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第8篇认知日记(4) 但是,为什么活得越来越没有滋味?为什么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为什么 越来越消瘦枯干?为什么越来越厌恶自己的一切?3 月下旬,情况恶化。梦里是 跟死去的人说话,睁开眼睛是死去的人在跟我说话。总有声音……不,那是一种 无声的声音在问我,那声音不知发自哪里,它无处不在,它不停地问问问!它问 我:干吗要活下去?干吗要活?你不是不怕死吗?你活着有什么意义?死有什么 不好?想知道别人为什么要选择去死吗?你能想出原因吗?你知道怎么死不痛苦 吗?你知道怎么死不会吓着别人吗?你知道怎么死才干脆利索吗?我的脑子很累 很累。我的身体疲惫残钝。我要花移山填海的气力把自己从这些声音中撕扯出来, 我要从碗口大的古井里把自己打捞出来,我是一条被“百慕大”黑洞吸住咬紧的 木船……柏林一家大学医院,对一百三十名患者进行了调查,这些病人因睡眠问 题、消化问题、四肢疼痛或性障碍去看他们的家庭医生,其中10% 实际患有抑郁 症;但只有一半人被诊断出抑郁症,只有三分之一的人得到过心理医生的治疗。 作为心理学家的格温多琳在书中说,她曾经不愿意承认自己患上了抑郁症, 从来没想到或相信过药物治疗。正因为她是心理学专业人士,所以她花了很长时 间去寻找自己的“正常心态”,并一周两次、一次两小时接受心理治疗师治疗, 清理混乱的思绪,学习如何对付绝望。待到病情越来越严重,她的精神病医生指 出,她确实是患上了抑郁症,应该服用抗抑郁药物时,格温多琳双手捧头而哭, 感到自己失败极了。 格温多琳在书中列举了许多抑郁症病人面对确诊时的抗拒心理,感叹:人们 往往都把患有精神疾病看做一种耻辱。如果让人们心中对于精神诊疗的恐惧和无 知继续存在下去的话,成千上万的精神病患者都得不到应有的治疗。 我引用这位新西兰心理学家的叙述时,脑子总是走神,我忍不住要拿新西兰 人和我们中国人做比较。 新西兰的人口包袱、历史包袱比我们中国轻,想必社会医疗福利要比我们好 得多,他们的抑郁症患者的确诊率肯定会比我们高,抑郁症病人的社会处境也会 比我们强,但是,他们对抑郁症的误解和恐惧如此之大,那么中国人怎样呢?这 个问题我想不下去。 目前我没有能力去寻找答案,也没有勇气面对全中国这个层面的现状。可我 担心我们的未来。 我渴盼有知识有勇气的社会精英关注中国人的精神疾患。 一百多年来,我们这个民族不断遭遇大痛苦大患难大动乱,几辈人连着经受 水深火热内忧外辱置死地而后生,我们祖父一代、曾祖父一代、老曾祖父一代、 老老曾祖一代,哪一代人有过国富民强的太平日子?哪一代人不是从血泪争战死 伤堆里爬出来的?我们的集体潜意识中积累着太多的恐惧记忆,有着太多的仇怨 抑郁,有着太多的绝望悲愤,有着太多未曾清理治疗的心理创伤和精神创伤。到 了父亲一代、我们这一代、再下一代,我们潜意识中有多少封掩的噩梦?我们的 精神真的十分健康吗?我们什么时候才会像重视防治SARS一样重视防治精神疾患? 我个人认为,如果再不重视防治,二十年内,精神疾患将会大爆发,它的死亡率 远比SARS高,它所造成的损失将比任何一场瘟疫都惨重,它所需要的治愈时间可 能长达一至两代人。要知道,抑郁症有两种表达通道,一种是内向的,病人选择 自伤自杀;另一种是外向的,病人选择伤人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