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中餐馆打工 第二天中午醒来,彭勃和刘毅两人骑着一辆自行车来到竹园餐楼。马老板一见 他俩便笑逐颜开:“大虾炒面,对不对?今天的酒水我请客,晚些回去,咱们再好 好聊聊。” 大虾炒面香得很,厨房大师傅为了老乡,给每人多放了几只虾,面是蛋面,炒 起来谁也不挨谁,一根一根的,加上点缀的胡萝卜丝和几根黄瓜,色香味俱全。彭 勃一口酒一口面吃得香,老板很高兴,刘毅说以后兵营的弟兄过生日,把他们叫到 这里聚聚,老板更是喜上眉梢,当场答应八折优惠。 吃完饭,大家山南海北聊起来,老板讲自己如何继承遗产,然后为了开店先到 别的餐馆打工,从厨房到水吧到跑堂,全学会,这才开店,也甭想蒙自己。刘毅参 军的事没什么侃的,就把彭勃怎样一人敌四人打架的事情惟妙惟肖地道出,他讲到 夜总会布郎老板高薪请彭勃去当领班被他拒绝时,大家都觉得彭勃做得对。事情明 摆着,让彭勃明里当领班,背后不一定使唤他当什么保镖或杀手之类,上了那条贼 船,想下来就不容易了,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入了黑社会的组织,要擅自 撤出就有被清理门户的可能。你功夫再棒,枪子可是不认人。 “说的是。”彭勃当然赞同大家的意见,但正确意见做法并不能带来金钱, “我现在是没工作,马老板是否能帮助介绍一个?” “你跑过堂吗?”马老板开始为彭勃考虑问题。 “没有。” “我这里倒是缺一个跑堂。但你们要知道,跑堂不是任何一个从来不会的人能 干的。在德国的中餐馆,一个好跑堂甚至能决定整个餐馆的命运,我可不是耸人听 闻,这里的跑堂,一个顶国内仨。一是要求德语好,这点相信你没问题。二是形象 好,也没问题。三是经验,也就是最重要的,跑的漂亮,能让顾客喜欢你,下次还 来。为什么喜欢你?一要身段漂亮,一举手一投足都很专业,不能洒人家一身酒水 黄汤,二不能掉地下刀叉盘碗,没活时站还得有站相,这些都是经验。弄不好,就 把生意砸啦。这么说吧,你跟哪个老板好,他宁愿白给你钱养着你,也不会一上来 让你当跑堂。别的国家咱不知道,德国中餐馆里的跑堂,都愿意用马来西亚人。他 们好像天生就是干跑堂的材料,就像所有中餐馆厨房大厨二厨打杂的都愿要广东人 一样。这样吧,中华园的老板是我的朋友,他那正缺一个水吧位置,我介绍你去。 你有什么条件?” “我下午二点到五点半上课,除此外,没什么问题。”只要能找到工作,别的 以后说,彭勃管不了那许多。 “薪水呢?这儿的水吧一个月一千五百马克。” “还行。” “我马上打电话,看看你和他们的时间冲突不。” 马老板当即给中华园的杨老板把彭勃往好里介绍一番。双方在时间上讨论了一 会儿,下午上课,每天中午要早下一小时班,要是一月扣一百马克对方同意,就来 上班。要扣一百马克还能赚一千四,又不耽误上课,挺好。彭勃马上同意。 “那,我现在就带你去。” “我也去认认门。”刘毅也跟着凑热闹。 “走吧。” 马老板亲自开车,带彭勃和刘毅两人来到中华园。吉森不大,到中华园比彭勃 的宿舍还近。彭勃要是上班,只骑七分钟车就到。从中华园到大学,顶多骑五分钟。 地点十分理想。 几个人去时,正是中午两点半到五点休息时间。杨老板一见彭勃就认可,马上 带他进水吧台熟悉环境。 “彭老弟,这酒水可够你认三天的,干活时要麻利,水台忙起来,也够人一呛。” 马老板在一旁介绍着。 彭勃一进酒台就傻了一半,光啤酒少说二十几种,一种啤酒配一种杯,有的一 种还分大中小号杯。认酒水足足教了彭勃两个小时,都快上晚班时,才教他怎样洗 酒杯。