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整个王宫里洋溢着新年的喜气,处处张贴着醒目的喜句对联,人人都是一脸 的欢欣。 王宫处处洋溢着新春的快乐,唯有月凤宫的气氛最怪异。 新春期间,花雨也照例发红包给宫中的宫女、婢佣,她看起来是笑容可掬, 但是众人却无法感受到她的愉悦,只见到她的郁郁寡欢和深沉的伤痛。 最明白真相的莫过于花雨的随身宫女澄雁、澄莺了,她们知道私底下的她有 多么的哀愁、悲伤,她在外人面前装成没事样,其实她是满心愁苦,她们已经许 久没见到她展露真正的笑容,她不但是一天较一天不快乐,精神也是越加的耗弱。 她们明白问题是出在帝君身上,可是她们只是身份低下的宫女,哪有资格插 手帝君和帝后的事,而帝后又不准她们将事情说出去,整个王宫里也没有人有能 力帮助帝后,连能为帝后想办法的人都没有,帝后在这样的情形下,除了心中的 郁结一再加深外,也日益憔悴、瘦削。 她们好担心帝后,却也只能天天祈求上苍怜惜帝后,因为帝后是这般纯真善 良,不该受这样的苦,但愿帝后能早日苦尽甘来,重展灿然的笑靥。 又到夜晚了,花雨的心又习惯性的紧张起来。对于夫君夜夜求欢,她应该能 适应了才是,但一见到他无情、冷酷的神情,仍是让她有椎心之痛,她想她永远 也无法习惯的。 不过她也能感觉到他对她的态度似乎没那么冷厉、严苛了,他的举止也不再 那么的霸道、强悍,有时还会在事后和她温存一会儿才离开,甚至对她的消瘦颇 有微词,虽然仍是用词冷漠,但她能听出他语气里的关心。 然而这小小、细微的转变,却不能抚平她已经破碎的心,为了爱他,她已经 满身伤痕了,爱已不再是爱,它成为一种折磨,像鞭子般日复一日的鞭笞她的心, 旧伤未愈新伤又至,累累的伤痕教她分不清何谓爱、何谓痛苦,对她来说,爱和 痛苦如今已成为一体,成了她沉重的负荷,当她再也背不起这个负荷时,就是她 解脱的时候了。 司寇阳来到的通报声让花雨畏缩的缩在软榻内,司寇阳每天固定时间来,月 凤宫里除了花雨之外,其余人一律离开,这也是司寇阳的命令。 司寇阳走入,来到软榻前,大手抬起了花雨的脸,“你该在床上等朕的!” 他弯身将她抱至床铺。 花雨被动的配合他的求欢,配合他为了得一子嗣,没有爱、没有情,只有义 务和责任的索爱动作。 激情过后,司寇阳下床穿衣要离开。 花雨心中突然涌上一阵异样的情绪,她随手拿起外衣披上,也下了床,靠近 他,“让雨儿伺候夫君穿衣!”她接过衣衫,温柔的服侍他。 司寇阳没有反对,脸色漠然,让花雨伺候他穿衣。 这是她第二次服侍夫君穿衣,只是上回是浓情蜜意、夫妻情深,但这次却已 是夫妻异心、无情无爱了,那下一次呢?她的小手停下动作,心中只浮起一个回 答,没有下一次了! 感觉到花雨动作放慢,司寇阳不耐烦的道:“朕自己来!”他挥开她的手, 自己动手穿衣。 他竟是不耐得连在她身旁多留一会儿都不肯,夫妻至此,还有什么好说呢, 纵使再不舍得也要割舍了! 她不了解心中怎会一直浮上不好的预感,难道有事要发生吗? 看着丈夫自行穿戴好便要离去,花雨不禁出声叫住了他。 “夫君!” 司寇阳回身看着她,语气轻忽、淡漠,“什么事?” 花雨克制不了心中的冲动,她冲入丈夫怀里,紧紧地抱着他。 司寇阳皱起眉头。他不喜欢她突来的举动,除了预算之内的亲密外,他不愿 和她再有别的接触,他不愿他的心因而软化,他不愿忘记她带给他的伤害,他不 准这样的事发生,不允许自己心软。 司寇阳憎恶的推开怀中的花雨,“放开朕,以后也不准做这样无聊的事!” 他甩袖而去。 花雨看着司寇阳的背影隐没在门后,她再打开窗子,见侍卫手持宫灯随着他 离去,她倚着窗子目光不离的直看着他,直到完全看不到人。 无聊的事?花雨脑子里浮起了丈夫的话。对夫君来说她只个无聊的人,既是 无聊的人,有她没她不都一样吗?她无神的笑了,人就倚着窗子发呆。 