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下午和倪扣一起逛街,大小姐笑得一脸甜美,“我哥公司福利不错吧,请假够 方便吧。” 段旖旎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倪家兄妹实在不太像是一个妈生的,在她的印象里, 倪泽熙一直是一个冷峻到冷漠的人,待人处事往往是亲切有之,其实疏离。 他在工作上张弛有度,平时连对待大厦清洁工都彬彬有礼,不要求下属日夜操 劳,早生华发,但是你一定要适应他随时可能安排出的紧锣密鼓的工作节奏,他绝 不养摸鱼混日子时刻都无用武之地的闲人,也绝对不会拱手把看上眼的商机让给别 人。裁减冗员、打击商场竞争对手他都是著名的“心狠手辣”,所以碰上加班他也 是以身作则,最后一个走出公司大门。 而此刻站在她面前与她同学四年的倪扣,心思却单纯明净,也是她唯一一个称 得上是朋友的人。 她从不肯轻易交朋友,因为太知道自己的贫乏,不知道别人会贪图自己什么, 也不想无意地平白欠下别人什么。既然猜不透,便不以感情为借口去捆绑在一起, 她最不耐烦求学期间故作亲密地与人搭伴逛街吃饭分享秘密,因为不必要。自己承 担不起旁人的信任也不能信任别人,本质就是自私的,所以直到现在也只有倪扣算 得上是朋友,也许是因为她百折不挠地站在她身边不曾因为她的寡情薄凉而退缩。 坐在一家国际知名的时装店内看倪扣一套套衣服试过,旖旎大呼“受罪”的对 她横眉冷对,“你要不要每套都试啊。” 倪扣却不以为意,一边让一位导购小姐帮她拿下一套衣服一边让另一位店员给 她倒水,“马上就是我的生日,来不及定制礼服从法国空运过来了,只好一套一套 的试,一件一件地挑啊。” 旖旎冲她做个鄙视的表情,故意哀叹道:“真是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啊, 你要不要这么奢侈的,小心人神共愤。” 倪扣做个鬼脸,骄傲地一仰头,进试衣间去了。她喝口水,继续翻看时装杂志。 这个世界,麻雀想尽办法锦衣华服变成凤凰,凤凰肯定不愿意尘霜满面成为麻雀不 是。人的阶级,生活方式还真是以隐形的方式划定了界限呢。 一边的导购小姐在旖旎的目光停留在某件时装图片上超过三秒钟时抓住时机在 她耳边游说:“小姐,这件紫色礼服很适合你,你身材修长,肩形漂亮,最适合这 类削肩礼服,你要不要试试,我们店内正好有你的SIZE。” 她微微一笑:“不用。”真厉害,她今日穿的还是肥大的圆领休闲长衫呢,她 居然也能看出她肩形漂亮。 导购小姐还想说什么,她的手机铃声适时响起,是倪泽熙。 “在哪里?”他的声音隐隐地透出几丝倦意,想必又是高强度运转的一天吧。 看看时间,5 点半,难道他好兴致地想约她一起吃晚饭。“在国贸大厦这边。” 她如实回答。 “六点钟赶来……”他说了个日本料理店名,不等回应就挂了电话。 那厢倪扣出来刚在镜子前面转了个圈就被旖旎抓着胳膊说抱歉,气得大叫“段 旖旎,你好小气,说好今天请我吃大餐的。”旖旎拽她出门,高举右手拦车,把她 和一堆购物袋塞进去,笑道“你哪天没有吃大餐,改天再说。” 匆匆赶到倪泽熙说好的地点,在和服美女的带领下进入一间颇有特色的日式包 厢,听见倪泽熙正和几个东洋鬼子用日语哈拉着。 她点头欠身表示了一下歉意,满满一杯清酒已经被客户伊藤先生递到面前来, 肥腻腻的脸上尽是让人倒胃口的色迷迷。 “来,段小姐,迟到的人先罚三杯。” 看看倪泽熙,他显然没有英雄救美的打算,悠闲地伸筷夹了一块生鱼片蘸蘸芥 末放入口中,她只好屏住呼吸一饮而尽。 是谁说清酒不呛人的,旖旎暗自在心里咒骂,还没缓过神来,伊藤的第二杯, 第三杯罚酒已经接踵而来。她心知倪泽熙的不在乎,又记起这个伊藤事关一笔数目 不小的生意,就不做无谓推辞,我自举杯向天笑地一一灌进腹中,自觉很有些悲壮 的意味。 “段小姐,好酒量,来,再喝一杯。”倭国猪头男使个眼色,一旁的助手立刻 在空的杯子里倒满酒。 酒味冲鼻,她的胃一阵翻腾,从一进门就“无三不成礼”地先罚了三大杯,接 着四四如意,五子登科,六六大顺没完没了的折腾到现在除了喝酒连一口寿司都没 装进胃里。 眼见酒杯被送到嘴边,她不得不摇头,“伊藤先生,我真的不能喝了。” “怎么会,段小姐一看就是豪爽之人,再说酒量是需要练习的,会越喝越好的。” 伊藤硬是把酒杯送到她手上,满嘴不成腔调的蹩脚中文。 段旖旎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去看倪泽熙,他只冷冷地抱着双 臂看着他,薄唇紧抿,眼底是明显的毫不在意。 生意与她,孰轻孰重,她该有自知之明。 心脏紧了一下,旖旎一仰脖,杯子里的酒见底,全身顿时止不住地发抖,胃部 强烈地痉挛,喉咙里一阵恶心…… “段小姐真是女中豪杰,佩服,佩服。” 伊藤带头鼓掌,他几个助手也随着附和。倪泽熙趁势说道:“伊藤先生,明天 下午三点,我们在倪氏恭候大驾。” “好,好,好,明晚再和段小姐来个不醉不归。”伊藤正在兴头上,爽快地一 口答应。 旖旎模模糊糊里听到他们提起自己的名字,牵起一丝恍惚的笑意,努力想睁大 眼睛看清楚倪泽熙的样子,只是越来越无力,思绪向更深处沉去,身体上的难受都 离得远远的,只有那一片黑暗无法拒绝地靠拢过来。 “哎呀,段小姐,这最后一杯酒都没喝呢,怎么就醉了。”耳边还传来伊藤不 甘心的声音,然后是倪泽熙的说话声, “伊藤先生,我们先走一步。明天下午见。” 栀子的清香阵阵扑鼻,梧桐树高大地伫立在道路两旁,是谁的身影出现在六月 的天涯尽头,她撒腿狂奔,脚下沙砾横生,荆棘挂破身上的纯白公主裙,心里大声 地哀求:“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她用尽力气追他到地平线,只看到血红 的太阳缓缓沉没,不知名的鸟儿抵挡炎热成群逆风飞过,他温和的眉眼被云蒸霞蔚 得猩红可怖,但是她不怕,伸出手,跪下去,低声哀求:“请你不要留下我,我即 使做回她的小囡囡,她还是不要我。”她的眼泪在余晖里成诗成行,双腿像小人鱼 狠心为爱剖开的鱼尾,伤痕累累,“求你,把我一起带走,我是你的旖旎啊!”但 是他跟着太阳一起融化消失,悲凉地看着她说不出话,他一张嘴,唇角就汩汩地冒 出鲜血。他慢慢地倒下去,倒在时间的河流里,剩下她站在水中央,捕捞不到过往。 求你,不要走, 不要走……段旖旎痛苦地哭喊出声,睁开眼,天旋地转,不知 身在何方。心底弥漫难以言说的荒凉,只想闭上眼再见到他,让他带她一起走,从 此再也不要痛苦。 额头上传来冰凉感,将她清醒地唤回到现实中,轻轻扇动睫毛,不甘不愿地再 次睁开眼,瞳孔里映入一张说熟悉又显得生疏的脸——倪泽熙?! 那她现在在哪里?他的脸上为什么既写着淡漠又透着紧张,呵呵,她,还死不 了啦!他还是不肯带自己走。 “高烧已经退了。”