两个水池,一热一凉放好水,热的里面放清洁剂,毛刷于吸在底部竖着,酒 杯倒拿着捅几下就成,用鸡皮布在杯口一转就擦干净,然后拿到清水池一涮倒扣在 海绵垫上停一会儿,最后用干布擦干。 “记住,”马老板加了一句,“杯口一定要认真擦干,德国女人的红嘴唇洗不 掉,冲了酒端上去,人家给报社写篇文章,这餐馆就砸了。” 彭勃调动了毕生的认知能力,重温强记,把一切尽可能地贮藏在大脑里。他知 道要珍惜这次机会,不能砸自己的饭碗,更不能砸了人家的餐馆。刚刚交待得差不 多,五点半就开张,马老板赶紧开车走人,照顾自己生意,刘毅留下来,要陪彭勃 在水台里帮他洗杯子。杨老板见他挺帅的,又是一身西装,便同意。说好,刘毅是 朋友帮忙,不算工钱。 周末,客人多,爆了一会儿堂。忙的时候,杨老板也来帮忙,刘毅只会洗杯子, 彭勃笨拙地拿这拿那,经常拿错,被跑堂和老板纠正了无数次。要是换了别人,跑 堂早骂上,等于耽误人家的时间。但见彭勃是马老板的朋友,又有美国兵陪着,听 说还会武功,打了四个菲律宾人,没有一个敢为难他。急了的情况下,跑堂等不及, 亲自打酒水,把单子交给彭勃,彭勃就只有一个劲儿地谢谢。他这一谢,跑堂们也 不敢当,大家相处得挺好。 半夜十二点,德国人全走净,马老板开车过来。一是看看彭勃干得怎样,二是 过来和杨老板及手下跑堂搓麻将。 “杨老板,今天生意怎样?”马老板问,在国外,中餐馆老板最关心的是别人 餐馆的生意。 “马马虎虎,你那一定翻两次台了吧?” “对付吧,倒是刚忙完。” “怎么,今天打上八圈?” “明天没什么生意,可以睡个懒觉,就打上八圈吧。” 吃完,趁伙计们收拾碗筷,杨老板让一个马来西亚跑堂准备一张四人桌,让大 厨去拿麻将,很快地摆上了方城阵。彭勃本想回家,刘毅对赌很有兴趣,劝他说马 老板来看他,不如在一旁看牌聊会儿天再回去。彭勃拗不过他,就留下,为几位牌 友冲了啤酒,也给自己和刘毅打了可乐,坐在一旁观看。 牌的打法并不复杂,推倒和、带门清儿、一条龙、七小对、清一色,玩五马克 一把,普通和放炮的给十马克,庄家十马克,另一家五马克。马老板看来今晚手气 不错,没三把就来了一次庄家门清儿自摸,一家给四十马克,三四一百二十马克。 “马老板好手气。”刘毅在一旁吹捧。 “马马虎虎啦。我是情场失意,赌场得意。太太看得紧。不允许我去妓院,只 得玩玩这小财。不像杨老板他们几位,我不来,他们一下班就开车去法兰克福打炮。” “马老板不要得意太早。”杨老板输了钱,还受了讽刺,心中不服气,“先赢 的是纸,后赢的是钱。” “对,对对。”坐马老板对家的香港来的大厨也响应着,“先胖不叫胖,后胖 压折炕。白板……” “又和啦。”马老板趁着他们光顾着斗嘴,在庄家上又和了一把,大厨给二十 马克,杨老板和马来西亚跑堂各十马克。 彭勃看了几眼,就瞧出他们的水平不算高。就拿马老板来说吧,起手牌不错, 有一条龙的面儿,只不过这头是个一三饼,坎二饼,他舍不得二四条的搭子,把一 三饼拆了。结果上家打过一个二饼,很可惜。给庄家放一条龙,加一倍。马老板明 明在势头上,不做大牌,实在有些可惜,另外的几个人也不算高手,瞎吃瞎碰,给 庄家赶张,又不知跟着庄家打熟,没有不放炮的。他用会意的目光看看刘毅,这小 子手直痒痒,一笑,便对刘毅说: “咱们回去睡一会儿,明天一大早你还要赶回兵营,以后有机会,和几位老板 玩八圈。” 刘毅这才恋恋不舍地跟他离去。出了大门,刘毅要求骑车带彭勃,彭勃没有推 辞,上了后架子。 “真臭,他们的牌没水准。” “有手气就行。”彭勃在后面说,其实他也有点心痒难挠,要知他们都这技术, 自己要赢也是有六成把握。 “什么手气?老子玩麻将从来没输过。” “找机会吧。” 第二天彭勃十点钟起的时候,刘毅早已不见,这小子,别看爱玩,倒是把军队 纪律放在首位。起来洗把脸,刷了牙,就去中餐馆上班。