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第14篇认知日记(6) 小鬼,来。试试空气造影。 好的。 学中干、干中学的试验结果,总是我的腹腔里灌满了气,床头插着持续半个 月的特护小红旗。 你怎么不说“不”啊?你怎么不说……?五年后,十年后,妈妈一遍一遍一 遍一遍地教导我。 二十一岁。病重。我急需挤进一所有名的地方医院。 爸爸翻出磨得起了毛卷了边的小通讯录,找出一个个可能顶用的老上司、旧 部下的地址,写信求援……爸爸认定会回信的人偏偏没有回信。 意外地,有人回信了。这人没有受过爸爸的恩惠,与我家几乎无甚来往。若 按现代人的互利原则,他大可不必偷偷借用他家老爷子的面子,赔上许多工夫去 打通层层关节。 我入院了。那儿是我的启蒙地,人心世态、善恶真伪、生死荣衰尽收眼底。 该说的,我已经在一部中篇里说过了。该忘记的,我早已经忘记了。只希望,有 朝一日,我也能救人于水火之中。 最近一次入院,在去年。 第一次住进这么宽敞明亮的病房。每天的晨光,都停留在那方淡蓝色的窗帘 上。撒满了小碎花的病号服,衣红裤绿。自有人来拖地板,自有人来为你打饭, 自有人把热水送到你的床前。可是,没有人冲你微笑,没有人留意你的存在。 第一次见如此美貌的病房医生。浓黑俏丽的短发,白工作服下露出一截鲜亮 的纯红色裙边。稍息,全身放松,重心落在右脚上,一只胳膊不经意地拄在窈窕 的腰间。她在每张病床前平均停留两分钟。 该我动手术了。红裙子歪歪秀气的头,一位实习的小迷糊姑娘怯怯地朝战战 兢兢的我走来。 旁边两张手术台,躺着两位娇小的香港少女,她们做的是人流术。进这间手 术室的人,有五分之三做的是这种手术,五分之三中又有一半是香港人。该医院 动手为众同胞排忧解难,众同胞解囊为该医院创汇增收。 缝针时,麻药的效力已过,我心里一阵阵抽缩。我望着身边亭亭玉立的女医 生,幻想着她伸出温暖的手。 起来了。我对医生说,晕!要倒。红裙子冷漠地斜我一眼,不可能……没等 她说完,我已经失去了知觉。 醒来了。我发现自己蜷缩在手术室的角落里。 “你真会吓人。回病房去吧,我们要下班了。”红裙子袅袅而去。 “这儿要关门。走吧,扶着墙走嘛。”两位肉鼓鼓的护士边数着一卷卷钞票 结账,边为我出谋献策。 “我晕……”“喝牛奶吗?五毛钱一杯。”我流泪了。那泪珠是冰凉的。那 地方好冷啊。 去年的春寒冻伤了我。这回我宁愿自费住到另一家医院去。 爸爸妈妈闻讯赶来出钱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