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命中郎君 “秦姑娘,饭菜搁在门外了,昨日订的纸张,要到货郎李那儿取来。” 林婆蹒跚地走过竹篱木栅,将竹篮放在单薄土屋的门外。 “知道了。” “我们那儿新煮了芋头,姑娘要不要去拿几个?” “谢谢,不用了。” 薄木板的门紧闭,林婆早已习惯这样的对话,于是转身走回庭院去,她这神 秘冷淡的独身房客,是自己投上门来赁屋的,终日里一顶帷笠遮面,偶尔见她取 下——令人惊艳,竟是天姿国色的人物。林婆叹了一口气,这样的女子,本不该 属于这肮脏贫穷的简陋街巷——因见得世事也多了,暗忖她可能是有一番委屈际 遇的——她的神态总那么冷淡,从来不与主人多话,只要求主人家每日提供一些 饭食,然后支付银钱。 她以抄书和做琴谋生,通过主人家买来材料,然后换来衣食。林婆觉得她的 生活过于低调,低调得完全不符合她这样一个有着倾城容貌的女子,她是在不平 凡中求得平凡。她无从知道她的底细故事,心里总有些惴惴,福祸难定的样子。 “娘” 林婆见是儿子林生放学回来,“今日怎么放得这么早?” 林生是林婆的独子,在学塾,边学边做些学里的杂活抵学费。 “都说学里有消息,都说今年会向官家荐人,大伙都忙着回家准备。” “做什么整日不得安生?”林婆唠唠叨叨地说,“官家大人们的事情,你们 这些老百姓小毛头能知道什么。” “娘,你怎么这样说,一代新人换旧人,谁也不是天生的王侯。”林生从锅 里掏了芋头来一边啃一边环顾,“娘,后院的秦姑娘,可爱吃这个?我送点去。” “人家不爱这个,你叨念个啥?什么时候轮到你操心?” 林生没有再说话,他这个年纪的少年,对后院的房客是惊为天人,难免自惭 形秽,却又牵挂着只想能与她说上一句话,然而她似无心,人如冰封,并不能看 到这身边的卑微倾慕。 他见过她的容貌,不知不觉,已在心里细细地描摹,对经史并不精通的他, 却有一手难得的丹青,平素常绘了花鸟山水在门外设了画摊,也颇受欢迎。他早 想能有一纸精致色彩,留住她笑貌,因此在陋室窝了很久,才大略绘成七八分灵 韵。只放在身边看看,舍不得在画摊上亮出来。 “娘,你说秦姑娘是啥人?” “我哪知道。” “她怎么会独个儿住在咱家来呢?” “自个没有家呗!” “没有家……”林生觉得手里的芋头突然变得香甜,“她怎么没有家呢?即 便没有父母,也该寻个夫君吧。” “女人,太漂亮了难免轻浮,迟早给男人抛弃了,也没什么奇怪。” “娘,秦姑娘不是那种人。她为人深沉得很。” “我说一说,又不是没这个可能。再说,要不是给男人抛弃,怎么会独个住 在外头?” “她或许是还没夫家呢……” “怀了身孕的女人,若没夫家,必是有私情了。” “啊?” “她这样的女人啊,或许是给大老婆赶出家门的,或许是给花花少爷抛弃的, 不外乎这样。” 林生不吭声了,低着头,芋头停在手里。 “儿,她跟咱们不是一路,你可就别想了。” “娘,哪有的事?”林生蹑脚准备走出去。 软布帘子一动,一身素白的影子出现在门边,“林婆。” 林生迅速红了脸弹起来,口舌纠结地说:“啊……秦姑娘…” “这架琴,你帮我拿了出去卖,底价老样子,高出来你且收着。”秦无声怀 抱素琴一架,淡淡地说道。 “林生……” 林生看着她静静地抱着琴挑帘站在那里,强烈的画面美感使他凝呆住,突然 听到自己的名字,一惊,“啊?” “林生,学里的书,你且帮我拿去吧,我有些不舒服。林婆,有没有醒神的 药,给我找一副,我昏沉得很。” “秦姑娘,去找个大夫看一看吧,你这样是喜象啊。” 秦无声有一时愣怔,“哦……是这样吗?” “要不我让林生陪你去?” “不,不用了。林生要出画摊的。”秦无声眉宇间有轻微出神,拒绝了林婆 的好意,走回居处去。一时间,突然觉得无措,以后的日子,也许这样顺理成章 地活下去……她会有了一个相依为命的孩子,她不能给他太多,他会是平凡和清 贫的,没有完整的亲情,没有宗祖背景,没有正常的身世。这个孩子……她虽然 有一点欣喜,却有难克制的酸涩,她不知道该怎样抚养这个孩子,让他平凡还是 给他才能?