中餐馆的早点是十一点钟 开,彭勃为大家打了咖啡,跑堂到外面买了烤面包,彭勃从厨房取出黄油和草莓酱。 这是他最爱吃的早点。星期一中午没什么生意,只有几个德国人来吃,彭勃从容为 他们打了酒水。闲下来时就问马来西亚跑堂,昨晚战况怎样? “马老板和杨老板输了三百多马克呗,我和大厨拿分。后胖压折炕。”跑堂狡 黠地一笑,又去接待刚进门的两位客人。 这时杨老板从楼上下来,睡眼惺忪,自己先打了一杯浓咖啡,喝下去,伸了个 懒腰,才略显精神。接着扫了一眼台面儿,十来个客人在吃饭,又问回来打酒水单 的跑堂顾客们都点了什么大菜。 “什么大菜,全是中午快餐。” “妈的,德国人真财迷,十二个马克吃顿午饭。”然后转向彭勃,“你说是不 是,他们挣那么多钱。”说完,上楼接着睡。 彭勃抱歉地点了一下头应付着,心想换了我二点五个马克学生食堂全对付,十 二个马克吃这中午饭,简直是冤大头。中餐馆的中午饭,一菜一汤一碗米饭,菜有 几种,随顾客挑,但都是普通的,配起来叫套餐。汤是酸辣汤,彭勃看了一眼就没 了胃口,汤里全是淀粉,浆糊似的,鸡蛋花和胡萝卜丁就悬在汤中都不带掉下,乍 一看上去以为是肉冻儿哩。彭勃问跑堂是不是淀粉放多了,跑堂说全世界中餐馆的 酸辣汤全是这德性,外国人偏偏喜欢喝这口儿。 得,算自己见识少,中为洋用,赚大钱。头天晚上忙,没看出来,闹半天中餐 馆菜全是用淀粉勾芡出来的,看着就恶心。 “多好的大陆厨师来,也得现学这里的菜,要的是他们掂炒勺的技术。”跑堂 没事就和彭勃聊。 “这菜谁不会炒。”彭勃有些不服气。 “在国外的中餐是人就能炒,可你有那技术吗?有那速度吗?忙起来,菜单子 摆在灶台上一大片,老板要求三十秒钟出一个菜,你能那么熟练?赶上节假日,从 头到尾爆堂,大厨连续十几个小时掂炒勺,累得跟狗一样。没十来年灶上经验的人 谁行?” “这么火?” “忙起来,杨老板也跟着跑堂,我们根本不是走,全是飞,在大陆,你见过一 百个座位的餐馆两个跑堂的吗?水台上起码也有三四个人,到时你就知道。” “小费怎么样?” “德国人小费比美国低得多。吃四十马克,才给两块,在美国最起码百分之十。” 刚想再聊,英特推门进来。她先到地球厅,从那得知彭勃找了这儿的工作,赶 了过来。进门见到彭勃打了个招呼,便在离他最近的座位上坐下。 “吃点什么?”彭勃压低嗓子问,他知道规矩,酒台上的人不许过问跑堂的事。 “春卷和汤。” 跑堂见彭勃和英特很默契,做了鬼脸儿给彭勃,问: “看不出,你还有个德国相好。” “弗莱堡的,前两天失业,给她打了电话,来看我。”彭勃用中文说,“喂, 劳驾你多关照。” “瞧我的。” 跑堂罗伯真够意思,过去为英特提供餐牌,让她随便点菜,还说彭哥的朋友, 就是我的朋友,今天是免费。英特不好意思地看了彭勃一眼,彭勃点了下头让她随 便招呼。英特便要了一个干煸牛肉丝、一个春卷、一碗汤、一碗饭。罗伯漂亮地将 餐牌一合,回来也不打单子,直接进了厨房。彭勃见他对里面的人说:“彭勃的德 国情人来看他,哥儿几位做漂亮点。” 厨房里的人正闲着瞎聊,听说新来的彭哥有位外国情人,就像自己的情人来了 一样炸了窝。二厨取了一个最大的春卷认真炸起来,大厨把牛肉丝煸得又多又地道。 出餐。罗伯一手掐两个盘,另一手拿汤碗和米饭,经过彭勃时故意停一下,让他看 看这餐饭做得漂亮不。彭勃转身进厨房想感谢大家,一开门,哥儿几位正在出餐口 扒头向外张望,和彭勃撞个满怀。 “哇,阿彭哥,什么时候搞掂德国女人。” “有模有样的。” “阿彭哥好福气。” 水吧在中餐地位属中下等,一是好跑堂,二是大厨,三是二厨,四才轮到水吧 和打杂的。可彭勃一来,大家就知道他是马老板介绍来的,又会武功,还有美国兵 舍身帮助相陪,还知道他过不久考上大学要走人,都对他高看一眼。