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无巧不成书的聚会 几天来,义子和赵薇为贷款的事情做最后的努力。他们分别找了几家老关系的 银行,大家一听贷款几个字就头疼,一时间金融界是谈贷色变的银行领导不露面, 乌纱帽要紧。大势已去,这时义子才彻;底地死了心。目前局面别说两三年,一年 就足以要了他的命,还是早做打算,自己家里的一小部分私人存款赶紧转移,剩下 的一切不动产必须留下。正在投资的项目也要停止,包括王冰主持的电视剧,剧本 不错,应该为它找个好婆家,幸亏王冰和丛林办法多,把剧本卖给了一家有实力的 单位,价格虽说不是很多,但足以支付三冰的劳务和丛林的稿费。现在的义子,心 灰意冷,只等着徐颖回来,把餐馆卖出去,将全部家当交给职工,然后和赵薇一走 了之。餐馆是块宝地,赚钱,又是个大家落脚的极佳位置,再说谭丽把它当做命根 子,要是落在别人手里的确令人心酸。于是,徐颖买下餐馆的问题就显得特别重要。 然而,徐颖在国际长途里有话,买餐馆必须以嫁给彭勃为先决条件,那么彭勃决心 娶不娶她也就变得更为关键。可谭丽苦苦等了彭勃一年多,情真意切的,这有目共 睹的事实也让大家把心悬到了嗓子上。 谭丽私下已经点拨彭勃好几次,餐馆对自己来说无所谓,只要能和心爱的人在 一起,上刀山下火海也心甘情愿。彭勃不能那么想,卖掉餐馆不是为了谭丽,也不 是为了徐颖,是为了义子和赵薇。目前环境最险恶的是他们俩,能为他们减轻一分 负担就是胜利。两百万现金放在义子帐上,对他和赵薇的撤退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一定要让徐颖买下来,这样谭丽可以继续留在餐馆里当经理,又解决了一个人的出 路问题。没了电视剧,王冰平日还是要到餐馆来挣钱,京京和小刚也算有个落脚的 地方。他不得不从各方面进行考虑。要是徐颖执意和自己结婚,那也就只有随她去, 大家的利益高于一切,再说徐颖并非是什么洪水猛兽,只不过有那么一点小小的任 性。因此他在和谭丽话里话外探讨这个问题的时候,把自己要顾全大局的意图几次 透露给谭丽,言外之意告诉谭丽别再一味地在自己这棵歪脖树上吊死。谭丽没有正 面回答,她非要坚持到彭勃最后下决心时再悬崖勒马。 这两天,想通了的彭勃心平如镜,命运已经安排到此,就等着徐颖回来和她谈, 最好是让她无条件买下餐馆,若是非以嫁自己为条件,那么也只好这样去办。然而, 事件巧就巧在最后这两天,形势又喜又忧地有了变化。喜的有徐颖的外汇帐号上四 十万马克已经到位,卖餐馆的问题上有了最令人放心的经济保障。二是刘毅第二天 飞到北京。他所在的部队解散后回到美国,他头一件事就是想到北京,看看彭勃。 让人忧的是王燕居然和徐颖搭乘同一班飞机回北京,按照王燕长途电话上说的自己 想通了,“当年放弃你是自己人生中最大的失误”。 这事真讨厌,撂下电话后彭勃心里就开始发怵。一个徐颖已经让自己为难到家, 可无奈之下和徐颖结合总有不少好的成分在里面。人家徐颖年轻,漂亮,有文化, 有气质,有修养,不就是娇气点嘛!将来随着年龄增大会有所改变。实际上,彭勃 唯一对她不满意的,是她以嫁自己为条件才能买下餐馆,这就不是感情和朋友之间 应该说的话,含有要挟的成分,根本不考虑对方的情绪,意愿。谁能保证将来不会 要挟这,要挟那?日子就没法过。当然,徐颖此举也有她年轻的成分,撒娇,但毕 竟让彭勃为难一阵,彭勃平生最不愿意做的就是自己认为为难的事情。于是显得美 中不足。 可王燕要和自己成家太不近情理。她一向势利眼,为了搞长居,不惜和黄炎同 居。寂寞时,就撇开黄炎拿自己填补空虚。现在见自己条件好起来,才想起动真格 的,和商人有什么两样?整个把自己当成上市股票,不值钱时就抛出,形势看涨就 大量买进,她真做得出来。当初俩人就是互相利用,跟两个人的股份公司一样,各 拿一半利润。赚了钱翅膀硬了,大家要求分家,彭勃的公司大赚,王燕又要求合起 来,仍然共分利润,挺会想的。如果说彭勃和徐颖结合,彭勃至少有一半甚至更多 的乐意,那么与王燕结合就是百分之百的不情愿。首先她的心灵就不是那么可爱, 充满了功利,到时彭勃娶进来的就不叫老婆,是合资单位,处处跟你清如水明如镜 地算计。