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年初,秦小多跟我说,你是常务了,和雷可平级,别给我开车了,雇个司机吧。 司机找来了,名叫关宏志。他长了一张典型的蒙古大脸和细眯眼,平时不多言不多 语,沉稳之极。据我观察,即使天上掉下个飞碟,飞碟里姗姗走出一仙女,他那双 厚眼皮也不会抬一抬,不过从飞碟下来的仙女是光着腿还是穿丝袜,小腿修长还是 短粗,他都能一览无余,尽收眼底。 这会儿,关宏志稳稳开着宝马,跟着雷可的奥迪前进,我坐旁边,小多坐后座。 闲极无聊,我说起在学校演青春剧的事,有一次我饰演失恋的女孩,黑黑的眼圈, 长发披散,赤足光腿,穿着白色拖地睡衣在舞台上晃来晃去,以极其做作的腔调朗 诵一首哈姆雷特式的爱情诗,诗中反复吟诵,我杀了他,还是继续追他? 全场上千人,女生一齐尖着嗓子喊,杀了他! 男生一齐喊,追他! 那时小Q刚与一位热恋了半年的哲学系大四男生分手——因为那男生毕业要回 家乡结婚了。在一片混乱的叫喊声中,小Q泣不成声,当场昏倒。 秦小多歪在车里,笑得花枝乱颤。 北极狼:E-mail 收件人:媚眼狐 时间:1999年7月19日20时 转眼又是夏天。 我总是路过一年四季,把生命当叶子一片片扯落随意地抛洒。仔细拣拾淡淡的 记忆,尽是碎片像杂乱的脚印。事业于我是那样的虚幻,爱情于我是那样的遥远。 每天晚上,在纸上涂抹几句歪诗,在画布上涂抹几笔零乱的色块,自以为惊世骇俗 旷世绝唱,第二天早晨再看,就像过夜的陈茶嚼过的甘蔗晒干的尿布用过的纸巾。 我甚至对自己不感到一丁点儿绝望——绝望也是一种火气一种刚烈一种决绝。 这是一种想活能活下去、想死却死不了的感觉。 我找不出什么原因为什么会这样。也许因为你?不肯爱你却又想你,想爱你却 又不敢爱你。人海茫茫,我不知道想娶的那个女孩在哪里? 此刻我以记者的方式向你报道,前天奉老父之令,我作为H市白领小市民的优 秀代表,亲切会见了老父同事——一位法语教授的千金,她叫沈娜。双方在友好气 氛中进行了会谈,在国际国内许多重大问题上达成共识,并同意进一步发展双边关 系,特别是经贸方面的合作,比如贩卖法国过季服装、盒装牛奶、床上用品和化妆 品什么的。双方同意暂时不就未来关系的发展发表共同声明。 平心而论,沈娜是个很酷的女孩,讲卫生懂礼貌,举止优雅端庄,在社会上沾 染了不少淑女风范。身高171厘米,皮肤白得惊人,看来没少喝法国牛奶。她长 发飘飘,长裙飘飘,人也长年飘在北京,据说是一家国际旅行社最优秀的导游小姐, 能讲一口流利的法语,甚至讲中国话我听着都带有巴黎郊区的乡巴佬口音,有一种 奶牛的味道。沈娜的眼睛像巩俐,鼻子像刘德华,嘴像彭丽媛,胸部像德德玛,腰 条儿像香港小姐宫雪花,清水挂面似的长发像你(瞧我把你摆在名流水平上了), 但有一绺染成淡淡的棕黄色,别有一股法兰西情调。她的一切零件都很美,可搭配 在一起看着有点杂,像分别移植过来的。她张口闭口埃菲尔铁塔蓬皮杜艺术中心凯 旋门巴黎圣母院,好像出她家厨房后门,一拐弯就是香榭里舍大街,一不小心就会 踩上希拉克总统的脚。 会谈中,沈娜强调指出,现在美国男孩子太野,法国男孩子太花,英国男孩子 太板,德国男孩子太愣,日本男孩子太呆,意大利男孩子太滑,而中国男孩子特善 于学习,近些年把外国男孩子的上述缺点都学来了。因此她对自己的生活问题一向 很慎重,迄今27岁,从未处过男友——听口气绝对处女。 我想请你看看这位沈娜,帮我打个最高分或最低分什么的。 我像狐狸一样,从北极狼玩世不恭的话语中嗅出一丝准备堕落的味道。这个爱 情完美主义者像过期的袋装鱼干,终于意识到生活对他的冷落和拒绝。没有我,他 的生命空空荡荡;有我,一个他想爱又不敢爱的疯女孩,他的灵魂也空空荡荡。遇 到沈娜,我感觉他好像捞到一根救命稻草。 前天下午,我们一起逛书店,然后去海滨广场喂鸽子。我把一捧捧玉米粒撒向 空中,纷飞的鸽群乱花似的向我扑来,它们落在我的手上、肩上、头上,把我的长 发弄得好乱好乱。远处,蓝得透明的大海反射着炫目的阳光,几叶白帆在海天之间 凝然不动,雪浪层层涌向沙岸,送来阵阵涛声。这时,北极狼的手机响了,他的回 话优雅,礼貌,有一点点亲切。关机后他告诉我,是那个准法国女郎沈娜。 我笑着说,傻不傻呀,听口气你好像恋爱了。 北极狼吸一口烟,眼睛望着大海忧郁地说,我知道,我爱谁就是害谁。 晚间,坐在他家满树花香的庭院里,他的话很少,只是轻轻拉着手风琴轻轻地 唱歌,歌声像浑厚的大贝司,低沉而抑郁。入夜,我们做爱时,我的心浮起一种莫 名的伤感,像灰尘轻落。 今天早晨,北极狼来电话问,这些日子想我吗? 我淡淡地说,想,特别想。每周想一次,每次半分钟。 够残酷,梦见过我吗? 梦里都是各国坏男孩,包括头戴羽毛的非洲酋长,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