不知道站了多久,花雨的手脚已被寒风冻僵了,脸也冷得没有知觉,她才想 关上窗子就寝,但就在她关窗时,不知哪来的一阵大风吹开了窗子,风力大得让 花雨站不住而向后退,冻僵的手脚不听使唤,她还是往后摔倒了,身子撞翻桌子, 桌上的东西全摔落到地上。 花雨疼得蹙眉、闭起了眼,好一会儿后才将疼痛压下,当她再睁开眸子时却 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 本来放在桌上的烛火却掉到地上,并在毡上燃烧了起来,火也烧上了翻倒的 桌子,火苗四处乱窜。 她瞪着面前的火势。这就是她不好的预感吗? 此时,花雨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她不慌不逃,竟还将身子往里移,坐到了 床旁的地上,像是欣赏美景般地看着张牙舞爪的火舌。从敞开的窗子吹入的风更 助长了火势,火苗迅速蔓延,转眼间就成了熊熊大火,将她给包围住了。 若活着很痛苦,那这火的出现就像是她的救星,这场火一定是上天的安排, 受了这么多的苦楚,她也该要解脱了,她没有害怕,有的只是眷恋、不舍,或许 她的离开还能唤起夫君对她的一丝真感情呢!只要夫君对她有一些些的真情就够 了,也不枉她来这世上一遭了! 花雨嘴角扬起了微笑,不过大火带来的浓烟也呛得她直咳嗽,胸口闷得好疼, 但身体的疼和心中的痛相较,却是微不足道,她还是笑着,静静地等待解脱……??? 司寇阳回到日阳宫后,正准备就寝,却见到金杰惊慌、急迫的闯入禀报: “帝君,不好了,月凤宫失火了!” 司寇阳骇然的急问,“是哪部分失火?” “回帝君,就是帝后所住的寝宫,而且据侍卫来报,帝后好像没有逃出来, 可能人还在火场里……”金杰的话还没说完,司寇阳已经夺门而出,快速的冲向 月凤宫。 怎么会起火的?他不还才离开没多久,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会发生火灾? 而且她还没逃出来,这个女人在做什么啊?该死的! 司寇阳在最短的时间里来到了月凤宫,看到整个寝宫陷入一片火海,他心急 的喝问救火的侍卫,“帝后呢?帝后逃出来了没?她人在哪里?” 侍卫还没来得及回答,澄莺已经冲到司寇阳面前哭喊道“帝君,快救帝后! 帝后还在里面啊,求您快救救帝后!” 血色从司寇阳脸上褪去,他大力抓着澄莺,颤声厉问,“帝后真的还在里面? 你确定她在里面?” 澄莺大力的点头,悲泣道:“寝宫失火后,奴婢就冲来寻找帝后了,可是没 找到,大家也没看到帝后逃出来,所以帝后一定在里面,帝君,您要救帝后,奴 婢求您一定要将帝后平安救出来啊!”她哭着哀求。 这消息让司寇阳不及细想,他立刻抢过一名侍卫手中的水桶,对着自己头上 浇下,然后便在众人的惊叫声中冲进已是火焰冲天的寝宫。 “帝君,不可以!”金杰惊喊,想阻止已太迟了,人已经奔入火场中了。 熊熊的烈火将司寇阳带回到痛苦不堪的回忆里,但是现在的他无心理会过往 的伤痛,万分急切的只想救出花雨。 “雨儿!雨儿……” 司寇阳踢开了一扇窗进入寝宫里后,马上就放声大叫着花雨的名字,也忙着 在烈火中找人。 “雨儿,你在哪里?雨儿,你快回答朕,你在哪里?雨儿……” 一声较一声更迫切的呼唤,司寇阳闪避着不断掉落的火花和倾倒的火柱,焦 急的寻找花雨。她不会有事,一定不会有事,他的雨儿绝对不能出事! 熊熊火光里,放眼看去就只见到火,却怎么也找不到花雨,焦急的司寇阳加 快脚步冲向内室。 那一声声不很真切的呼唤声传入花雨的耳里,让已经陷入昏迷的她挣扎着睁 开眼睛。是谁在叫她呢?那声音听起来竟是如此的熟悉。 无神的眸子在漫天的烟雾、火光中寻找,但除了烟和火外,她没看到任何人, 是她的幻觉吧,那个声音不可能会出现的,他怎会来救她呢,她没这般重要,一 定是她的幻觉吧! 