其它条件更差,虽说王燕属于漂亮范畴,可和徐颖、谭丽等小一点的年轻 人在一起属正儿八经的一位徐娘。别说当老婆从上到下堵心,现在想起这事就肝颤! 这两天,彭勃想起眼前这几位女士就头疼,徐颖铁了心和自己玩命,又杀进来 一位王燕,那儿还有个谭丽,还没提前妻赵薇,怎么都凑在一起?巧得跟书里编出 来的一样。谁承想,就在彭勃准备接徐颖和王燕的头天晚上,又来一个更绝的事, 英特打来长途: “哈罗,我想找彭先生说话。”一遍德文,接着又是一句英语,“我想找彭先 生讲话。” “我是。”彭勃立刻意识到英特,他感到一阵激动,同时联想到自己早就应该 给她打电话,好了伤疤忘了疼,他顿觉疚。 “……”对方没有说话,是说不出来。千言万语,从哪说起呢? “哈罗,英特,你好吗?” “……为什么,你不来电话?……为什么?哇……” 英特的哭声从万里之外传了过来。她太有理由哭了,她不相信彭勃会把她忘掉, 可他为什么不来电话?一定是回国后出了什么事!他会出什么事呢?到北京那天来 过电话,飞机并没坠毁。难道他一直忙,忙到日期过了迟迟不返回?再忙,也应该 来个电话呀。那么,一定是把自己忘了,不定被哪个女孩缠上。可她从刚才彭勃问 的那句“好吗”声调里分明听出他还十分关心自己,说明他心中仍然有着自己。她 不明白,她困惑,她委屈:他为什么不来电话。彭勃这头更热闹,他真想抽自己几 个大嘴巴,早该给人家打电话,还是人吗? “英特,我不好,该死……” “……彭,你什么时候回来?”仍然带着哭腔。 “……暂时……还回不去。”真话。 “……我去中国找你……” “你……来中国?” “我想了很长时间,我要和你结婚。” “和我结婚?那你……” “全想通了,抚养费不是最重要的。……好多话,不知怎么说,你同意我来中 国吗?”期待。 “……同意。”没怎么犹豫,顺口就答出。 “OK,我去买票,一星期之内就能见到你。我爱你。” “我也爱你。” “买到票后给你打电话,亲爱的。啪!”一声吻。 “我去机场接你。啪!”也回敬一个吻。 “……再……见……”似是不愿说。 “再见!”真心想再见到。 撂下电话,彭勃第一个反应是豁出来啦。结婚的事情先放一边,可一定要陪英 特好好玩玩,聊聊。谁也甭想拦着,谁也甭想给英特或自己眼色看,谁敢就和谁急。 不管从哪个角度讲,彭勃敢为英特牺牲任何一个有异议的人。她有资格做自己的最 重要的嘉客,没有她,能有自己的今天?笑话!在英特面前,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 别说王燕,就是徐颖也休想奈何自己和英特关系的发展。换句话说,自己宁愿回德 国重新当第三等人,放弃眼前的一切利益,也不能让英特在中国受一点的委屈。因 为人家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时候到啦。 彭勃一下子轻松起来,主要矛盾解决之后,一万个次要矛盾也无所谓,爱谁谁, 先抓大事。 先是接刘毅,两人没怎么来得及亲热,彭勃就把自己目前的处境和他讲了一遍。 “哥,你到底想和谁结婚呢?”年轻人,干事就是利索,听口气,等彭勃选定 了一位,其他几位就用枪崩了一样,“这事交给小弟我。想多娶咱没本事,要少娶 还能把人给难死?” 听了刘毅这一解释,彭勃反倒平静了许多。是呀,又不是一夫多妻八房姨太太, 谁怕谁呀。这事儿,说不怕,横下一条心,谁也不能把自己怎么着。但要做到心理 踏实,那是瞎掰,眼瞅着,人就全到,开会都没这么齐。不行,还得找王冰,问问 怎么了结国内这些个女士。 “以静治动,你来个姜太公稳坐钓鱼台。所有来的人都要好生接待,如实告诉 对方现状,并把你不能不娶徐颖的客观原因解释清楚,自然就会有人打退堂鼓,少 一个是一个,你说呢?”王冰被咨询后,给他出着主意。 “可要是没人撤出呢?谁都够我喝一壶的。”彭勃想往纵深处问。 “彭勃,不知该不该问,你喜欢这些人之中的哪一位?” “都不错。”彭勃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可目前好像不得不和徐颖结婚,否 则……” “我知道你用心良苦。