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告别之夜 也许,这是最后的疯狂。当林静在歌剧院的舞台上声情并茂地演唱着托斯卡的 咏叹调《为艺术为爱情》的时候,她的脑子里不合时宜地闪过了这个念头。几乎与 此同时,她的心一阵痉挛一阵痛。没有人可能察觉她此刻的心情。歌剧院仿佛一个 封闭式的小世界,而来听歌的人多半也是为了寻求生活中的“另类感觉”。真正的 艺术真正的爱情,在大上海这座繁华现代的大都市里,恐怕只有在小说中,在歌声 里,才被安排在它们应有的位置上。歌剧院里灯光幽暗,即使是相邻的听众,相互 也看不清对方的真面目,而人们此刻也正被舞台上的林静深深吸引,身着豪华紧身 白色拽地长裙的她,在一束蓝色光环的照耀中,显得如此皎洁、如此纯情、如此神 圣! 掌声响起来,响起来。林静眼中闪着晶莹的泪花鞠躬答谢,而她的目光却朝歌 剧院前排的座位望了又望,高远没来!她立刻心绪不宁起来。追随着她的蓝色光环 将她定格,最终将她放弃,灯光渐渐又暗了下来。 林静到后台匆匆换装,她背着包推开剧院的大玻璃门,急急跑下高高的台阶。 这是九十年代初早春的一个晚上,料峭的夜风迎面扑来,她不由打了一个寒颤。但 她想到了未来,又微微昂起头,一阵风过,她的长发在风中扬起,她忽然又有了意 气奋发的感觉。 林静来到城市青年广场。时候不早了,广场上的人十分稀少,但街灯依旧璀璨。 林静一眼望见了高远,他坐在白色古罗马式凉亭下的水池边,目光焦虑地东张西望。 他的身旁停放着那辆她熟悉的永久牌自行车,最老式的那种,很旧了。她曾经无数 次地坐在他的自行车后架上,抱紧他的腰,或者上下左右地摸他的后背。这种回忆 带来的是一股致命的温情的袭击,她的身子下意识地摇晃了一下。这时候,高远也 望见了她,“林静——”他向林静挥了挥手。 林静也挥了一下手向高远奔去。 林静微微喘着气站在高远对面,“你今晚为什么不来看我的演出?!这可能是 我最后一次唱托斯卡的咏叹调了!”她嗔怪道。 高远没有像往常那样迁就她。他沉默着,目光里也是嗔怪,但内容不同。 林静意识到了什么,不再说话,一屁股坐在高远边上,故意在两个人的中间, 空了一段不大不小的距离。她想当然的是,一贯疼爱她的高远,会主动消除这段距 离。 高远一动不动地沉默着,他的心事太重,已经没有心思顾及这样的小把戏。而 且这种时候,这样的小把戏也失却了往日的意义。 林静受不住这种气氛。终于向高远靠拢过来,依偎过去。她在高远怀里幽幽地 说:“高远,我明天就要去美国了。到了那边,我不知道能不能再唱歌……也许, 这辈子再也不会唱歌了。” 高远听着,不开口。他好像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合适。 林静抬起身子,两手托腮,目光望着远处说:“我那两个去美国学声乐的同学, 其实,现在都不唱歌了。一个在饭店里端盘子,另一个跟老外结婚做家庭妇女了… …” 高远突然不满地打断她:“那你还跑到美国去干嘛?” 面对高远的责问,林静反而理直气壮起来:“干嘛?自然是向命运挑战罗。我 想换一个活法试试看。看看能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高远无言地望着林静。复杂 的目光中,充满了深深的忧虑。 林静款款回忆:“你还记得吗?我们俩第一次约会,就是在这个地方。” -------- 深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