了拳头。只见田岗顺势一拨,以四两拨千斤的 巧力使大岛扑前的身形踉跄,日皇眼里不由露出赞许的目光。 大岛红了眼,使出两败俱伤的招式,喊了一声。眼看两人都要血溅前庭,日皇 惊呼一声。 却听得砰的一声问响,大岛摔在地上,田岗却安然无恙。 川岛朗声道:“大岛君,你刚才那一招虽然是从中国的擒拿法演变而来,可次 郎君的日本空手道却更胜一筹。” 大岛从地上爬起,显然已服输,说道:“次郎君好身手,由你代表日本武士, 我心服口服,他日你从中国回来,我一定请你喝酒。” 日皇十分开心地说:“田岗次郎,从现在起,你就是日本武士的代表,有没有 信心打败中国武术?” 田岗这时才露出胜利者的微笑,自信地说:“天皇陛下放心,次郎一定会打败 中国武术!” 次日,川岛道场内*;旧与田岗盘膝而坐,聚精会神地看着高手练武。这时一 个瘦子出场,练的是中国的猴拳。瘦子练完,另一人出场,练的是中国的醉拳。 高手们轮流上场,练的全是中国武功。 田岗看着看着,诧异不已,问道:“川岛师傅,他们……?” “这些都是我十几年前派到中国去的卧底,他们每个人都学会了一门中国武功, 此次我召他们回国,正是为了帮助你……” “帮助我?” “对!他们除了帮助你更彻底了解中国各门武术外,更带回来重要的信息。根 据这些信息,我列出了你日后可能要面对的中国十大高手。” 田岗稍显兴奋:“哪十大高手?” 川岛神色凝重地看着田岗说:“这十大高手有佛山卖鱼强。上海武术总会会长 游立山、宁波地趟拳梁成东、!”东咏春拳陈华顺、北平八极拳虞燕翔、沪州意形 拳徐殿军、长春太极拳沙颂、江西螳螂拳迟剑飞、福建少林拳王厚基,最后是精武 门陈真……“ 讲到陈真的名字,田岗和众高手都神色一凛。 川岛加重了语气说:“陈真曾来过日本,学过空手道,他的师傅就是打败渡边 的霍元甲……田岗次郎,任何时候你都不能小视这些人,尤其是陈真!” “嗨!我一定会记住陈真!”田岗一脸的冷峻。 上海北野株式会社大楼里,北野雄三看着办公室桌面上的一封电报,面如寒霜。 石井弘推门进来,轻声问道:“北野先生找我有何要事?” 北野一推电报说:“这是我刚收到的首相大人发来的电报,你看看吧!” 石井弘接过一看,轻声念道:“汝等务必要保住陈真性命,留待川岛佐木处理, 今后汝将一切力量集中于完成经济占领之计划……” 石井弘看完电报抬头道:“川岛佐木这种武士不早就随着幕府时代的过去而没 落了吗,怎么现在又冒出头来啦?” 北野不屑地冷笑一声:“哼,川岛佐木一介武夫,能成什么大事?” 石井弘望着石野问道:“那我们……” “留下陈真,先要唐震的命。”北野望着窗外的夜色,眼睛里闪着邪恶的凶光。 夜晚,富乐门赌场内灯火辉煌,烟雾绕绕,吆喝声此起彼伏。赌徒们聚精会神 地看着赌台。 杜其美坐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独自默默地喝着酒,杜猛走了过去,在杜其美 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阿鸡紧跟着杜猛的身后。杜猛看了看儿子一脸颓唐的神色, 知道儿子还在为唐小婷冷淡的事发愁,便冷冷地说道:“趁早死了这条心吧,老唐 家的女儿跟你以前勾勾搭搭的女人不是一个路数的,你陷得越深,到头来自己倒霉!” “听见没有,你老爸都这么说了,你还不肯罢休!”阿鸡笑着补了一句。 杜其美看了一眼阿鸡,冷笑道:“阿鸡,你敢不敢跟我赌一把,一千个大洋, 怎么样?” “赢定的钱,怎么不干?就这样定了!”阿鸡点头应道。 “好,一言为定!”两人击掌为誓。 杜猛摇了摇头,也不言语,起身走了。阿鸡赶紧起身跟上,刚走一步,就回头 冲杜其美做了一个赢定的手势。 杜其美看到父亲走了,心里又想起自己被唐小婷拒绝的事,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时,阿星走了过来,附在杜其美的耳边低语一阵。 杜其美听罢,有些紧张地问道:“唐小姐有没有遇到麻烦?” 阿星小声说:“不关唐小姐的事,那两拨人是专门对付陈真和席飞扬夫妇的。 依我看,席飞扬一定是因为他老婆在报纸上登的那篇狗屁文章才惹下的祸;而对陈 真下手的,很可能是日本人,最起码,也是由日本人在背后指使的,但到底是谁, 现在还没有弄清。” 