但你和徐颖的婚事并非板上钉钉的。” 彭勃猛一抬头,惊异地望着王冰。 “你想呀,她一夜之间成为大款,是谁给她带来的?你。她要和你结婚只是想 把这一切都奉还给你,有没有这种可能?” “也许……有吧?” “当局者述。你的事,我现在也搞不太清楚,容我回头给你算一卦。但是有一 条可以肯定,事情要想圆满解决,最好是大家在一起的时候,不要造成在下面你争 我杀的局面。我只要求你,徐颖王燕到齐以后,你摆一桌为她们接风,在这次宴会 上,我想我能帮你把问题处理得恰当一些。” 一架飞机,两个女人,热闹。徐颖先出了机场大厅,见到彭勃和克虎,刚要高 兴,见彭勃没有走的意思,眼睛仍往大厅里望着,不解地问:“你怎么啦?” “还有一位。”克虎把徐颖神到一边悄声说。 “谁?” “彭哥刚到德国时帮助过他的那位女的,赵薇的同学。” “她?她怎么也来了?” “无巧不成书呗。前两天打来电话说坐这趟班机,还说想通了,非要和彭哥有 个结果不可。” “吃了后悔药了呗。” 徐颖当时就愣在大厅里,想发作骂人家几句,又觉得不妥,自己不也是在巴黎 拒绝了彭勃,现在非他不嫁的嘛。在这个问题上,自己和那个女人是站在同一起跑 线上。她回头望着彭勃,彭勃平静地在等待接客的人丛中,双手插在口袋里,一动 不动。徐颖冷静下来后,反而轻松了一些,逆反心理使她有一股非要见见这位抛弃 过彭勃的女人。她已经不在乎这类人物,自己起码比对方有两大优势:一是年轻, 二是有财产。论感情,彭哥和自己还有那位都应该差不多,但硬件对方差不少。再 说,自己以餐馆作为陪嫁条件,彭哥是个讲义气的人,他会为大局和自己结婚的, 起码不能让那个女人把彭勃拉了去,她运足了气。 王燕终于出来,徐颖见她和彭勃没有什么热烈的举动,而是像客人似的象征性 握了握手,然后转身向这边走过来。那女人依然属于漂亮范畴,但毕竟老了,脸上 扑了许多粉,尽量盖过四十岁人应有的皱纹,和自己相比大了十多岁,优势是谈不 上的。徐颖告诫自己一定要做到大度,让对方有一种与自己相比不在同一水平线上 的感觉,千万别激动,乱了方寸。 然而,感情这东西,理智总是背后操作的,一但刺刀见红,针锋相对,谁也把 握不住。 “这位是徐小姐,也是刚从这趟飞机上下来的。她是王燕,我在德国时的战友。” 彭勃不得不介绍。 女人看女人,眼睛就不是眼睛,是显微镜,是x光机。王燕立即就明白了对方怎 么回事,但姜毕竟是老的辣,她不紧不慢地向徐颖伸过手去:“徐小姐好漂亮呀。” 徐颖丝毫不示弱,很快地找了一句既得体又挖苦人的话:“哪里,十几年前的 您要是站在这里,我会逃之夭夭的。” “徐小姐真会开玩笑。”王燕凄楚地一笑,想反击又没什么可说的。对方明摆 着向自己挑战,话外音不是说十几年前的自己在时她。对她现在就满不在乎吗。说 实话,徐颖的出现她是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她更没有想到自己前面还有谭丽、英 特之类的挑战者。她随着大家往外走的时候在想,自己看来只有在德国帮助彭勃度 过了一段最艰苦时光的优势。早知今日,还不如当初要了孩子,砝码也会加大许多。 在车上,徐颖自认为胜利,便没有什么举动,随便和克虎聊着别的。王燕倒是 想卖弄一下自己和彭勃的渊源,让对方知道一点厉害,便说:“彭勃,你现在胖多 了,是不是嫌在我那三个月没给你什么好吃的?” “怎么会?”彭勃有点慌,不知对方什么用意,实心实意地解释着,“主要是 回国后没有体力工作,养的。” 徐颖别看跟克虎侃大山,但王燕的话却听得真切,她的注意力始终没离开过来 自弗莱堡的女留学生。听了王燕的卖弄,徐颖把和克虎聊德国的话题一下子转到法 国上: “彭哥,你到巴黎在我那住过。你有发言权。我问你,虽说德国比法国富,每 个城市都很漂亮,但没有一个城市能和巴黎比,你同意吗?虎哥刚才一直问这两个 国家哪个好,我意思是不要看哪个国家好,主要是看你居住在哪个城市。我真应该 让你留在巴黎,多体会体会。” 卖弄,真正的卖弄。别看你在弗莱堡和彭哥怎么着,我在巴黎也有那么一段。 弗莱堡比巴黎,那真是小巫见大巫。王燕从来不知道彭勃去过巴黎,更不知在巴黎 还有这么一位女相好。整个嗓子被噎住似的说不出话来。