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交易(1) 交易 文联是一个半机关半事业单位性质的群众团体。这从它的人员编制上便很好 体现了。差不多一分为二的行政编制和事业编制,我属于后者,属于后者的原因 是因为我选择了组联部而非办公室。我们这的组联部和办公室同样都是清闲的, 更多的时间是读书、看报、喝茶、聊天。所谓组织联络其实徒有虚名。文联的全 称是文学艺术界联合会,我们组织联络的便是文学艺术界的人士及活动。下面设 了很多的协会,如作协、音协、美协、书协等。在这所城市里,作协的会员不多, 每年大体就一两次笔会或研讨会,而和美术、书法有关的活动却相应多些,如在 每年的六月一定会搞一次大型的书画展。这样的书画展几乎每年都是为日本代表 团准备的。这所城市和日本的富岗市是友好城市,富岗市每年在六月份都会派一 支由工、农、商、学组成的代表团来该市友好交流。说是交流其实就是旅游。我 们的这次书画展便是接待友邦的一项内容。 这些天,我一直忙着向书画会员们发函,然后收取作品,登记。直到今天, 我们还要将这些书画作品悬挂于展厅的四壁。我们临时租用的这个展厅是群众艺 术馆许久荒置未用的大会议室。我和我们的头儿季忠义正在将室内的桌椅向外搬。 季忠义一会儿找个借口出去一会儿,我们的工作进展缓慢。除了搬运桌椅还要清 扫厚厚的尘土以及刷洗窗玻璃,工作量是很大的。所以,我就建议,应该去雇几 个民工。他可能认为我想偷懒,便用民工要价太黑来搪塞我。他在试展厅内的灯, 结果有几个不亮。他让我去找个梯子来。 我和艺术馆传达室的老师傅将梯子抬来了,季忠义正开了扇窗向外眺望。我 对头儿季忠义的感觉可以说是厌恶。从我上班的第一天起就认定了这一点。他向 我自我介绍,我叫季忠义,这名字有点俗,是吧?我们周围的人都是文人骚客, 建议我改名字,可我说,文人都他妈的故弄玄虚、哗众取宠,我这“忠义”二字, 才是真正的鹤立鸡群,不同凡响,你说是吧?我说是,季老师。他就斥我别叫季 老师,叫忠义,忠义。我就说,好,忠义兄。于是忠义兄便向我大侃特侃这儿的 关系之复杂,帮派之分明,要我审时度势,最好是跟定他。我听着他喝茶吧唧嘴 的声音便厌烦,还得躲着他不时飞溅的臭沫。最令我无法忍受的是他打的官腔, 就像喉咙里噎着一口痰的干咳,啊啊半天也吐不出一口痰。当然他对我一向蔑视 的,只是在杨步升来看我的时候才会表现出一点亲切。还教导我向小杨学习,才 会有出息。他当然清楚小杨的位置以及家庭背景,但对小杨常来看我且态度谦逊 深表疑惑。我就说小杨是我同学,他对谁都这样。 看样子季忠义今天是准备让我一个人出苦力了。我在架梯子的时候,他一直 眺望窗外,头都没回。 我把梯子架好了便喊道:“忠义。” 他头没回也没言语,我又喊了两声,他才没回头地说道:“啥事,说!” 我心里憋不住笑地说道:“我有恐高症,登高不能超过两米,小时候落的病 根。” 他半天没理我,看着窗外,终于转过来走到我身旁,不大情愿地说:“我说 你小子啊,就看不出我的心思?啊?我不是想多省几个,加到你那份上。既然这 样,你去找几个民工吧。” 我在找民工的路上,心里想,王八蛋,你也太抠门儿了。与其说是我们部门 组织这次书画展,不如说是给自己创收。因为将代表团拉到这儿来的目的,就是 让他们买字画。日本人不是有钱吗?那就来扶植一下我们的文化事业吧。我们将 从售出的每张作品中提成,提成的比例不等,但很高,这是由季忠义单独掌握的, 虽然季忠义一再向我打马虎眼,但我心里还是基本有数的。他曾向我许诺我将得 到1000元(相当于我当时半年多的工资),而他自己拿2000元。我当时的估计是 至少会提到一万元,至于他如何上报上交我是不清楚的。 我和几个民工一起折腾到很晚,才身心疲惫地回到家里。落雪躺在床上都快 眯着了。 我刚往床上一坐,她就兴冲冲地说:“市教委给了我们校几十套房子……” 没等她说完我就打断问:“有我们份儿吗?” 她笑着纠正我:“不是我们,是我!”她一指自己接着道,“市教委给的是 新楼,没有我们的份儿,但会因此腾出一批旧楼,估计有希望。” 我就说:“那好呀,我们要有自己的房子了。” 她马上将了我一军:“好是好,可我们将面临另一个问题——钱。钱从哪儿 来?” 一提钱,我的头就有些大,我们俩个人底子空,根本就没什么积蓄,现在的 银行存款才刚刚超过四位数。落雪还在一旁跟我嘀咕,我就说,今天装展厅太困 太乏,我必须睡了。 两天后,书画展结束了。跟预期的差不多,我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我们部门的 大致收入,应该在一万二千元左右。可季忠义在偷偷交给我一个牛皮纸信封的时 候,却一脸沮丧的样子说:“小孙,这次画展搞得不太理想,我们的收入打了折 扣,除我们部门要提留六千元作为下半年的活动费用外,主管我们的王主席还要 拿大头儿,至于你的……唉,你自己看吧。”我当时什么也没说,接过牛皮袋便 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