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我嗅得出她洒了夏奈尔五号香水,玛丽莲·梦露说这种牌子是女人睡觉时“穿” 的香水。向秦小多颔首致意后,我刚刚落座,一抬头,竟然看到一个地球仪似的圆 脑袋从楼梯上晃下来——定睛一看,竟是雷可!他穿一件白色浴袍,趿着拖鞋,像 在家里一样随便,一头薄发梳得光光亮亮,也是刚洗过的样子。我目瞪口呆,紧忙 又从椅子上蹦起来。有一瞬间我甚至错以为雷可和秦小多就是两口子,可记忆迅速 把这个判断否决了——我在《海都晚报》实习时曾在雷可夫人李文姗的领导下工作 过。看来雷可完全不在乎吴老板和我在场,神情轻松怡然,全然没了常务副市长的 威严派头。 吴凯指指我,对秦小多说,她就是胡晓婵,刚毕业的大学生。 秦小多颤动着长睫毛,大杏眼懒洋洋上下打量我一番…… 北极狼:像看一只宠物? 媚眼狐:秦小多说,模样儿看着还行,然后翘翘嘴角笑了。她的笑很迷人也很 复杂,有一分孤傲二分冷漠三分矜持四分娇纵五分随意六分懒散七分狐媚八分无聊 九分忧郁…… 北极狼:你真一狐妖,眼光这么阴险这么毒,居然看出那么多内容!不过,素 以敢说敢干著称的雷市长竟然也金屋藏娇,看来爱江山也爱美人的英雄人物真是不 少。 媚眼狐:诗云:自古英雄皆好色,好色未必是英雄。你虽不是英雄汉,惟有好 色像英雄。这位秦小多让我6月20日报到,不许带行李——那意思是怕小城出身 的我带去某些可怕的卵生动物。然后她抱起戴安娜——那只波斯猫——上楼了。 北极狼:谢天谢地,祝你将高级小保姆的事业进行到底。想你…… 媚眼狐:不摸你不碰你,一双小眼迷死你! 林肯忽然打电话来,说请我去香格里拉大酒店喝咖啡。我没有拒绝,我用不着 拒绝。自从1998年春发生过那件事以后,我们再没上过床。林肯倒是不肯忘记 旧情,每隔一段时间,就开车到学校门口来打手机找我,这时寝室里的女生就爆发 出一阵欢呼,嚷着快去快去快去吧,大老板来找你啦,别忘了给“灾区人民”带好 吃的回来。 我不能说别的。我只能一脸灿烂,从二层床上跳下来,描眉画眼涂口红,把清 水挂面式的长发梳梳齐,然后登上高跟鞋风情绰约地走出去,走到林肯面前再换一 张挂霜的不咸不淡的小脸。在酒店,我们胡扯一通生意场上和学校里的趣闻逸事。 我问他找到新伴侣没有?他说有了,很高大,比你漂亮,而且比你费钱。 是吗?什么人让你这样破费?我感兴趣地问。 一只捷克种黑斑点母狗,不好意思,我给它起了名字叫“媚眼狐”,一顿能吃 3斤牛肉、13个肉夹馍。 我是无章可循的飘一代。我是有点坏坏的美眉。只要我爱,我就会很纯很真很 美丽地投入。只要我想,我也会耍,会玩,会酷,会泡。超另类女孩常常好得非常 坏,坏得非常好,可爱得叫你难舍难离却又生性风流。我们的爱情常常是一分钟速 成,两分钟快乐,三分钟热血,四分钟疯狂,五分钟走神,六分钟忘却,七分钟转 移,八分钟忧伤,九分钟又开始卖弄风情,十分钟肯定移情别恋。只要你稍不留神, 我们随时会被别的什么男人掠走。 因此我根本不在乎失去林肯。我早把林肯品透了。在他爱我、我爱他的时候, 他使我无忧无虑却身无分文,他让我需要他、敬畏他又离不开他。撞上那件风流韵 事之后,在他也许还爱我、而我不爱他的时候情况就变了。主动权在我手里,只要 我想,就可以把他像罐头盒似的一脚踢开。林肯为了哄我回心转意并表示他的忏悔, 继续不断在经济上资助我,并不时豪阔地拿些法国香水美国玩具香港金饰罗马时装 等等逗我高兴,那表情就像拿几根骨头勾引母狗的美国牛仔。那些屁东西喜欢的我 就要,不喜欢的就不要,我的香水收藏品位和种类由此大为提高,从几十元到上千 元的,琳琅满目美不胜收,摆了满满一柜子,熏得502室四位美眉个个香气袅袅, 每次出门都像女特务一样花枝招展,信心百倍。 在这种情况下继续接受林肯的资助,是没办法的事情。 随着思想解放观念更新,平均主义已无立足之地,先富起来的我不可能眼睁睁 瞅着三个室友沦为新时代的白毛女。她们常用威胁的口吻说,我们受党组织教育多 年,阶级斗争觉悟高得很,假如我们成了白毛女,首先就革你胡晓婵的命! 于是,502室的承租费及水费、电费、卫生费、燃气费、取暖费、电话费、 有线电视费、上网费,全部由我支付,同时还要一日三餐负责填满包括我自己在内 的四张嘴。“白毛女”们靠打短工挣的那点儿可怜收入要化妆美容,减肥健身,要 吃陈年话梅和奶油冰激凌。要不时挤出一至两张大团结,寄给远在小城小村的“杨 白劳”,表示自己在H城活得相当阔相当OK。她们常给家里写信说,目前惟一的 难处就是身为女大学生,屁股后面跟着的不再是系白羊肚毛巾的大春,而是一大群 手捧鲜花、西装革履的帅哥大款,要从中选出一个如意郎君,你想有多难吧。信的 结尾照例是“好饭不怕晚,好女不愁嫁,请二老放心。祝安康,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