徐颖并没有因为对方缄默 而罢休,既然你开了卖弄的头,就甭怪我将你打倒,再踏上一万只脚。 “彭哥,我的所有资产、股份,还有餐馆,全是你的。我可不是瞎说,虎哥可 以作证。” “这怎么可能,那可是一笔巨大财富呀。” 彭勃似乎听出徐颖和王燕在较劲儿,立刻明白了,开始配合起徐颖,说给王燕 听。为什么不呢?王燕是在这几位女士里最应该首先淘汰的,原因是自己和谁都有 感情,唯有王燕是在互相利用,而且从认识的那天起,俩人谁也没有从结婚这个角 度出发去处理双方的关系。和王燕嘛,要说互相帮助最为合适,你帮我熟悉了德国 环境,我帮你解决了空虚,如今你突然蹦出来要结婚,就差了一截。 听了徐颖刚才的话语,王燕的心基本上凉了一半。首先对方摆出了玩命的架势, 针锋相对。二是对方的硬件一点不比自己少,还要多,不仅有和彭勃在国外的缘分, 而且还是位女大款,长得又漂亮,又有气质,相形之下,自己跟个小丑似的,花了 这么多钱买了机票,闹半天就为了现这个脸来。她不敢说话,不想让对方因自己哪 句话不知深浅又拿自己找乐儿。 徐颖是何等聪明人,见王燕软下来,话锋一转,和克虎又聊起北京的天气,多 么,冶人,多么让人舒畅。马达声声,载着大家奔向市内。 “彭勃,咱们现在去哪儿?”过了三元桥往市里开时,王燕问了一句。 “我在徐颖的餐馆里摆了一桌,一来为你和徐小姐洗尘,二来为赵薇饯行。” 彭勃故意强调餐馆是徐颖的,事实也是如此。 “赵薇要去哪儿?” “深圳。” 彭勃不想说得太多,他只想在吃饭时,大家全在场的情况下,把憋在自己心里 好多天的话说出来。 “赵薇姐是不是和义子哥一起去?”徐颖刨根问底。 “是的。” “能不能不走?咱们有许多地方需要他们。” “也许你能说服他们。” “为什么?” “因为你是老板。” 彭勃说完,把脸扭向别处,意思是不想再谈。徐颖和王燕都有话要问,见他这 般态度,也就缄口不语。 到了谭丽的餐馆,大家下车,徐颖自然是和谭丽又搂又抱地亲热一番,王燕只 好干看着。待彭勃介绍王燕给谭丽时,谭丽态度就降下来,不冷不热地和她握了手, 嘴上只说了句“久闻大名”之类的话。大家来到雅间,彭勃又把王冰、刘毅介绍给 王燕。赵薇和义子还没来,谭丽让小姐上了茶,让落了座的大伙们先喝茶等待,然 后自己推说到厨房看看这桌的菜,走了。 克虎见谭丽神色不对,跟到厨房。 “克虎,看来我在这没几天了。” “为什么?” “我想走人。这里不适合我呆下去。” “你打算去哪儿?” “不知道,也许先回莫斯科。” “不管你走到哪儿,我都跟着你。” “你……” “你不需要一个人来保护?” “你……什么时候开始这样想的?” “早就想了,只等你需要。” “……明白了,克虎,要是有我走的那一天,一定叫上你。”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好啦,你去帮我到门口接赵姐和义子,他们也快来了。”谭丽靠在墙上说, 显得很疲惫。 克虎二话没说,转身出了厨房。谭丽倚在案子边,望着他的背影,想了很多很 多。她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自己始终在追求可望而不可即的事情,也许从一开始就 是个错误,起码很累很累。 赵薇和义子来了,他们和王燕见面打招呼,根本不像二十多年的老同学那么热 情,甚至不如和徐颖那么真诚。 “谢谢你在德国关照了彭勃。”赵薇和她握着手。 “哪的话,应该的,咱俩姐妹儿多年没说的。” 这话连王燕自己也没底气,口口声声说是姐妹儿,和人家前夫一见面就睡在一 起,所以表情上无法自然。赵薇见她也是激动不起来,自己把前夫介绍给你,让你 帮他,渡过难关后还指望和前夫重归于好,没想到肉包子打狗。热情劲儿当然不如 见徐颖和谭丽,那是人家彭勃自己认识的,就算自己和彭勃没离婚,彭勃要是喜欢 上她们之中的谁非要和自己离婚也没脾气。但你王燕不一样,性质不同。义子见到 老同学王燕,本想礼节上热情一些,但他做不出来,握手时总是皮笑肉不笑的,让 人难受。他赶紧随赵薇和每一位寒暄着,显得挺忙,就没空儿和王燕说上几句,从 面上讲他想和王燕叙叙旧什么的,可他做不出来,他不能保证自己很坦然,那样还 不如不去做,以后会有机会长谈的。