杜其美看了看阿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嘴角掠过一丝得意的笑容。他起身往 一睹台走去。 黄枫站在一张赌桌边赌得正起劲,她已经输了不少,助手劝她收手,她说: “收手?玩,干吗不玩?运气还没找到我呢!” 说着,又把一堆筹码扔在赌桌上。 杜其美走到黄枫的身边,撤了撇嘴,说:“看来今晚黄小姐的运气真的不太好 啊!” 黄枫回头看了看他,平静地笑了笑,无所谓地说:“今晚我的运气是不太好, 不过我这个人比较执著,我相信,今天运气不好,明天、后天、大后天,反正总有 一天会好的,我很有信心。”说完又冲杜其美嫣然一笑。 杜其美冷笑一声,转身离去。阿星紧随而去。 黄枫看着壮其美的背影愣了愣神,这时庄家笑道:“小姐,你还下不下注啊?” 黄枫一句话都没说,把自己面前剩下的所有的筹码推了出去,冷冷说道:“全 押上。” 杜其美来到赌场的门口,阿星已将黑色轿车开过来,杜其美正要抬脚上车,杜 猛和阿鸡刚好出来。杜猛问道:“这么晚了还要出去?” 杜其美冲着父亲神秘地一笑,说:“你不是一直觉得我没出息吗?今晚我就做 一件有出息的事让你们欣赏欣赏。阿星,走。”说罢,钻进轿车。轿车急驶而去。 不一会儿,车停在码头边,狗皮膏已经等在那儿了,杜其美下了车,笑着对狗 皮膏说:“狗皮膏,大晚上的把你从温柔乡里给揪出来了,不好意思啊!” “杜公子,您说这话不是骂我吗?只要杜公子找我,不要说什么温柔乡了,就 是在天堂,我也立马跳下来替杜公子效劳。”狗皮膏讨好地说,“不知今天杜公子 找我有什么事要我效劳?” “前天,是不是有一对夫妇去你那儿报过案啊?” “你是说姓席那小子和他老婆?” “对,就是他们。” “他们是你的朋友?”狗皮膏闻言有些紧张。 “什么朋友不朋友的。” “我说也是,杜公子怎么会和这种人交朋友呢?”狗皮膏放松了许多。 “我只是奇怪,一个穷教书匠,怎么会有人要满世界追打他们?” “你永远想不到,找他们麻烦的人是谁!”狗皮膏耸耸肩,故作神秘。 “是谁?” 狗皮膏笑了笑,掏出烟盒,慢吞吞地抽出一根烟。杜其美从怀里掏出几张钱递 给狗皮膏:“长三堂子那位姑娘等急了吧?” 狗皮膏忙不迭地接过,四下看了看,低声说:“我是见那小子说得狠才派人去 调查的,你知道吗,找那小子麻烦的人原来是受日本人指使的,难道杜公子与这事 ……” “放屁。你走吧,赶得快,那边被窝还热乎着呢!” “那我先走了,杜公子有事尽管找我。”狗皮膏说完,屁颠屁颠走了。 杜其美掏出一支烟点着,看着江边,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清晨,刘振声把还在睡梦中的霍东觉推醒:“东觉,快起床,今天是星期一, 该上学去啦,快点儿。” 霍东觉迷迷糊糊地白了刘振声一眼,一摔手:“我还没睡够呢,你烦不烦啊?” “星期六、星期天你足睡了两天大觉还不够吗?大师兄买早点就要回来了,你 再不起床,他一定……” 霍东觉猛地坐了起来,边揉着双眼边说:“想用他吓唬我?你以为我怕他啊? 什么东西?” 陈真刚好拿着豆浆油条走了进来:“东觉,趁热吃了,我送你去学校。” “谁说我要去学校了?”霍东觉跳下床。 陈真一愣:“不是说好今天你就开始去上学吗?” 霍东觉走到桌子边,拿起一根油条就往嘴里塞,边吃边说:“那是两天前的事, 今天是今天,我决定不去啦!” 刘振声着急地:“东觉,你怎么这样,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霍东觉端起豆浆就喝,差点被烫着,于是没好气地说:“我怎么样啦?我前天 和田七说好了今天去掏鸟窝,我要是不去,是不是也说话不算数了?” 陈真生气地问道:“掏鸟窝比上学还重要?” “上学有什么好啊,你没听人说吗,上学坐大牢,放牛坐轮船!”霍东觉满嘴 歪理。 陈真有些火了,上前拉起霍东觉,问道:“你到底去不去?” 不料霍东觉跳上床挑战道:“我就是不去,怎么,难道你还敢打我?来呀!” 见陈真呆住,霍东觉忽做了个鬼脸说,“谁说我不上学了,我倒想看看那个席飞扬 能不能答应我的条件。”说着,又将油条塞进了嘴里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