或许本来她应该承担的,她逃避了,留下生活的尴尬和艰苦,要后人 来担负。 还有再次失去她的慕容曜,她给他留下了什么样的生活?他此后会怎么样? 她是不信任他的爱,然后变得这样怯懦和自私?从亲密到仇恨,从仇恨到原谅, 一次次,他爱得如此艰难……她难道应该这样走掉吗? 独坐了许久。 她该去郎中那里,或者去货郎李那里取纸张……还有……林婆的药怎么还没 送过来? 她走出门去,林婆林生都不在,推门向街道上看去,街道很闹,很喧嚷,人 群聚集了起来,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生被打了……” “林生被人打了……” “真霸道……又是他们。” 她听见聚在人堆外面的议论。 人群中闪出一条缝隙,她看见林婆拖着林生躲躲闪闪向后退,林生捂着头, 手里紧紧抓着一张皱了的画卷。人群在他们后面聚合,暂时挡住了几个叫骂的汉 子。 “秦姑娘快走……”林生急促地说着,“快进屋去呀。” “林生,怎么回事?” “他们是这里的地头蛇,咱们惹不起,惹不起,快进去。”林婆推着她。 “小子!告诉你,今天那幅画我要定了,画留下没事,不然我拆了你房子是 轻的!”一个穿着恶俗锦缎的胖子挤出来叫道,“给我拦住他!” 几个人又把他们围了起来。 “你就给他们吧,咱再画一幅,啊?”林婆哭道。 “等等!”锦缎胖子突然大叫。 “爷,要怎么办?” “我还以为只是画呢!啧啧!”锦缎胖子的脸突然现出惊异,“原来这鬼小 子家里真有这样的人!” 他走近秦无声,大叫:“是她!就是她。” 秦无声淡漠地扫了他一眼。 他逾分地几乎贴到她身上去,“这位姑娘,去我家做个客怎么样?我们家用 的是金碗拿的是银盘,女人们头上戴的是玉钏珍珠,穿的是绫罗绸缎,你只要去, 我就让你换下这破布衣服!” 秦无声轻嘲一声,转身,只见几个汉子挡在面前。 “小姑娘,我们爷请你,别不识抬举。” 她本实在懒得理会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她没有心情理会他们在卑微世 界的无耻蛮横,但是可恨他们不该欺侮到她身上来。 她扶了林婆,只管要送入院子去。 “听着,画和人我都要了,带走。”锦缎胖子挥挥手哼了一声。 秦无声衣袖一拂,画摊猛然立起翻出,重重地击打在冲进来的喽罗身上,将 另几个压在下面。还有几个一怔,似是愣住。 但仅仅这一个动作,她的腹部突然剧烈地疼痛起来,眼见几个人又朝她扑过 来,并且抓住她的手臂,她忍痛发力一挥,将他摔出去,却又被另一个人抓住肩 膀,一招未老,腰部被人狠狠一撞。 “啊——”秦无声想不到她居然会在麻烦的时候突然不济,腹部的剧痛让她 突然支不住一下子扑跪在地上……头发散乱着盖到脸上,遮住了她痛苦的脸色。 小腹无比地痛起来,剧烈地牵扯着,有昏眩的感觉,一股苦味涌上喉咙,她 差点背气。 真是龙入浅水,虎落平阳啊—— 她跪伏在地,咬住嘴唇让自己不发出痛呼,听到来搀扶她的林生、林婆被踢 打在地上,但她却无计可施。然后听到拳打和人被摔在地上的声音。 “卑劣无耻。”她听到有人痛骂一声。 是如遭霹雳般的熟悉! “将军,这些闹事的人要怎么处置?” “找这里的主簿过来。” 全身一抖!她怎么,怎么竟然这样再次听见那最不可能出现的人的声音!天 意,是天意?他总是在她最无助的时候,轻易地走到她的身边来,把她的一切全 部瓦解! 林婆过来把她扶起来了,她执意不肯抬头。她听到林生正伏跪在他的脚下, 颤抖地说着:“谢谢将军,谢谢将军。” “你回去吧,以后若是还有这样的事情,可以直接去找我,不信治不得这些 人。”慕容曜被众人阻挡了视线,随即拂一拂袖,准备走掉了。 他……他就这样匆匆出现,又匆匆离开,他并没有看见她……她发不出声音 来,她想喊他,又不敢……又不愿……她如今是这样狼狈和卑微。 她扶住门框,看着他的背影一步一步走去…… “将军,从犯人那里收缴回一幅画。” 