王燕一个人坐在那,所有人都对她有成见,她 看出来这是一场鸿门宴。她很快后悔自己来这里,熬着吧,她希望这顿饭快些结束。 这桌酒席吃的就困难十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赵薇和义子反正是要走的 人,对这桌人的情感角逐不感兴趣。谭丽关注着彭勃和徐颖,她明晰彭勃从各种角 度出发都有可能宣布自己和徐颖结婚,她只等着彭勃发话,然后自己就离开这个城 市,她已经做好精神准备。徐颖总把目光盯着王燕,看对方手中到底还有多少张牌, 不管有多少,也要将对方打败。克虎也注视着局势,彭勃一宣布跟谁,谭丽都肯定 要去,到时自己提出辞职跟了谭丽,彭哥不会反对。王冰观察着同桌的几位女士, 赵薇、谭丽、王燕、徐颖,桌底下用手指掐了无数通彭勃可能跟她们几个人中的谁, 都没有结果。当然,不管跟谁或者不跟谁,自己也不会说出来,因自从把义子的大 生意算错之后,就算栽了跟头。尽管义子说是自然灾害来安慰自己,但真正的高手 是要把一切可能都算出来的。刘毅却观察着所有人,也等着彭哥向大家透露过两天 英特要来。这无疑是个重磅炸弹,肯定要在大家心中掀起风浪。在刘毅看来,谁也 没有英特那么多更应该和彭勃结婚的理由,可以说现在彭勃的一切包括徐颖的一切 都跟人家英特有关。人家帮他渡过了难关,人家解决了他精神上的苦闷,人家带他 出去玩时认识了马库斯,才有了这会儿的他。可彭哥为什么迟迟不向大家说过两天 还要接待另外一位客人呢?刘毅心里一个劲儿地生闷气,除了大家礼节上的互相敬 酒之外,他不住地自斟自饮着。可他哪是憋得住屁的人?要不他就不会惹得彭勃在 夜总会辞职。 终于,酒精把刘毅烧得差不多了,所谓酒壮人胆,刘毅忍不住,趁大家精神比 较集中的时候,问了彭勃: “彭哥,过两天英特来,你打算把她安排在哪住?然后怎么对待她?”刘毅像 小舅子一样质问姐夫,他要为姐姐的利益勇敢地奋斗。 爆炸了,彭勃没有埋怨刘毅,他也是鼓了几次勇气想说出来。既然刘毅帮自己 捅开了这层窗户纸,那么只好面对这个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我当然要亲自陪她在中国玩玩。” 大家顿时被坠入五里雾中,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还是王冰反 应快,立刻明白自己早已算出的另外一个洋女人就是刘毅所说的英特。事情已经避 免不了,自己有义务帮彭勃理顺这个头绪。 “刘毅兄弟,你说的这位德国女士,是不是后期一直帮助彭勃的那位?”她用 了帮助,而不是同居,她觉得自己只能用这个词。 “正是。”刘毅的酒劲上来后,又有王冰接着这个话茬儿,不想慷慨激昂已经 不可能,“彭哥后期在吉森过的那段日子,吃的那苦,玩的那命,我基本上都看到 了。要不是英特始终陪伴着他,每星期从弗莱堡开车来温暖他,彭哥的精神早就崩 溃掉。再刚强的男子汉,也经受不住在那种举目无亲的国度里的孤独和寂寞。外国 人的白眼,口袋里的空虚,生理上的需要,心理上的压力,没有一个忠实于他的好 女人是排遣不了的。有了英特,彭哥才没有在赌赢了大钱之后天天去烂赌,才没有 像咱们当兵的一样去逛妓院,才没有去到匈牙利当大哥大卷入黑社会……” “刘毅——”彭勃急忙制止他,他不希望刘毅说得太多,尤其是当着这么多朋 友的面。这倒不是什么自尊心在起作用,而是觉得没必要解释和说明过去,那已是 一个完成。苦也罢,好也罢,赖也罢,都无须再重复。他不想用任何方式让人怜悯, 人生就是过程,沉湎于往事的辉煌和失败是没有意义的。即使面对复杂的现在和模 糊的未来,也应采取散淡的态度,不用太刻意,太执著,一切都应听其自然。实际 上把英特的事替自己捅出来,刘毅已经完成了使命。 “不,彭哥,你就让我说个痛快吧。按照我们美国兵的性格,这时不让我说话, 就要掏枪了。” 接下来,刘毅一口气,把彭勃离开王燕以后,英特怎么收留了他,怎么帮助了 他,怎么大家一起认识了马库斯,英特每星期怎么来安慰他,乃至和菲律宾人打架 玩命儿,一古脑地全讲了出来。讲完之后,他才抓起一整瓶啤酒一饮而尽,然后点 上一支烟,躺到雅间里的沙发上呼呼地往外喷着酒精。 