花雨眼皮沉重的要再次闭上时,呼唤声又扬起了,这回是相当清晰,而且非 常靠近她,她循声望去,在朦胧中,她看到了高壮的身影。 “雨儿!”司寇阳也看到了花雨,她坐在地上倚着床畔,脸色苍白,层层烈 焰包围着她。 这情形教司寇阳脸色一片惨然,忧伤、惊痛的感觉全涌上胸口。“雨儿!” 他大声呼叫,想找出办法接近花雨。 花雨不敢相信的再睁大了眼睛看清楚些。夫君?在烈焰、烟雾里出现的真是 夫君,真的是夫君,他竟然会来救她,他真的来救她了。她的心情喜悦又激动, 欲起身奔向他,可是她马上又忆起他的种种行径,燃起的喜悦和希望随即又熄灭 了,既是那般的厌恨她,何苦还要冒险来救她呢?就让一切都过去吧,能在最后 一刻明白他对自己的看重,她已经很满足了,上天待她不薄,她可以瞑目了。 花雨对着丈夫漾出了虚弱的笑容,被浓烟呛得呼吸困难的她已经是眼睛看不 清、耳朵听不到了,随着意识越来越模糊,她的生命也已走到尽头了。 花雨无意再和死神对抗,平静的她再次缓缓地闭起眸子,让黑暗席卷所有的 一切,带走她的悲喜和愁苦,永远解脱。 花雨的一举一动全看在司寇阳的眼一里,初见到他时,她眼里原是洋溢着喜 悦,用满脸的希冀仰望他,期待他的救助,但是立刻的她眸子里的光彩又黯下, 换上的是落寞、失意,还有深沉的哀伤,最后她笑了,出尘绝俗的笑容里有割舍 情爱的释然,仿若了无牵挂一般,把笑颜当作对他的最后诀别,然后她的眸子就 再度合上了。 “雨儿!”看清妻子所有情绪反应的司寇阳喊出痛心的吼声。不!他绝不让 她弃自己而去,他不准! 悲痛撕碎了司寇阳的心,要救妻子的念头激发了他所有的潜力,他没有迟疑, 鼓足勇气后便施展轻功强行越过热烫的火焰,拼了命要救她离开火场。 惊险的越过烈火,司寇阳幸运的毫发无伤来到花雨身边,他飞快的蹲下身, 焦急的摇着昏迷的花雨,“雨儿,醒醒,你醒一醒,雨儿、雨儿……” 花雨已经是意识飞散,无法再清醒过来。司寇阳心急如焚,飞快的抱起她要 逃离,他先是听到了奇异的声响,心下一凛,没时间细思就忙搂着她跳开,同一 时间,着了火的屋梁也掉下来,砸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发出巨大的声响,屋顶 塌陷了一大块,火舌窜上了天。 司寇阳没时间庆幸自己的幸运,火屑纷纷地落下似在下着火雨一般,他紧紧 地护着怀里的花雨闪身躲避,烈焰已经阻去了所有的路,让他也深陷火场。 司寇阳额上冒出冷汗,竭力克制下慌乱,冷静的要找出生路,但是他四周都 是火舌,火将他逼向了墙,就算离他最近的窗子也有段距离,若没有带着花雨, 他或许能越过火焰逃出,可是多了个人的重量让他无法一口气冲出,若要带着她 逃出,他必定会落在火堆上。 他明白若想全身而退,就必须放弃她,但这是不可能的,若他能舍下就不用 冒险闯入救她了,他不会丢下她不管,生死与共,他和她还要纠缠一辈子,他绝 不放开她。 眼光垂下看着怀里不省人事的妻子,司寇阳的心有如油煎般痛苦。雨儿若不 马上让御医诊治,就算再晚能救出人,恐怕也来不及了。 他无暇再犹豫,既然无法放开她,那就带着她一起冲吧,至少也能做对同命 鸳鸯。 下了决心,司寇阳便催动内力,抱着妻子的身躯拔地而起,如离弦的箭般向 窗子急冲而去,途中他必须再落地时,只能踩上烈火熊熊的地面,再使力飞起, 撞破了窗子逃出去。 安全的踏在土地上时,司寇阳身上的衣服已经着火烧了起来,他忍痛的将花 雨交给冲来的侍卫金杰,“照顾帝后!”交代完后他才支撑不住的倒地,随即冰 冷的水浇上了他,在冷热的冲击下,就算拥有一身过人耐力的他也不支的晕了过 去。??? “雨儿……雨儿……”在骇然、慌乱的喊叫声中,司寇阳猛然睁开眼,惊醒 了过来。 “帝君!”在一旁照顾的金杰、宗蔚赶忙上前观视。 “帝后人呢?”司寇阳脑里所想到的只有花雨。 “帝后目前在侧厅休养,倒是帝君的脚受到了轻微烧伤,御医已经为您上药 包扎了,并且嘱咐帝君要多休息、尽量不要走动。”