倪泽熙试探她额头的温度,平静说道。 旖旎想张嘴,却感到喉咙干涩,略略牵扯就麻麻痒痒地不得不咳嗽起来,“我 ——发烧了吗?”她哑着嗓子疑惑。 “岂止发烧,不会喝酒怎么不早说。”倪泽熙黑着脸端来一杯温开水,语气有 些轻微的嘲弄好笑,“喝得胃出血然后责备我没有学会怜香惜玉。” “啊?”她不解地瞪大眼睛,说了BOSS你会听吗?挣扎着想找个舒服的位置坐 起来,倪泽熙弯下腰帮忙调好枕头的角度。 怔忡地看着他轮廓鲜明的侧面,段旖旎发现他的眼睛里面有细小的血丝,下巴 上还有青青的新生胡茬痕迹。透过窗帘依旧可以看出外面阳光炽烈,现在应该已经 是第二天中午了吧,他在这里一直陪着自己吗。 “哎呀!”旖旎忽然捂着脸蛋无力地呻吟出声,她说怎么感觉倪泽熙的那句 “责备我还是没有学会怜香惜玉”听着怪怪的,总算想起来了,昨晚光荣醉倒后被 倪泽熙抱到车里时就迷迷糊糊地清醒了一会儿,她酒品良好是没有在他的爱车里大 吐狂吐啦,却恶从酒中生地爬到驾驶座旁,揪住他的衣领咕哝说,你这个人性格真 的要改诶,你要学着有绅士风度,要乐于助人,要怜香惜玉吗?干吗没事老拉着脸, 皮笑肉不笑的以为很酷哦…… 她哪里来的勇气啊,死死地把面颊埋在被子里,捂死自己算了,自己是哪里来 的勇气冲着他大吼那些话的,还说你凭什么轻贱我,把我当作你谈生意的筹码可以, 但是有必要见死不救吗,起码得准备解酒药吧。 “嗯哼,都想起来了。”听不出倪泽熙的心情如何。 “对不起。”段旖旎声如蚊蚋,话出口后又觉得自己何错之有,不就是说了真 话吗。他可以物尽其用,自己难道不可以发发牢骚吗,毕竟她又不是倪氏公关部的 一员,合该为他赔笑陪酒。 倪泽熙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阳光瞬间泼洒涌进,她抬头,他站在光芒之中,身 姿挺拔颀长,俊美如神祗,仿佛沾上了阳光的温度,周身暖色围绕,多了点儿温柔 贴心的味道,光晕淡染的眼睛里似含着笑意,对着她说:“原来你醉后话那么多。 幸运的是你很快就又晕过去了,否则带着一个发酒疯的女人开车真的很危险。” “我……”旖旎不甘心地想反驳两句,先搞清楚罪魁祸首是谁好不好。还没说 完又被他截断,“看来你短期内是上不了班了,昨晚找医生来帮你检查过,开了很 多药,也说了很多注意事项,你写个休假条交去公司吧。” “你准我多久的假?”她好奇地问。 他走过来俯低身子看她,清浅慵懒的眼珠子泛出淡淡的金色,眼角微微挑起, 迷人又危险。 “到你不再做噩梦为止。”他伸手轻抚旖旎的脸颊,淡笑:“昨天逛街一无所 获吗?” 他转换话题的速度可真快啊,她还没来得及说自己做噩梦不是因为工作压力过 大,他已经跳过这个话题了,是觉得这个问题她不会对他坦诚还是他根本也不在乎 她的心结。 “没什么要买的。”旖旎顺着他的话头接下去。 倪泽熙站直身体,右手摸摸下巴说道:“倪扣的生日PARTY 在下个周六,你是 她的好友,应该会去吧。” 她点点头,他接着道:“那还是尽量去刷一下我的白金附卡吧,你会需要一件 漂亮的礼服的。” 段旖旎轻轻皱眉,该不是她一直没有动用他给自己的信用卡让他觉得面子上过 不去了吧。好吧,她决定去把那件导购小姐极力推荐过的礼服刷下来了,让他面子 里子皆有。他是商人,本来就讲究公平买卖,信誉至上的原则,她对于这点再了解 不过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