赵薇听了刘毅对英特的介绍和彭勃在外面吃了那么多的苦,早已和别的女士们 一样擦起眼泪。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如果说过去一年多里,当彭勃的每一个信息传 过来时,她都曾那么强烈地产生过抱怨、怨恨,甚至是想恶意报复一下的心理,那 么今天都觉得冰消雪化了,而觉得有些无地自容。自己和彭勃生活了那么多年,竟 然没有进入到他的内心深处。在丈夫这个沉静而倔强的面孔后面,跳动着的是一颗 不甘寂寞、不甘人后、忍辱负重、顽强追求的灵魂。她觉得自己很可怜渺小,包括 自己这一年多来取得的所谓成绩,甚至和义子之间的关系,是不是值得肯定,她甚 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属于庸俗的那一类。她顿时认为自己有必要重新反省一下和重新 认识一下身边的一切,更重要的是要重新认识彭勃,他和自己离婚是怕拖累自己还 是别的,都要仔细考虑,而彭勃很可能不是为了到花花世界才和自己离婚的。 徐颖在刘毅的整个叙述中,不由自主地把眼睛轻轻合上。她以一种难以言状的 悔恨心情,认真地检索着这一年多时间里的几幅记忆犹新又终生难忘的画面。那是 多么鲜活而生动的场面,就像刚刚发生过的一样。都说后悔药难吃,要是有的话就 是再难吃自己也要把它吞下去。她是宁愿抛弃眼前的一切和彭勃回复在巴黎的暂短 而又甜美的时光。一失足成千古恨,自己没有挽留他,在他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 己竟然为一个所谓表面化的绅士拒绝了他。可人家彭勃呢,一旦自己倒霉,便伸出 热情的手,不记前嫌地帮助自己渡过难关,才出现了目前发达的局面。可自己又是 怎样对待他的?偏偏以这些荣华富贵作为条件要挟他娶自己。是不是自己忒自私, 忒功利,忒卑鄙?自己有什么资格独自享有他?你曾经帮助过人家什么?你有什么 脸面去和那个叫英特的女士相比?谈到帮助,是人家彭哥从火车上就开始帮自己, 一直到今天。不能再往下想了,人家彭哥是条汉子,买餐厅为了帮助义子和赵薇, 人在江湖,谁能离得开朋友?自己不能以任何条件为代价,要求他做这做那,应无 条件服从彭勃也是大家的利益,将餐馆买下。至于彭勃对婚姻的选择,当然也要尊 重彭哥的意志,他要选择英特,自己举双手赞同,但那个叫王燕的别掺和,她要想 插上一脚,得先过自己这一关。徐颖想开了就平静起来,她没有再为难彭勃,而是 在席间的一个角落,深情地望着彭哥,她觉得他此刻特完美、特绅士、特高大,自 己和他一比简直一文不值。 义子听了刘毅的介绍却是另外一种心理。首先是心里踏实了不少,彭勃和英特 的关系算得上同甘共苦的患难之交,英特对他有一种近似救命的大恩大德,彭勃对 人家也是从先前的利用到后来的真心实意,所以人家万里来寻夫,并且舍弃优厚的 待遇也是合乎情理的。当然,出现了这么一位有竞争力的女士,自己与赵薇和彭勃 的关系就要好处理得多。同时,他不由得对彭勃产生了一种敬意,这家伙还真够男 子汉的,落魄成什么样了居然能招来像徐颖、谭丽、英特这样出色的女士们喜欢, 而且看情形都是女的主动。这事儿若是放到自己头上,保不齐也会和她们发生什么。 什么坐怀不乱,什么无动于衷,全是书里的漂亮话。在这种环境下,彭勃做得不为 过,而已让人同情。消除了顾虑的义子此刻对彭勃的印象越发好起来,他见场面有 些冷,不住地张罗着大家喝酒。 最能理解彭勃的是克虎,他在国外混了那么长时间,感触当然比别人更多更深。 刘毅的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自己要呐喊出来的。哪个出国混世界的人不是身 揣一本难念的经?在国内的人能理解一半就算不错,他们谁也没有一个哥们儿为混 世界在国外捐了躯的感受。彭哥就有资格受自己尊重,他不仅有失去战友的感受, 还有为战友冲锋陷阵的精神。那真是一场梦,不堪回首的梦。他像找到知音一般不 断地和彭勃刘毅碰杯,大口大口地灌着啤酒。 王燕这会儿早已心平如镜。从下飞机到坐在这里吃饭,看见几位女士的眼神, 就什么全明白了。