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6) 院领导一行要在下午正课时间驾临。午饭后,区队长任天行到各班发了话, 说是午休取消、继续打扫卫生,于是我们就都没歇着,又手持扫把、抹布,把边 边角角的卫生给牢牢地巩固了一遍。 那天午饭前,两堂军体课把我上得口干舌燥,所以一到食堂,我没顾上打饭 就直奔了水龙头而去,一口气灌下了好几大口凉水,嗓子眼的那团热辣瞬间消失, 爽歪歪了。可当时是痛快了,午饭后我却开始一趟趟跑厕所了,几趟下来人都快 虚脱了。等我记不清已是第几次冲进盥洗室,往里间的厕所跑时,却发现每扇厕 所的小门外都多了一道白色的封条。天!厕所被封了。我捂着肚子去问班长郭福 来,郭福来说,遵照区队长任天行的指示,为了迎接检查,厕所不出异味,已经 施行了临时封闭措施,有内急者一律自行解决。 自行解决。真他妈天才!这又不是在荒郊野地,广阔天地可大有作为。真是 背运呢。我捂了肚子就往楼下历史系的宿舍跑,没曾想人家正在用大皮管子接了 自来水在全面冲刷呢。我又一路跑下去,下面新闻系的厕所里,正蹲了几个学员, 不是出恭,而是用刷子猛刷大便池呢。天,革命军人真是不怕苦不怕累,步调一 致无坚不摧啊。最后,一直跑到楼下了,我都愣没找到可以出恭的地方。 我没敢去骚扰女生宿舍的女舍监,地球人都知道,进女生宿舍难于上青天。 我径直跑进了操场后面的小树林里,拔剑四顾心茫然,赶紧埋了颗地雷仓皇而逃。 回到宿舍,肚子却还不消停,这一次我是真受不了了,带着满腔的火气,二话没 说,冲进盥洗室,我上去一脚就踹开了厕所那贴上了封条的木门。 任天行站在走廊上,目光阴沉地望着我从盥洗室里出来。 他平静地发问:" 廖凡,卫生检查当前,有人却不以大局为重,明知故犯, 破坏厕所卫生,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罚?" 我的回答也没含糊:" 俗话说了,管天管地管不着拉屎放屁。这话绝对是真 理,颠扑不破。毛主席他老人家都说,形式主义害死人。你是区队长,生杀大权 由你掌控,班批评、警告、处分、退学、开除你看着给吧!" 说完我扬长而去。 事情过后任天行并没拿我怎么样,我们两个再见面,也都是该怎么样还怎么 样。男人之间的交往总要粗疏一些,虽然心头多少有些疙疙瘩瘩,但也并没有真 往心里装。 但那一次清扫积雪的劳动中,我们的冲突却升级了。 那一年的冬天,江城一连下了好几天的大雪,城市交通被迫中断,市民生活 也受到了极大影响。军校发出了紧急任务令,临时停课,组织军校学员到城市的 主干道清扫积雪。我们区队被派到了长江大桥上的一处重要地段。说是清扫积雪, 其实是砸冰。冰雪覆盖着桥面,硬邦邦的已经结成了坚冰。我们迎着凛冽的北风, 手执镐头,一次次狠命地砸向冰面。镐尖砸开冰块之后,再由旁边的人迅速地用 铁锹铲走。寒风往人脖子里袖口里钻,我握着镐头的手瞬时冻成了红萝卜。我的 脖子上本是吊着一双带绳子的棉手套的,可戴上手套干活使不上劲,我于是还是 光了两只手上阵了。 放眼望去,整个军校生的队伍拉得长长的,像是大桥上盘桓的一条绿色的长 龙。那一刻,心头还是忍不住有一种英雄主义的豪迈感。我甚至想起了小说《钢 铁是怎样炼成的》中,保尔·柯察金在风雪中抢修铁路的一幕。但我的革命浪漫 主义豪情,在突然望见了那样的一双手后,瞬时被浇灭了。 那是军校女生叶小米的手。如果说我的手只是表皮粗糙,是粗胖一些的红萝 卜而已,那双手就是被狗啃过的、被人扔进了地里的烂兮兮的红萝卜。因为,她 那双手的手背上布满了冻疮,伤痕累累,而且整只手肿胀得几乎变了形。那双手 握着一个镐头,正一下一下用力向冰面砸去。每砸一下,叶小米就龇一下牙,那 是手背上的伤口牵扯了神经。我扔下手里的镐头,几步奔到叶小米的身旁,一把 夺下她手里的镐头,把她往背风的地方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