他转身停顿,走回来,她听到他温和的声音对林生说:“这幅画是你的吗?” “是的,将军。” “哦。”慕容曜随意地抖一抖灰尘,画卷舒展开来,握住边梁卷起来……动 作戛然停止,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画中的人物,这个抱琴的美貌女子,活生生似他 的如月……一个从他生命里不止一次逃脱的女子,她的抽离使他的生活变得空洞 索然。 “这幅画……是你画的?”他的声音变得激动。 “……是的。”林生说。 “你……是在哪里见到这个女子的?”他急促地问。 林生疑惑地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向他身后扶持林婆的女子。 他敏锐地看到了,猛然回头。 竟然是这样相见了,终于相见。 秦无声的眼睛里落下了清雨,这怎么能,怎么能不说他是她命中的郎君!原 不该、不会错过! 他分开人群,向她走去。 茫茫人群中,有些人一旦相遇,注定再也不能将彼此从生命里抹去。不管要 经历多少劫难,终究会……再次拥抱! 他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的样子,颤抖的手臂无法控制…… 我一定要紧紧抱住你,再也不要失去你。 他吻住她的唇瓣,“这个世界从此只有我和你,一切的纠纷,你都不要再看 见!” 天空中吹落了花雨,槐花飘落,淡粉白的花瓣,遥遥地,身边逐渐空白。 是的,只有我和你。 洪烈夫人,慕容曜,秦无声,三人对坐。 “我知道是你害死我的儿子,而且你是来自江北的奸细,我还听说你来到江 南已经给我们的政事造成棘手的问题,我不是诬陷你吧?你可以不承认这些事, 但我这里会有足够的证据……我看你还如何欺骗遮掩!” 秦无声的手放在慕容曜的手心里,她淡淡地道:“不用了,那一切我都承认, 慕容霸的死,的确与我有很大关系,后来关于威侯世子偷入临江大营破坏同盟计 划逃遁,我也有份,我的身份是秦无声,日极宫从二品兰台廷尉,威侯世子的授 业师父。” 洪烈夫人看着她,“你于江南的罪过,我实在无法对你宽容。”又看着慕容 曜,“你认为呢?” 慕容曜看着窗外,闭上眼睛,淡漠地说道:“我已经以湛卢惩罚了她。” “可是你后来为什么又救活她?” “母亲,我无法不救她。”慕容曜的身体陷在虎皮椅里,口气有说不出的疲 倦,他的双眼移向秦无声的面容时,竟全是无法斩断的爱意。 洪烈夫人转过身去,“曜儿,你让我很为难。” 慕容曜叹了口气,“母亲,你也让我很为难。” “没想到你真的可以忽视你大哥的仇恨。”洪烈夫人眼睛红红的。 “我并没有忽视大哥的仇恨,我已经惩罚过她了,她已经死了一次,我救她 是救我自己,因为如果她死了,我也会死。”慕容曜低沉的嗓音说到最后,凝视 着秦无声的眼睛。 秦无声哽咽到差点无法出声:“昱明……其实……真真正正是我对不起你, 我不知道要如何赎罪。如果可以赎掉我的罪过,我会拼掉我的命。” 他捧起她的脸,“别傻,你不需要赎罪,在我的眼里,你没有罪过,拼掉你 的命又有什么用呢?” 洪烈夫人忽而转身向秦无声,“你说的话可当真?” “当真,如果可以赎掉我的罪,我可以拼掉我的命。” 洪烈夫人大笑,“好,既然你这样说,我就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曜儿,你 看着,这是我和她两相情愿的方式,你不可以阻拦。” “如果你采用极端的方式,我不能答应。” “是她要赎罪,我肯给她这个机会已经是最大的限度了,如果你不想做的话 当然可以不要做,至于我采用什么方式不是重点,我只看天意!” 慕容曜冷冷一笑,“她不想做的话当然可以不要做,如月是我的妻子,她已 经有了我的孩子,没有任何人可以逼迫她!” 洪烈夫人闻言气结,“你……我什么时候同意你可以娶她?你要把南宫辉夜 置于何地?” “我会让辉夜走。” “你……”洪烈夫人顿时说不出话来,忽而转向秦无声,“你不是要赎罪吗? 要的话跟我来!” “如月,不要去。”