她及时地修正了自己,她不得不重新考虑此次回国的目的。她不 喜欢卷进这个漩涡,此地水深,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而且她迅速地衡量了自己,凭 实力和徐小姐、谭女士比不上,特别是将人逐出家门的劣迹,这完全不能和始终如 一对他好的女士们相提并论。特别是那个叫英特的,闹半天彭勃离开自己当夜就奔 了人家家里。这太不符合德国人气质,太难让人理解。彭勃住在人家家里,不但没 有被驱逐,人家还满世界追他,竟然追到中国。没法比,自己要是不自量力再有想 法,所有人都会群起而攻之。得啦,撤退。死了心的王燕这会儿竟有些满足,那就 是自己曾经得到过彭勃,而且那么热烈地朝暮相处。有的人可就要惨些,肯定会有 这辈子也没机会沾上他的人。越来越轻松的王燕,这时竟采取了隔岸观火的态度注 视着事态的发展。 相比之下,在国外生活过的谭丽,却是另外一种结论。首先她认可英特做得对, 换了自己也同样会善待彭勃的,带彭勃回德国也都可以理解。但她和彭勃更多的还 是性,这不代表真正的爱情。他们之间,是从生理上的谐调逐步达到心理上的统一, 这个自己在国外见过多了。而自己从一开始就强烈地爱上一个男人并没有指望得到 回报,这才是最难做到的。她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以俄罗斯人的方式方法与这个 日耳曼女人沟通,向她说明一切,对方会明白的。这其实是个不太难解决的难题, 她有这个信心。 在座的人里,只有王冰冷静地独饮独酌。她没有任何思想包袱,也没有思考那 么多。她不时地瞟一眼彭勃,觉得他比义子、小赵、克虎、刘毅甚至自己丈夫,都 更像个男人,怪不得那么多女人都接二连三地为他所倾倒。假如自己独身一人,说 不准也会掉进去,甚至比别的女人来得还要强烈。她此刻多少有些伤感,自己以往 的婚姻算是怎么一回事?整个一杯白开水,同床异梦,各自心安理得地在不同轨道 运行。而和彭勃这样的人在一起,就会有滋有味,因为他总是不满足。跟这样的人 过上十几年,哪怕过上几年,也要胜过温温吞吞地和人过上一辈子。特别是最近十 年来,随着自己对易经研究的深入,就越来越看淡了许多事情,包括爱情、婚姻和 家庭。一切都离不开一个缘字!自己这半辈子,给别人算过太多,都只是马马虎虎 推过大运,连流年都没仔细算过。但有一点却是很明显地在自己四十一岁时将要发 生,那就是婚变。当时自己算出来后很反感,就没心情往下算,不想把一切都搞得 很详细,所以自己一直推崇郑板桥的难得糊涂,在这个意义上,真是人生的一剂长 寿良药。 看到大家的表情各异,彭勃的心里仍然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他不知 道以后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只有一一地去处理。人生本来就是战场,只要不违背做 人的准则。自己混到这步田地,为人准则已经不敢奢谈严格,但义字当头他还是念 念不忘的。人,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人,总得互相帮助吧?自己过去这么做,今后 还要做下去,自己和徐颖还有许多不了解的地方,首先由于时代不同,思维上。经 验上、观念上各种差异将来都要反应出来,那时也只好将就着过,多没意思。只要 徐颖不为难自己别人就好办。谭丽是个顾全大局的人,这也正是她的可贵之处。英 特来的期间,谭丽不会给自己添乱,自己在表面上也没有欠她什么东西,欠她的只 是一年多她对自己乌托邦式的精神恋爱,严格意义上说自己不应该为此负责。但, 人心都是肉长的,对于如此深爱自己的女人,假如真不能同她结合,就不仅是无动 于衷的问题,自己将对她一辈子都有负债感。嗳,随它去吧。剩下的就是王燕,对 于她自己是狠得下心的,自己与她结合,有一点可以肯定,决没有好下场。对她的 政策,就是打到南天门,打到阎罗殿,也决不能妥协。这时的彭勃,顾不上别的, 每想通一个问题,就灌一大杯啤酒,他不知灌了几大杯。