金杰回答。 “朕要去看帝后!”司寇阳没将金杰的话听入耳,急忙想下床见妻子。 两名侍卫赶忙阻止。 宗蔚劝道:“帝君,您脚受伤了,怎能下床,您还是等伤好了再去看帝后吧!” 司寇阳动动脚,除了刺痛外,他不觉得有异,“朕的脚没什么大碍。帝后的 情形怎样了?她伤得严不严重?”他心急的询问。 这问题却教两名侍卫面有难色。 金杰避重就轻的回答,“帝后没……没事,请帝君放心!” 司寇阳却看出了不对劲,沉下脸喝道:“这话是真的吗?宗蔚,你说!” “这……这……”宗蔚支支吾吾。 他们的神情教司寇阳更加的焦虑,“该死的!你们回话啊,帝后到底怎么了? 若再不老实说,朕就拿你们治罪,快说!” 两名侍卫对看一眼,知道瞒不过,也只能老实说了。 宗蔚恭声回答,“其实帝后……因为吸入过多的浓烟,至今仍昏迷不醒,还 没脱离危险!” 这话令司寇阳几乎支撑不住,他立刻从床上跳下来,一接触到地面,双脚立 刻传来如针刺般的剧烈痛楚,他咬紧牙关忍住了。再大的痛都不能和雨儿相比, 他要见她,一定要见到她! “帝君,你不能乱动的!”金杰急忙叫道。 宗蔚也伸手扶住了司寇阳。 “扶朕去见帝后,快扶朕去!”司寇阳急忙下令。 “可是御医交代帝君要多休……”宗蔚话还没说完,就被司寇阳截断。 “该死!朕不管谁交代,朕就是要去见帝后,快带朕见帝后,快!”司寇阳 厉声命令,也忍住痛楚急急地迈步前进。 金杰、宗蔚只能无奈的顺应司寇阳的意思,扶他去探视花雨。 司寇阳想到刚才所做的噩梦,梦境里的他在追着花雨,但她却始终离他远远 的,教他碰触不到。他喊她,她没回应;唤她的名,她也充耳不闻,只是不断的 往前跑,最后她终于停住脚了,回头时只见她满脸的凄然、悲伤,挥挥手向他道 别,然后人便不见了。 这梦教他有很不好的预感,像是会失去雨儿般,如今又听到她伤危的消息, 更是让他焦心慌张。 拖着一身的痛苦,司寇阳强撑到侧厅,待在厅里的宫女、仆佣见他来到,急 忙行礼,他却无心应答,眼睛直盯着躺在床上的人儿,加快脚步来到床旁。 见到花雨苍白、无血色的脸蛋,气若游丝、奄奄一息,生命像是风中的残蜡, 这令司寇阳的心大恸,大声叫来御医怒问,“这是怎么回事?帝后为何会变成这 样?” 御医赶忙回话,“启禀帝君,帝后虽然身子没有任何外伤,但是却吸入了过 多的浓烟,导致昏迷不醒,下官已经尽全力救治帝后了,不过帝后能不能醒来, 下官实在没有把握!” “混帐!身为御医竟然说这样不负责任的话,朕命你现在就去将宫里所有的 御医召集过来,一定要治好帝后,否则朕会要了你们的命!”司寇阳冷声的下令。 “帝君饶命、帝君饶命啊!”御医被吓得跪在地上求饶。 “朕的命令不会改变,你只能求自己有本事可以治好帝后,要不朕绝不宽贷!” 司寇阳。表示。他不能让阎王带走雨儿,不管要付出多少代价,他都要留下雨儿! 司寇阳坚决的神情教御医明白哀求无用,他只好硬着头皮承担下来,急匆匆 的退下找其他御医来帮忙。 司寇阳握住了花雨的小手,将它放在唇间吻着。即使他再气她,他也不愿意 她有任何事,她已经是他的精神支柱了,虽然他没说,也从没表现出来,但他的 心中明白,他不能没有她,更不能失去她,若可以,他更愿代她受苦,只求她平 平安安的活着。 雨儿,活下去,若你真像你说的那般爱朕,就为朕活下去,朕可以放弃一切 的恩怨,以前的事全都作罢! 司寇阳在心中沉痛的狂喊,他终于明白花雨对他有多重要,她的性命更胜于 他自己的性命,只要她醒过来,他便会让她明白,他不再苛求任何事,只要她能 活着和他在一起,他什么都肯答应。 雨儿,朕的宝贝,你听到朕的呼唤吗?好起来,你要好起来啊! 司寇阳悲痛的眼神里显露出他对花雨的爱恋,只是陷入昏迷中的花雨却无法 感受到。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