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笑说,主动打电话给别人,让人家别忘记他的无名英雄比较少见。 林肯说,对不起,我想请你支援一下“灾区”,来我的家具公司一趟。有个产 品宣传项目,一大帮傻哥们儿谁都整不好,如果有时间,能过来帮助策划一下吗? 听着,不白干,他加重语气说。 我说,我是在校大学生,不够格的,你是不是别有用心啊? 他说,你足够做我的高级顾问和企业形象大使了,惟一的障碍是你模样太靓, 别人看着,我即使没做贼也容易心虚。 我感觉他这话说得特阴险,但我很想冒冒险。我绝不能让林肯们认为我只拥有 美丽而缺少才华。何况,见义勇为和见钱眼开是当代大本最突出的优秀品质。 五天后,我正式成了梅肯迪公司的业余艺术顾问,月薪3000元。他隔三岔 五派一辆红色法国雷诺拉我去公司晃晃,那里给我备了一个写字间和一台IBM笔 记本电脑(这台电脑一直陪伴我到今天),我和林肯经常是侃一通业务,聊一通家 常,再去海滨渔村吃顿海鲜,然后喝喝茶打打保龄球或游游泳。为能“顾”能“问”, 我把学校图书馆有关家居家具和装潢设计方面的国内外资料翻了个遍,再用我的聪 明才智一搅和,侃得林肯的助手们直翻白眼,纷纷嚷嚷要搞政变,拥护我当武则天。 林肯把浓眉扬得高高的,惊讶地说得得得,这些年咱们一块打天下,没想到你 们这群王八蛋这么重色轻友,算我倒霉,让胡晓婵垂帘听政不就结了吗! 两三个月里,我和林肯见面时一声嗨,分手时一声拜,像同事一样正儿八经又 像哥们儿一样亲切随和。那时他处了一个嗲声嗲气的风骚女孩,是市电视台的节目 主持人。为了让人注意到她穿得很少很性感,大冬天她也总是喊热。酒桌上,她拿 兰花指支着香腮,大谈搞对象就是“捉俘虏”,经过一段“强迫劳动再无罪释放”。 大概因为同性相斥吧,她瞅我时那双大眼总是白多黑少。 过后我讽刺林肯,你原来这层次啊,跟丫幽会时你穿几号囚衣? 林肯尴尬地笑笑,不久那女孩就从他身边蒸发了。 一天中午,林肯喝得有些醉意,闲聊中他告诉我,他的老婆膀大腰圆,一双眼 圆若铜铃,在东北农村插队时杀过猪,是“宁可自己断了两条腿,也要打折你一条 腿”的女人,没想到去巴黎不到一年就和一个身高近两米、年近六十的法国佬泡上 了,三个月前她来封信,口气史无前例地温柔,说我仍然深深地爱着你,但远水不 解近渴,咱们还是友好地分手吧。听说那个法国老白毛是画家兼化妆品推销员,他 在埃菲尔铁塔上浏览巴黎风景时,把我老婆也当风景浏览了。 林肯喜欢轰轰烈烈地喝酒,喝酒之后喜欢大声说笑,在办公室打电话、看报纸, 愿意把脚高高跷在桌面上,办事做朋友也十分豪阔,很有成功男人的气派。 他说,他有九个哥弟一个小妹,小时家里地方小,孩子睡觉都打地铺,半夜起 来尿尿必须小心翼翼迈过那些脑袋,像走在月下瓜地里。爸爸是码头上的装卸工, 那时穷,吃不饱,妈妈刚做好一锅野菜玉米贴饼子或高粱米水饭,九个狼崽子一窝 蜂挤过去抢。逢到身高力大的爸爸回家,不顺眼,一脚横踹出去,能把哥儿九个全 部放倒在墙根儿,然后可着宝贝女儿先吃,九个小瘦猴只好坐一排,吞咽着口水旁 边瞅着。 林肯说,小时候在家里和兄弟们抢饭吃,在外头抢煤核儿抢野菜抢树皮,给了 我们极强的生存能力和竞争精神,现在我们哥儿九个全是大老板,资产加一块有几 千万。最没能耐的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妹,三十好几了还没嫁人,整天躺在床上哼 哼这疼那疼,眼皮长了个麦粒肿也要跑几趟医院。 跟林肯一起做生意、聊大天,让我学到很多大学课堂学不到的东西。关于失败, 关于意志,关于运营,关于客户,关于预测……我那些小机灵小把戏在他的力量和 智慧面前,如同小孩过家家一样浅薄和好笑。 我甚至觉得大学毕业后凭着从林肯那儿泡来的收获,完全可以做西门子公司亚 洲总部的总裁或华尔街上的金融大鳄了。我被他迷住了。他把我装满了。我们相对 独处时,我不知道我的眼睛是否有了别样的闪光。那天他说着说着突然沉默下来, 我说你怎么不说话了?短路了?他哈哈一笑说我走神儿了,刚才咱们说什么来着? 我说大白天你走什么神儿啊,昨天晚上没干好事吧? 他说,你没发现你那双眼睛挺勾人的吗? 林肯高大结实,喜好体育,每个周末都去健身房弄一身臭汗,两块突起的胸大 肌硬得像磨盘。那年放寒假,我跟林肯去北京、天津、沈阳等地视察他的家具分厂。 一向很少下雪的北京那天一大早忽然瑞雪飘飘,漫天洁白,挂雪的树枝如梨花怒放。 我惊喜万分地跑进林肯的房间,想拉他一起出去看雪。老天,他只穿一条白色弹性 短裤,正趴在地毯上做俯卧撑,后背黝黑的腱子肉绷得一块一块,像滚动的钢球。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嘴里跟着他念叨的数字从68一直激动地数到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