他希望能像自己想象的那 样,所有的问题都能处理好,千万别影响目前良好的局面,眼下是自己这辈子以来 最好的转机,多么难得,可不敢再失之交臂。过去,自己像个蚂蚁似的到处去觅食, 不惜跋山涉水到欧洲,恨不得找到食物搬回窝里,搬回窝里的食物哪怕够吃一辈子 的!也不意味着什么。义子本身是个例子,他的财产不算少了吧?可一旦遇上天灾 人祸,便什么全没有。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自己不仅要把食物搬进穴里,还要搬 进一个稳妥的地方,否则不定哪天,发大水了,或者天敌来侵,毕生心血毁于一旦。 这时,席间不知谁建议让王冰给彭勃算一卦。 一阵噪乱。王冰见目标集中在自己身上,有些慌,下意识地问了一句:“算什 么?” “算彭先生的事,他现在财源滚滚,桃……”义子本想说桃花运连台,怕又不 妥,赶紧改了词,竟然说道,“他现在可是‘杠上开花’呀。” “哪呀,说这个惭愧啦,要算,就算义子他们这趟南下兴许到那就来个‘天和’。” “我,‘天和’?”义子凄楚地笑,“打一辈子麻将,到了来个诈和,现在狼 狈得十三不靠。你们说这麻将打得,多背气。” “我也好不到哪去,这回起手牌不错,可上家盯,下家吃,对家碰……”彭勃 也苦笑一下,怕说多了伤众。 “那就更该算,大家同意不?” “同意。” 连起哄带架秧子,人人来了情绪。还有人建议光给彭勃算婚姻,特别是英特来 之后的事情,得到大家的认同。王冰抗不过去,静了一下心,喝一口酒,夹了口菜。 之后便闭上眼睛进入角色。 她这次没用以往的小六壬、四柱、六爻来掐算,而是换了传统的梅花易数。也 许是一种心灵感应,她突然觉得今天非用这种方法不可,才会更加准确。她按方位 卦,又按时间推出变卦,不禁大吃一惊:彭勃果然要和英特结合。慢,她用互卦再 次验证,更确认了这一点。所有的卦象都反应出一个精确的结果,百分之百的灵验, 她很少遇见卦象如此鲜明的,并且所遇上的全都验证过。她不由得用眼光扫了大家 一圈,人家都用期待的眼神望着自己,义子、克虎还有刘毅,见她半晌没作声,光 在那闭目凝思,急切地催她快说。她当然不能说出来,否则非要炸锅不可。徐颖会 不会大闹?谭丽会不会伤心欲绝?王燕会不会羞愧得逃之夭夭?赵薇会不会尴尬? 那就不可收拾,打死自己也不能说。可眼前这局面又不能不说,采取什么方法呢? 她又飞快地掐了一遍英特和这几位女士见面后会不会剑拔弩张,得出的结果:赵薇 会把英特当朋友;谭丽会把她当嫂子;徐颖则会管她叫姐姐;王燕会咬牙切齿恨不 得决斗。再看看自己,把她当妹妹。这基本上属于比较理想的结果,当然,除了王 燕。这时,王冰才十分有把握地说起来: “在座的各位都是朋友,老朋友也好、新朋友也罢,今天大家能坐在一起,就 是缘分,卦嘛,已经出来,而且反反复复推算了几遍,直截了当地说,结论已经有 了。但我不想说出来。古人云:天机不可泄露。我之所以不想把卦底提前告诉大家, 是为了大家好。” 这一番话,把大家的胃口都吊了起来。所有的人都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等待她 下一步说什么。王冰不是有意卖关子,她迅速在脑子里措辞,怎样才能处理好问题。 “从卦象上看,那位德国女士三十六小时以后到京。谁愿意去接,自然会去; 不愿去接自然不来。接到后,我建议在这里摆一桌为她接风,吃完饭后,我想结果 就出来了。好了,谢谢大家耐心地等待了那么长时间,并请大家原谅我只讲这些。 事后,希望谁也不要刨根问底,我会觉得很无聊。本来算卦就是酒后的余兴,说它 准,义子的破产就没算出来;说它不准,高文等等事情又是早在预料之中,权当我 为大家添点雅兴吧,最后我祝愿在座每一位都能找到自己的幸福,有一个很好的归 宿。再次感谢大家……” 王冰说完后,吐了一口气,她顿时轻松了不少。但整个空间又被一种神秘而又 神圣的气氛笼罩住。所有的表情都被定了格,一时间大家都被未知的明天牵制住自 己的思绪。彭勃更是迷离,他只觉得明天将是一个新的开始,但最终的结局会是什 么样子,他还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