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杨霁云先生的秘密 我作为鲁迅的后人,年少时与他的关系那么特殊,解放后又经常探望他,借给 他各种自购的杂书让他“随便翻翻”,如武侠侦探小说、国外的各种译著等等。 但这幅字我亦未得一观。他说,拿出来似有抬高自己之嫌。由于杨先生的谦逊, 我们关心这幅父亲手迹的每个人只好遗憾和无奈了。 再有一个秘密是父亲生前与他谈过许多看法,其中也包括中国共产党夺取政权 和执政后的一些分析估计。这些内容杨先生也一直没肯讲出来。即使我去探望时一 再问他,杨先生总是婉言回绝:“以后再说,现在不讲它。”不过我想,这样也好。 父亲的一生,给研究者留存点悬念,也是有趣的一件事。 《鲁迅全集》的出版 叔叔一家搬走后,我正感觉冷清之时,恰好父母的朋友们感到时势越来越紧张, 建议母亲尽快将父亲的著作全部汇编成集出版,以免湮没流失,再说霞飞坊又有空 闲的房子,正可作编校的场所。为此专门成立了编辑委员会,热心的朋友陆续前来 报到,这样,我们家又重新热闹起来。 编校场所设在客堂和亭子间两处。亭子间本来不宽敞,坐在里面的人却不少, 我记得有林珏和他的夫人周玉兰,以及吴观周、蒯斯曛等几位,以至桌椅相接,空 间很小,凡有人进出,都得相互起坐相让,为此还闹出了不愉快。这事起因于吴观 周先生开了个玩笑。 因大家都面对面贴近而坐,吴先生便幽了一默,说:“我这个观周的周,就是 观看周玉兰小姐。” 不想这话传到林珏先生那里,竟认真起来,大概以为这是在吃他老婆“豆腐”, 于是兴师问罪,闹了起来。 幸亏蒯斯曛先生等几位出面劝解,又将座位做了调整,此事才得平息。 全集的日常编校相当忙碌。校对按流水作业,初校二校大家做,末校定稿由王 任叔和母亲等人负责。 印刷厂打出校样,印在一种薄质纸上,半透光,背面粗糙不能印刷的。校对错 字用红墨水,也有用毛笔、蘸水笔的。改正后速送印刷厂修改。 在校对过程中,有时会遇到具体问题,比如文章有些用字,父亲有他的习惯和 历史因素,而校对的朋友也有他的习惯用法,往往按自己的理解改“正”,这样, 末校的负责人就比较辛苦,若不对照原稿,只顾一路顺畅地看下去,比错别字更难 发现。这些校对过的旧纸,最终的贡献是置于厕所当手纸了。 每日午餐由编委会供应。那时有许多包饭作坊(上海人叫“包饭作”),谈妥 每月入伙人数和价钱,按日中午挑担送到,一头是菜肴,另一头是白饭、碗筷。每 每“试吃”和月初几餐,菜肴质佳量丰,我也尝过,滋味确实不错。但到了月中和 月末,逐渐荤少素多,直到吃不饱只得另换一家为止。 包饭几个月下来,大家都吃得腻味了,干脆自寻门路,到小摊贩那儿去吃面条、 烙饼和馄饨。 后来发现环龙路有几家“罗宋大菜”店铺,伙计山东人居多,虽然每客价钱要 比摊贩贵不少,但是桌子上都放置一大盆切片罗宋面包,烤得外壳香脆,很是引人 食欲,放开肚子吃,吃完再添,店东不皱眉头。 至于主菜,每客一菜一汤,菜有三五种可以任选其一,也只是炸猪排、鱼排、 大肉饼而已,汤约二三种,罗宋汤上漂浮着酸奶油,还有一片煮得毫无鲜味的牛肉。 但穷文人们还是乐于喝它,因为毕竟多少有些油水,聊以解馋。偶尔,有几位年轻 的看我孤单可怜,也带我去那里“美餐”一顿。《鲁迅全集》很快就出版了。分为 木箱精装纪念本和没有木箱的精装本;再有一种,是红色布封面装帧,这是普及本, 便于低薪阶层购买。因为还收集了父亲的翻译作品,全集共有二十卷,堪称洋洋大 观。鲁迅生前未曾出版过他的全集。1938年母亲将鲁迅的全部文稿(包括译文)编 成《鲁迅全集》。这就是大家通常说的1938年版。 -------- 深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