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篇 “是吗?什么时候结婚?” 盈盈忍不住笑出声来。“下个月,来北京参加我的婚礼,好吗?”她说。 “好的。”“请你太太一起来。”他怔怔地望她一眼,停顿了片刻。 她补充道:“我想见见她,她一定很漂亮,是吧?” 他没有说话,静了一会儿。“你应该已经忘记了我们曾经有过的日子吧?”他 说。 “我原以为离开你,我会不知所措。我这个人依赖性比较强,可是,这一年多, 我竟也熬过来了。时间真是一服良药。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平静。想想我当时, 真有些傻。明知道没有结果的事,还要去做。”盈盈目光直视着前方,很平静的样 子。 “你现在已经将我全忘了吗?” “说不上,只是有些记忆,很美好,真的,我会怀念你的。”她推开门,准备 下车。 “我会和她一起去的。”他说。她很满意地一笑。 这一夜,盈盈做了个梦。梦见她是公主,而齐月是王子。这羞得她本已平静的 心不禁荡起一层涟漪。雪雪从门缝里挤进来,抬起前脚,两只爪子搭在床沿上,嘤 嘤呜呜地低叫着巴望着她,然后从地板上噌的一声跃上床来,趴在枕头边,伸出舌 头一个劲儿亲热地舔她的手背。她抚摸着雪雪白长的茸毛,搂在怀里,却记起齐月 送她雪雪那时的样子,还有些腼腆,像是发生在昨晚的事,令她心酸落泪。 齐月为她的婚礼准备了一瓶纯正的法国香奈儿五号香水。他记得盈盈那只小巧 别致的小手提包里,永远放着一瓶淡黄色的晶莹剔透的典雅的香奈儿五号香水。她 时常会滴两滴在内衣里,这淡淡的野草味的芳香,弥漫着他,十分的温情。盈盈的 丰盈几乎伸手可触。 新房挤满了人,场面很热闹,新郎刚刚出去了,她说她的婚礼一定要隆重,她 要嫁得彻底。她坐在梳妆台上补粉底,绣着花边的雪白的婚纱展露着光滑的手臂和 娇嫩的肩背。她朝他灿烂地一笑。她低头看看,凭感觉便知道是香水,而且是夏奈 儿五号香水,这曾经是她给他的柔情和芬芳。他还记得。这令她无比感动。 她张望了一下他的身后,问道:“你太太呢?” “没有来。”“为什么?你答应我的。” “我们已经离婚有一段时间了。”他摊摊手,想让这话轻松一些。 她一惊,礼盒从手中掉下来,衣袖挂着化妆盒从台面摔下,粉底和粉饼撒满一 地,她蹲下去拾,慌乱之中手足有些笨拙,齐月连忙弯腰去帮她整理。 他这话太突然,令她没有准备。他说:“我先走,不参加你的婚礼了。”她柔 声地问:“为什么?”“我做不到。”“你还在意我,是吗?”他点点头,然后转 身出门了。齐月赶上当天回大连的最后一班飞机。 他环顾了一圈房间的一切,如死一般的沉寂和空洞。他踏着柚木地板的脚步声, 像石凿一般凿着他的思绪。他从抽屉里找出秀的相片,一张一张地放在茶几上,他 就这样呆呆地坐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他感觉身边不停地有人 走动,有人说话,有他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他在这纷杂的环境中,像一只飘零于水 面的船,沉下去浮上来,在漩涡里打着转。然后,卷进一个深邃的黑洞里。他挣扎 着极力想抓住身边的东西,但还是无可奈何地滑进去了。他豁然发现自己身处在一 个崭新的空间里,这里似乎正在开一场派对,一群群的青年人穿着很奇特的衣服, 像三宅一生的设计风格,金属色彩的银灰紧身衣,桌子是几何形,厅中央一个喷水 池里浮着一个透明的圆球,看得见球里面坐着一个裸体的男人吹着像萨克斯管模样 的乐器,音乐很悠扬。四周的墙壁却凹凸着几何图形,中间嵌着一个巨大的显示屏, 正播着一段新闻,他分辨不出是关于哪个地区发生的事,因为他没有见着里面的人 和建筑物。 他在混响的声响和簇拥的人群里走过去。看见几个熟悉的面孔和身影,他朝他 们笑笑。他们疑惑地看看他,然后也笑笑。他走近玻璃的时候,很吓了一跳。他发 现玻璃下面是深不可测的街景,街上的行人和车辆像蚂蚁,天啊!这不是在飞机上 吧?很快,他从电梯上证实,这是一座真正的摩天大楼。这时,他远远地瞧见盈盈 的身影,他追过去,却不见了。从旁边传来一阵欢笑,几个装束很前卫的青年人走 过来,准备乘电梯。从人头攒动之间,他看见秀,她那一头齐肩的秀发和美丽的丹 凤眼,他永远不会忘记。