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第10篇认知日记(3) 那天早晨大姐姐清瘦的脸上有两个黑眼圈。我以为她要抱怨夜里哭声扰人, 她却叫我看她的头发多滑顺。 第二天更晚的夜里又有人哭。听起来是父母哭儿子,走廊有护士的说话声, 说什么人哭得晕过去了。黑暗中,大姐姐不知什么时候起来了,双手交叉紧抱肩 膀站着听。透过蚊帐,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我轻声说:“大姐姐,你怕不怕?” 过了好一会儿,大姐姐突然说:“他们都有人哭。我死了谁哭我?”我傻乎乎地 说:“你有你爸爸妈妈哭啊。我才没人哭呢。”大姐姐不说话,摸索着缩回蚊帐 里。我呆望着窗外清淡的月光,忽然悲从心头涌起。我要是今晚死了,真的没有 人哭我。我的爸爸妈妈在哪里?他们想过我吗?鼻子发酸了,眼眶湿湿的。这对 我来说是极其罕有的现象。我用手把眼泪揉了出来。那个夜晚我很需要哭一哭, 我想流泪让心里别再堵得慌。但是眼泪只有一点点,仅够湿湿眼眶,不够攒成泪 珠往下掉。我想起小孩子哭,都是叫着“妈妈呀”,越喊越是满脸泪。我无声地 做了个口型“妈妈呀——”,感觉怪怪的,心里更加堵得不透气。我又试着无声 呼唤“爸爸呀”,感觉也不对,也哭不出来。心里很悲哀,找不出一个亲近的人。 哭的时候我可以呼唤谁?我能依靠谁?我能想念谁?我能哭着叫着谁来安慰我心 壮我胆?在这样一个死神在病房走来走去的黑夜,我可以哭求谁庇护? 每一代儿女对父母都有怨结。时代不同,怨的内容也不同。可是每一代人都 把深怨埋藏在心底。 我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那也是“万人坑”啊。许多白骨化灰化烟,他们 没有机会说,他们没有胆量说,他们说了没人听。 此时,我可以摸着良心说,我对父母的怨恨已经化解了。因为我终于把长在 心里的结石挖出来了。 在我看过的精神病学家、心理学家写的书中,不论是美国人、德国人、英国 人,还是瑞士人、加拿大人、新西兰人、伊朗人,他们都提到了童年期心理创伤 对抑郁症病人的影响。 “迄今为止,我们还无法知道导致抑郁症的确切原因。但是,我们比较能肯 定的是抑郁症的病因绝对不是单一的。我们认为,自然的和人为的双方面的种种 因素都包含其中。”我得老实承认,尽管翻过一些书,但我仍不明白我为什么会 得抑郁症。抑郁症与童年有关,与家族遗传有关,与重病创伤有关,与生活紧张 工作压力有关,与大脑神经递质失衡有关……但是,在同样童年有阴影、有家族 史、曾遭重创、压力紧张相似的十个人当中,为什么那九个没患抑郁症,而偏偏 这一人重度抑郁呢?前些日子,几个朋友聚会。我说起童年烙印,没等我把话说 完,众人纷纷声讨:你以为就你童年缺乏安全感啊?你看过当妈妈的就当着小孩 子的面寻死吗?你知道幼年丧母的滋味吗?你懂得莫名其妙被父母憎恨的感觉吗? 认识多年,直到那天才知道,在座的几乎每人都有伤心的童年。2005年11月22— 23日链接《一百个饺子》摘录小时候,不太明白什么叫“家”。军营里的孩子早 早就适应了集体生活,从幼儿园开始我们就习惯了住校。那是“四海翻腾云水怒, 五洲震荡风雷激”的1960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