这会儿又见他 搞到手一个德国女人,更觉得他不是个常人。再说菜是老板的,顺水做个人情何乐 而不为。 “感谢几位,大家想喝点什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是中国人的美德。 你们用菜做人情,老子用酒回报。 “来一小杯人头马。” “我要马爹尼。” “给我来一杯阿士巴。” 趁老板不在,前后台就做了流通。大家喝完,彭勃赶紧把酒杯取回洗后擦干, 放回原处。见了酒杯,老板查没看见单子,就麻烦。水吧的规矩,可以给厨房提供 可乐等饮料,还有扎啤,其它的一律不能拿到厨房。 英特吃完,彭勃又给她打了一杯扎啤让罗伯送去。英特慢慢地喝着,彭勃一看 表,差不多要上课了,赶紧到厨房三下五除二塞了两个春卷进肚子,跟罗伯说到点 了,然后向英特摆了一下手,就出了餐馆。 “我现在去上课,你回房间等我下课,然后直奔餐馆,晚上咱俩好好说说话, 祝你睡个好午觉。” 在停车场,彭勃向英特叮嘱着。 “那,我开车送你去。” “不啦,下课还得走回来,费时间。” “五点半我去接你。” “那,好。” 彭勃钻进汽车,趁英特调车时,他回头看了一眼中餐馆。不得了,厨房的人全 从窗子里向外张望,这边玻璃里是刚下来顶替自己的老板和罗伯,一个个全都脸贴 着玻璃,嘴和鼻子都挤扁了,跟猪一样。 英特把彭勃送到学校,回他房间去睡午觉。三节课,一会儿就过去,现在上德 语课,他一点也不怵头,内容全听得懂,语法在英特的帮助下也摆弄得差不多,口 语又利索,敢和外国学生抢答问题,并且经常得到老师表扬,看整个学习的进度, 自己考上预科语言班问题不大。人一轻松,思路就开阔,学得更踏实。三节课还没 完,他已经把填空的作业全写满。下课时,英特准时在学校门口等他,俩人一起去 中餐馆。 “好吃。”英特路上说。 “什么?” “中餐馆,谢谢你请我的客。” “晚上我接着请你。” “我自己买吧,你挣钱不容易。” “无所谓,你一星期才来一次,我请得起。” 俩人进了餐馆,已经有几个客人。英特还是坐在最近的地方,彭勃进厨房换了 衣服后径直站在酒吧位置上。彭勃不在时,杨老板稍微顶替他一下,见他到来,这 回也不去找个地方看《星岛日报》,而是陪彭勃聊天。 “她是你在弗莱堡的情人?” “嗯。”彭勃点了下头,接着说,“她每星期来看我一次,我请她吃饭,您给 打个折扣吧。” “瞧你说的,见外,我跟里面言语一声,给别人炒菜每碟少一块肉不就把她的 省出来?真是。” “得,我也没什么说的。”彭勃见暂时没生意,用布这儿擦擦,那儿抹抹。 “喂,我问你。”杨老板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问彭勃,“这洋人干那事,劲儿是 不是特大?” “没感觉出来呀。”彭勃真是很不好意思回答这问题。 “她也一样美吧?我意思是不会无动于衷吧?” “挺疯狂的,每次都能喊出来。”彭勃挤了一下眼。 “我就说你小子是个高手,他们还不信。你想呀,不把她侍候舒坦,她能几百 里以外来找你?” “阿彭哥呀,”跑堂罗伯这时过来打单子,抽空插了一句,“好福气,有这么 好的女人。我们完蛋啦,得花大钱在法兰克福,我们要想痛快一整夜下来,还不得 扔进五百马克?好福气。” 彭勃早就听说过,中餐馆的人,一句话离不开女人。的确也是,太枯燥,在外 面跑堂的还能见到女人,厨房的几条汉子,整天闷在里面,从心理学角度讲,很容 易出毛病的,彭勃本想炫耀两下,但一想不太合适,别得便宜卖乖,得罪了大家, 连英特的饭也吃不好。 “阿彭哥,洋嫂子今天吃什么?”罗伯再次回来时问。 “来个什锦炒饭吧。省事一点。”守着杨老板,彭勃没敢要得太复杂。 “瞧不起我。”杨老板有点愠怒,“来个全家乐。” 