慕容曜淡淡地命令道。 她轻推他的手,摇头,“昱明,有的时候,爱情总要有人拼命地争取才能得 到,不是吗?” 他扣住她的手臂,“秦如月你又给我固执——” “秦如月,我声明这是我给你的惟一机会,你不要以为依靠慕容曜就能违抗 得了他的母亲。不然,我明日就登廷上朝,将你的罪行公诸天下,让朝中处你于 极刑。慕容曜他也救不了你!他也会因为沉湎女色有负国仇而被江南人唾弃,孰 轻孰重,你自己权衡吧。” “母亲,你是在逼我……”慕容曜的声音结了一层霜。 “曜儿,别忘了——她杀了你哥哥!” “可是我也杀死了她妹妹。” “她的妹妹不过是个妓女,怎么能和你哥哥相提并论!” “人,无论是谁都一样,都是一条生命。” “你已经无可救药,我宁可不要你这样的儿子!”洪烈夫人异常愤怒。 “母亲,这话是你说的!”他揽起心爱女人的腰,转身欲走回后室,不打算 理她。 “行了,我去。”秦无声挣脱他的手,“你不要让我活在他们口中的罪名里 做你的妻子,那些事的确是我做的,我有责任为它付出代价。” “你迟早会被你的固执害死!如月,我不许……” 慕容曜突然停顿,瞠大了眼睛,全身僵在空气里。 “穴道一会儿就解开,我去了。”她轻轻地在他唇上一吻,“昱明,就让我 去吧,我答应你,我一定好好地回来。” 他的眼睛里急出火来。 洪烈夫人站在庭院当中,眉目中蕴藏着浓浓的快意。 “既然是你自己要来的,也莫说我欺负你。”洪烈夫人品了一口茶,看着秦 无声,“我这里有个很公平的法子,你要不要试?” “我既然来了,自然会按你说的做。” “你倒是个光明正大的真君子,可惜错生了个女儿身。”她冷嘲她。 “过奖,我从不是什么君子,我害死你儿子用的是卑劣的手法。” “那么你就赎罪吧!”洪烈夫人重重地一搁茶碗,茶水散溅出来,“你看见 前面那间屋子了吗?左右两扇门,你随便挑一边走进去,如果老天让我放过你, 你自然没事,不然……”她冷笑,“别怪我取你性命。” “左右两扇门,我随便走一边,不错,很合理。”她笑道,刀山火海吗?她 什么时候怕过? 她向前走去。暗地里,手抚上腰间,软银刺很好地缠在那里。她是秦无声, 百战不死的秦无声,她这辈子必须面对的劫难,她不会再逃避。 她不知道那屋子里面是什么。 不管前路是什么,她都要闯。 她站在左边,于是她直线向左门走过去。 她推开门。 昱明,上天会允诺我们在一起的,上天已经让你对我的爱战胜了恨,不是吗? 一片黑暗里,她迈出第一步。 她直线坠下去! 她一惊之下,迅速做出判断。原来这个屋子的左边是非常深的一口宽井大坑, 依稀的光线里,只见下方略略有银光闪过,一闪,又一闪,晃晃的。 她左足点井壁,翻,再翻,再点,跃上沿壁,却呼啦一下滑下去,原来沿壁 根本无立足之地,急风中解下白色腰带,翻起时腾空掷上屋梁,硬生生吊在半空。 她低头向下看去,那应该是一个刀剑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下面应该全是 倒插的刀剑。常听说某些人家的私刑里有这些设置,原来靖侯府也有。 她苦笑,悬在这里,还真是无计可施,大梁距门窗很远,荡不出去,万—一 个不支掉下去,应该就是血溅当场。她不是不在意生命,但是命运却总是时不时 把她逼在绝路上,生死悬于一线。 不过她是江北智囊团里的秦无声,是远可以运筹帷幄,近可以明哲保身的秦 无声,想害她?没那么容易。 她慢慢攀卷住白绫腰带,蜷缩身体开始一点一点向上翻,虽然吃力,但无疑 是能求生的路,如果能攀到大梁上,她就可以把屋顶拆穿破顶而出,那样只要出 得这屋,即便百箭齐发又奈她何? 这时却听见外面乱糟糟,夹杂着很大的声音,一个声音……很熟悉啊……是 慕容曜! “将军,你不能进去——”是下人们的尖叫。 “曜儿……不能进去!” “将军——” 她的心陡地一揪,只听门“砰——”地被重重地撞开了,一个人影旋进来, 毫无疑问——然后“哗”地向下坠去! “昱明!”她尖叫一声,攀住的白绫呼呼啦啦放开,她如疾鹰般掠下去,见 半空中慕容曜亦足点井壁向上翻起,她把白绫掷出去,“刷”地缠住他的腰。 “该死的这里怎么会有这种把戏!”慕容曜咒骂道。 两个人身上缠着白绫相拥着在半空悬荡着,慕容曜一手托起她的下巴,“你 又想害死我?竟然点我的穴道,顽固的女人,叫你不要来你偏来,你不害死自己 誓不甘休啊?” 她贴在他的胸前,“唔,你的心脏跳得好厉害啊。” 他咬住她的唇,“还说,我的心脏都快被你吓出来了,以后没事不要跑到这 里来玩荡秋千,很吓人的知不知道?” “明明是你闯进来我才……”过一会儿她就能逃出去了,他真坏事。 “不许,以后要死我跟你一起死。” 慕容曜的话刚刚落音,只听白绫“哧啦”一声—— 秦无声恐怖地抬头看看大梁,“你好重啊。” 一下子垂了两个人,白绫哪里承受得了? 慕容曜瞪大眼睛向上看,“老天,不要开玩笑吧?” 秦无声白着脸看他,“完了,这回真是要死一起死了。” 慕容曜腾出手来抱着她的腰,“死到临头了,我就做做我想做的事吧。” “做什么?唔!” 他深深地吻住她的唇,两人紧紧地胶合在一起。 哧啦——哗! 他们拥抱着向下坠去,如坠此爱,不管前途满是刀剑林立,不管两人都会遍 体鳞伤。残破的白绫飞舞在半空,扬起一世爱恨情仇。 尾声 “早知道我就不叫人把机关合上!让他们一块扎死算了。” 洪烈夫人恨恨地说。 “……扎死算了!” 洪烈夫人又一次恨恨地说。 面面相觑的五侍剑忍不住在她身后摇头叹气。 “将军真的不愿恢复在朝的职务吗……” “看来是的。” “夫人会不会气出病来?” “唉——夫人总得慢慢适应这消息,对她来说,的确难接受了点儿。” “是啊,我们小少主已经承袭靖侯之位,即便将军准备离开,漂游四海,隐 逸江湖,也没有太大的影响了。夫人又拗不过将军的。” “我还真的好羡慕秦姑娘……从此可做一对神仙眷侣。” “那也不是羡慕得来的,你能死而复生吗?你能遇到我们将军那么坚持的郎 君吗?” “说够了没有?”洪烈夫人忽而转头斥道。 五侍剑低下头去。 “……扎死算了。唉——”洪烈夫人又叹一口气,“对了,不是说我又会添 一个孙子的吗?可恨竟然连孙子都不留给我看一眼……唉唉——” “其实我真的很怀念玉轸阁的。回忆里它于我不仅是甜蜜还有很多沉重,我 经常梦到它。” 站在道上,秦无声望着夕阳中的玉轸阁叹道。 “你现在可知你想象中的那些美好,并不会纯是奢望?”慕容曜环着她的肩, 吟然说道。 她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得你,真是我幸。” “这话,应该我来说。”他轻笑,“对了,我刚刚才看到一位故人,你猜是 谁?” “在哪里?” “你看。”他笑指一棵树下。 秦无声放眼看去,只见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下,一个小摊后面仰面躺着懒洋 洋的一个汉子,那树枝上,坐着一个穿着绿色衣服的女孩子,梳着古怪的发髻和 辫子,悠悠然地,两只小腿荡在外面,低头向下放恣笑嚷,笑靥盈盈。 “原来是辉夜。” “也许只有这样的环境下才能使她恢复真性情,在府里她始终不快乐。今天 我才知道她是会这样笑的。” “辉夜以后会怎么办?” “我曾经给她约定让她去追寻自己想要的,她会掌握自己的路。如同最终没 有你的君逸一样,现在不是活得更加出色?我想,下一个时期的王者会是他,不 过我已经退下来了,不然有他这个对手真的是件不错的事。” “我现在已经不后悔带回君逸,人生注定要走上不同的路,面对不同的承担 和重负,不管会是传奇还是平凡,只要他满足于他的生活,就是我所祈愿的了。” “也许百年之后,我们都会成为传奇。”他紧紧地拥着她。 “如果是这样,我只想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坚持,他们一定会得到永恒。”她 淡淡地笑起来,笑如天上的明月,千年不变。 (全书完)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