他惊喜地叫一声“秀”。 几个青年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看齐月。齐月奔过去拉住那女孩的手, 问道:“秀,你怎么会在这儿?” 女孩挣脱他,很不解地盯着他:“我不是秀,你一定认错人了。” 齐月执着地握住她的手,这种感觉太真切了,还有她那涂着双色唇膏的薄薄的 嘴唇。 “难道你忘了?秀。”他无法相信她不是秀。 他看见王毅走过来,终于来了一个帮手。王毅瞧瞧他疑惑地说:“你不是开玩 笑吧?你看你穿得像二十一世纪的人。” “怎么?现在不是二十一世纪?”齐月一愣,仔细地打量他们的装束,他们的 衣服似乎是贴在身上,而且很薄,泛着银灰的色泽。 电梯显示灯亮了,电梯门一开,突然,一阵飓烈的狂风从电梯里吹出来,他本 能地伸手抓住秀的手。他们被吹起来。玻璃让飞撞的硬物击出一个缺口,房里的纸 张、碎片擦过他的身边飞出去,到处是撕裂心肺的惊恐的尖叫声。 他抱着秀,抵抗着狂风,喊着:“秀,你不要怕!” 一张飞来的了重物击中了他,他脚下一滑,掉下去,一只手攀在窗沿上,另一 只手托着秀的腰,不让她下坠。她拼命地哭喊着,伸出手想拉住他。 她流着泪说:“我看见一匹金色的战马,从悬崖上跳下去,还有樱花,漫天飞 舞的樱花,殷哥,我不要你离开我,我等了你3000年了。” 齐月见她流泪,便想伸手去擦干她的眼泪,手一滑,从她的手中滑脱,被狂风 抛向深渊…… 他觉得自己在深渊里下沉了许久之后,又被轻轻地托起,经过一个混沌、虚空 的长廊继续飞速下沉,之后重重地跌落在一个房间里,他发现房顶和墙壁是球形的, 房间很亮,却没有灯,大屏幕的电视正在播放着一场演唱会,但电视屏却是悬在空 中,确切地说没有屏,像海市蜃楼,场景是立体的,很生动。房间非常大。他站在 中间茫茫然不知所措。门开了,他瞧见叶晨走进来,显得特别性感迷人。 她看见他,大吃一惊,说:“你跑那儿去了?干嘛打扮成这样?” 叶晨的吃惊,倒让齐月也大吃一惊,他看看自己,却没有感到那儿不对。叶晨 拈起他的衣袖,仔细地翻看了半晌,依然不解地摇摇头:“你不是在演戏吧?怎么 像古代人?” 齐月抬头看看电视屏幕上的左上角,有行字幕:“4996.5 .1 ”。 齐月张大嘴,愕然地指指屏幕:“现在是4996年?” “废话,不是4996年,难道还是1996年?赶紧去冲个凉,把衣服换了,瞧你脏 兮兮的。”叶晨手一摆,用手指弹了弹他衣上的灰尘。 齐月心中一气,心想她就知道冲凉换衣服,这洁癖怎么过去3000年了也没改。 齐月这一气便醒了。他睁开眼,看看墙上的钟:1996.5 .1.窗外已经进来晨 曦的霞光。他支离破碎地记得梦中的一些片段。他端起已经凉透的咖啡,啜了一口, 舒舒气,极力地从脑海里搜索梦境,然后拼成一个勉强完整的故事。 他不胜感叹与秀的又一次生死离别,难道3000年后的结局又是如此悲壮吗?梦 中的晨晨还是洁癖不改。他不由地一笑,倒是感到几分从来没有过的温馨。他想给 叶晨打电话,告诉她梦中的事,不知她会作何感慨,但他犹豫再三没有打。 过了几天,他就把这个梦给淡忘了。 又是一个无聊的周末之夜。齐月煎了两个鸡蛋,然后炒一盘青菜,自己下厨, 也是一种乐趣。他一边听美国黑人的音乐,他还是说不上来这个黑人歌手的名字, 尽管,反复看了很多遍。他用小勺精确地将咖啡放入咖啡机里,注入水,按下开关, 他能煮出香浓美味的咖啡,望着从杯子里升腾起来的热气,闻着这股香味,他就有 特别的成就感。 他吃完饭,品着咖啡,然后懒懒散散地躺在沙发里,听着音乐,翻翻最新的VOGVE, 或者ELLE杂志,这有助于构思秀下一步的经营计划。每次翻到美宝莲唇膏的广告时, 他就会联想起秀,翻到香奈儿五号香水的时候,他也会记起盈盈,这时,一种向往 缠绵的肌肤之爱就悄悄地萌芽,令他觉得很冲动。然后,闭上眼,让自己多一点享 受这份蠢蠢的冲动。 “嘟”,门铃声响了,他侧耳细细聆听,的确是门铃声。他想是谁呢?极少有 人不约就上门造访的。他狐疑地走到门边,拉开门。 盈盈静静地站在门槛边,一旁放着旅行箱,她的头发有点乱,风尘仆仆似乎刚 下飞机。 他默默地望着她。“娶我。”她低喃道。 (完) -------- 深圳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