全家乐是三样菜,集中在一个带格大盘里,一样一堆,是豪华型菜,卖四十马 克。杨老板见彭勃搞掂德国女人,也豪爽一把。杨老板说完,也不让罗伯打单子, 自己直接进了厨房,叮嘱里面给做一个好的,但要从别人的菜里抠出来。抠菜对于 厨房里来说最为简单,给别人出餐面儿上一点不能少,无非是底菜多垫点,量虽说 大,但质量下来,不是天天吃中餐馆的人看不出来,一会儿的功夫,罗伯就把全家 乐米饭和汤端了出去。杨老板问彭勃给英特喝什么。 “可乐吧。” “不来点啤酒?” “不啦,省得晚上一嘴酒气。” “有学问。你就给打一杯吧。”杨老板命令彭勃。 英特看到一大碟全家乐,激动得不知所以,连旁边几桌的德国人见到,都觉得 她是个有钱人,真是挺提气的。英特十分珍惜地一口一口细嚼慢咽,彭勃抽空看着 她吃,英特更加腼腆,像个日本女人动作越发小起来。这般羞涩的德国女人杨老板 还是头回见到,一个劲儿夸彭勃命好。 夜里打烊后,彭勃迅速吃了些东西,带英特回家。全体餐馆人员围着外厢桌上 还没吃完,一律的注目礼看着他俩离去。随着大门嘭地一声关上,好像把许多的压 抑留在大厅。杨老板觉得空虚,让罗伯打电话给马老板过来搓麻将,被罗伯一口回 绝: “我和厨房弟兄们今晚去法兰克福,老板,借您汽车使一下。” 倘若没有彭勃和英特的事情吊胃口,大家也许留下打麻将。但是今晚不行,他 们众人脑子里都出现了彭勃和英特今夜做爱的场面。他们必须也找个地方发泄一下, 否则太不平衡。对于这一点,杨老板很理解,要不是太太坐月子,限令他任何地方 不许去,他会亲自开车带大家去过瘾。以前不是没去过,都以到法兰克福赌场赌钱 为借口。现如今太太为自己生了儿子,留在餐馆打麻将还说得过去,到法兰克福妓 院打炮就太不够意思。 “你们去吧。他妈的一人打两炮得啦,别弄得明天上班跟得了瘟病一样。”杨 老板说着把车钥匙给了罗伯,自己则打电话到竹园,叫马老板过来聊天。 回到地球厅,正是那里生意火的时候,伙计们都在楼下服务,二楼只有彭勃和 英特俩人折腾。英特还没从吃大餐的兴奋中回过味来,很是激动地到淋浴间和彭勃 洗了热水澡。彭勃说是不累,一天下来也没了多少精神。躺在床上抽烟喘气,英特 过来滚在他身边,摸摸这,捏捏那,再亲上几口,迫使彭勃不得不打起力气和她亲 热一把。本来是邀英特过来为自己排遣失业后的寂寞,现在一切漏洞都堵住,精神 上的需要转化为别个,形式上也更为简单。没有了闹心的烦恼要排遣,也没有什么 喜悦要值得分享,做爱就是十分机械。英特还是一如既往地努力发挥自己日耳曼人 种的优势,彭勃却因为没有考大学和挣钱的压力显得竞技状态不佳。总算应付过去, 彭勃顺势闭上眼睛很快地进入梦乡。睡过中午觉,吃了大餐,做了爱的英特精神上 正处于亢奋势态,但为了彭勃的休息努力克制自己,这种克制便是守在他身旁,目 不转睛地注视彭勃入睡后的每一个动作。他的打呼噜,调转身,掀开被子等动作, 在英特的眼里都像一个应该加以保护的孩子,自己有义务照料他,爱护他。 第二天早上,闹钟响起,十点一刻,关上百叶窗的屋里一片黑暗,彭勃摸到窗 前,抓住摇把,先转动一点,百叶窗就很匀称地放进一片白光,稍加过渡,又打开 一点、屋里就亮如点了一支四十瓦的日光灯。英特由于后半夜才睡,还在打着细微 的鼾声。彭勃努力地使自己睁开眼睛,困意正浓,他真不情愿这会儿起床。中餐馆 的工作就是一个熬人,一天十个小时下来,一星期只休一天,折合马克等于一小时 六块,要是有别的工作,真应该把这活辞掉。可是转念一想,顶多干上一个月,等 考完试,不久就可以到移民局去续签证,那时有了假期打工许可,要找一个高级工 干干,起码要一小时十五马克的,也就不用这样烦人了。唉,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