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叔叔与王蕴如婶婶 在无奈的情况之下,叔叔与王蕴如结合了。虽然这样的结合没有“名分”,婶 婶却心甘情愿,并且勇敢地与叔叔一起承担起生活的艰辛。 由于叔叔每月还要向北平寄钱,两口子的生活甚为拮据。当婶婶怀的第一个孩 子将要临产时,为了省钱,她独自一人返回家乡去坐月子。 在那个年代,回娘家生孩子是件不体面的事,会招致邻居亲友的议论,她也只 得硬着头皮回去。 1936年12月,是祖母80岁大寿。那年父亲刚去世,她老人家与八道湾的次子又 形同陌路人。因此,极盼望母亲和我、还有叔叔婶婶能够北上相聚。祖母更希望能 见到我这个长孙,这是她老人家最大的心愿。 正在母亲替我准备北上的冬衣时,我突然出水痘了,不能见风受凉,旅行只得 取消,由叔叔婶婶做代表了。婶婶之所以同去,是要趁机公开宣布他们俩的事实婚 姻成立,叔叔与羽太芳子婚姻的结束。这原是顺理成章的事,因为一切都是由芳子 和她姐姐造成的。 不料,他俩出发才几天就匆匆返沪,显得非常气愤。母亲告诉我,叔叔、婶婶 到了北平,住在西三条祖母那里,寿席却设在八道湾。这样婶婶未去赴席。 谁知当建人叔叔向祖母祝寿致礼时,他与芳子生的长子周丰二突然从内屋冲出 来,手持一把军刀,口称为母亲抱不平,向生身父亲砍去,被众亲友奋力夺下凶器, 平息这场“血案”。幸亏婶婶当时不在场,否则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呢。 但周丰二仍不肯就此罢休,又打电话到日本驻北平的领事馆,要他们派员来扣 留叔叔,给以“法办”。 幸亏正遇过新年,领事馆的值班人员喝醉酒了,答复说不能前往,这事才不了 了之。但叔叔婶婶已不能再在北平逗留下去了,只得告别祖母,提早返沪。 这一重要事实,不知何故,在《周建人评传》及有关年表年谱中大多被“遗漏” 和“回避”了。 须知,这件事给叔叔心灵留下的创伤是终生难忘的。直到上世纪七十年代,他 还心有余悸地对婶婶说:“一旦我不在了,或许他(丰二)还会来杀你的。” 也就从这个事件之后,叔叔才下决心不再给八道湾寄钱。只有长女马理没有参 与逼迫生父,叔叔仍每月寄给她二十元,通过祖母转交,直到她跟周作人去了日本 为止。 叔叔度日艰难 到了日伪时期,叔叔与王蕴如婶婶已有三个孩子,是个五口之家了。但当时市 面上商品奇缺,物价飞涨,尤其是粮食必须花几倍的钱买黑市的大米来补充,才得 以勉强填饱一家大小的肚子。而这一切,全靠叔叔那有限的工薪来维持,其艰难可 知。 不想,就在此时,作为同胞兄长的周作人竟然使出凶辣的一手:他依仗日寇势 力,让北平的日本使馆通知上海领事馆向商务印书馆的负责人王云五下令,由会计 科从建人叔叔的每月工资里扣出一半,直接付汇给周作人。这无异是釜底抽薪,使 他们的生活雪上加霜。但他只能接受这一事实。 因为在那个年代,以叔叔的性格和所从事的专业,想要另找职业是不容易的。 为了一家人的生活,他惟有忍气吞声保住“商务”这只饭碗。 当时叔叔的肺病尚未痊愈。好在他意志坚强,很有自持力;也幸亏病情未再发 展,使他能够支撑着去上班。 本来他还抽烟,喝点酒。此后抽烟说戒就戒,酒也自我限量,并不要婶婶劝说。 他们的孩子遇到生病,若非重症,决不去医院诊治。常用的对策便是卧床。对孩子 说:“生病睡两天寒热退了就会好!”因此我经常看到小妹周蕖卧床。 她扁桃腺常发炎,因感冒而引起,久而久之累及心脏,又得了风湿性心脏病。 1944年,周蕖腹痛呕吐,叔叔婶婶采取惯用的卧床休息疗法。正碰上方行、姚 臻两位熟友来访,他们看出病情不轻,竭力帮助送医院救治,入了红十字医院,才 发现阑尾即将破溃穿孔,及时开了刀。二姐周瑾,下巴长了很大一个疮,这种疮很 凶险,有可能引起并发症,但也没有送医院,是我母亲动手治疗的。 -------- 深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