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罗允涵坐在一棵大树下,看着渐渐落下的夕阳。 小时候她父亲常带她来这个公园散步,虽然他和母亲感情不睦,可是父亲是很 疼爱她的。 她和父亲常常一起坐在这颗大树下,那是他总是望着天空看很久,以前他不懂, 现在她大概明白了,父亲应该是的想念他的初恋女友。 当时的她很高兴能和父亲坐在这里,看天上的云,还有看夕阳,因为那一刻很 平静也很安静,是她童年记忆里最快乐的事。 也因此在父母去世后,她只要心情不好或学校成绩考差,就会跑来这里坐在大 树下,那感觉像是父亲仍坐在她身边,让她不再感到孤单,难过便会渐渐淡去。 看着身旁的大树,她想起曾说过要做她的大树的男人。现在,她的大树还是她 一个人的吗?眼泪不自觉的留下来,但发现有人经过,她马上擦去泪水。 当她向亦纬告白时,只是很单纯的想让他知道她喜欢他,没想到他会和她交往, 更没想过自己会成为第三者。 想起之前护士说过,范依安曾说过她以后要当齐太太,她不懂既然亦纬已经有 个要负责一生的对象,又为什么要向她求婚呢? 不知道,也想不透,她一个人坐在这里许久,但脑袋还是很混乱,心情也是。 不过她也知道不能一直坐在这里,就算再不想面对,她也无法逃避一辈子。 忽地她想起,自己并不是一个人了。摸着肚子,肚子里的宝宝正陪着她不是吗? 想到这里,她眼眶再度浮上泪水。 多么奇妙,稍早她还觉得宝宝来的不是时候,但现在却很感谢也很感动有宝宝 的陪伴,无论如何,她都会把宝宝给生下来。 努力的深吸一口气,控制自己想掉泪的念头,小时候她就学会忍耐哭泣,因为 她知道爷爷会生气,景叔也说不能在爷爷面前哭。 幸好这座公园没有被拆掉,大树也还在,罗允涵想着从前的事,脑海里逐渐浮 现出一段被她遗忘好久的记忆。小时候她常常坐在这里,后来好像有个人出现陪伴 着她,跟她说话聊天…… “就知道你又坐这里,这次又怎么了,考不好还是被爷爷骂?” “因为我是女生。” “女生又怎么样?” “大家都说爷爷想要孙子,所以他很失望,他不喜欢我是女生。” “可是我很喜欢你是女生。” “是吗?” “来,给你。” “这是糖果,爷爷不准我吃糖果的。” “你在这里吃完,你爷爷又怎么知道你吃糖果?” “喔。” “怎么样,好吃吗?” “嗯,很好吃,谢谢你。” 也许是因为做了许久,罗允涵想起了一段遗忘已久的事。 那时好像是她小学四年级,当时爷爷对她的要求越来越严格,考试得全部在九 十五分以上,让她的压力好大。面对爷爷的斥责,她常常跑来这个让她感动快乐又 安心的地方。 那个时候,有个大哥哥会温柔的安慰她,还常常拿糖果给她吃,她明明就跟他 说过爷爷不准她吃糖,但他还是一直拿糖果给她,奇怪的是每次吃了大哥哥的糖果 后,她的心情就变好了。 后来呢? 罗允涵努力回想,她很喜欢和那个大哥哥说话,但后来她生了一场大病,在医 院住了好几天,回到家后景叔便看着她,不准她再跑到外面吹风。 又过了好几天,当她终于能再去大树下时,却再也不曾见过那个大哥哥了。 之后他们搬家,爷爷卖掉旧房子,搬到现在住的大宅,而她也因为功课越来越 重,每天都有家教来上课,就忘了曾经发生的这些事。 她将这事遗忘太久,对那个大哥哥的长相更早已印象模糊……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听到熟悉的声音,罗允涵一瞬间还以为是错觉,毕竟亦纬怎么可能会知道到这 个公园来找她。 但是当她看见丈夫真的走向她,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时,顿时惊愕不已。 “老公,你怎么会在这?” “终于找到你了。” 齐亦纬额头上还布满焦急的汗珠,但看见亲爱的老婆完好如初的坐在大树下, 他的心情总算和缓了下来,微笑地走向她。 罗允涵不敢置信。“你怎么会知道这里的?” 她并没有告诉过他小时候的事,而且这里连子芊都不知道。但随着他走近,他 的身影却和某个模糊的影像重迭…… 倏地,她大叫一声。“啊!你就是当时那个常常那糖果给我吃的大哥哥!” “你现在才认出来,在大学时,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认出你了。”她清丽的模样 和小时候可爱的样子没有多大差别。大学那时再次见到她,他很高兴,不过看得出 来她似乎忘记他了。 走到老婆身边,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整包糖果,打开后拿出一颗,拉过她的手, 放到她的手心里。“来,给你。” 罗允涵看着手心上的糖果,心跳加快。 “很抱歉,以前常买糖果的那间店关了,这是我刚刚经过超商时买的。” 她又惊又喜,眼眶泛红,万万没想到亦纬就是当年的那个大哥哥,而且他说在 大学时就认出她了,而她居然忘了他…… 难怪他们在医院相遇时,他会对她说好久不见,还问了她对他有没有印象,只 可惜当时她什么也没有想起来。 “干么傻傻看着糖果,现在你爷爷应该不会不准你吃糖果了吧?”他往她身旁 坐下。“以前你还真是很爱坐在这里呢。” 那个长得很可爱却有点忧郁的小女孩长大了,而且现在还是他老婆。 “那时我和弟弟暂时住在舅舅家,本来想跟你说我要回家了,可是来了好几次 都没有看见你。” “我后来生病了,不能外出,之后我来等了你好几次也没看见你。”原来他是 回家去了。 “是吗?原来我们错过了,我还以为我拿糖果给你吃的事被你爷爷发现,然后 你被禁足了呢。”齐亦纬笑着说。搬回家后,因为还是不放心她,所以他还常常跑 来,但始终没有再见过她。 本以为再也见不到那个有着忧郁眼神的可爱小女生,却没想到念大学时又再次 见到她,她不但个子长高了,脸蛋看起来也更精致清丽,打听之后他才知道她叫做 罗允涵。 老实说,在大学再次见到她时,他真的很高兴,因为他一直以来都惦念着那个 小女孩长大后不知怎么样了,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郁郁寡欢,总是不开心?那时见 她看起来似乎还不错,他也就放心了。 当时他功课忙碌,因此并没有放太多心思在这件事上,虽然偶尔会想起,但总 不以为意,也没有认真想过自己为何会一直惦记着她。 加上那阵子他忙着出国留学的事,也没空找她相认,本来想回来后再去找她, 不料他一直在国外待到实习完才回台湾,然后直接进入T 大医院工作,开始很忙碌 的生活,所以也淡忘了这事。 再次听到她的名字,是在好友邀他参加校友会。 之后他去不成,听说她也没有去,本来很失望,谁知他们却在医院相遇了。 直到在医院再次见到她,看到小女孩长大成为美丽女人的那一刻,他内心有着 说不出的悸动,而当她红着脸羞怯地向他告白,他的心无法控制的雀跃狂喜时,他 才真正顿悟了一件事——他早已爱上这个女孩好久了。 他们饶了一圈,很多一圈,曾经有过交集但又错过了,不过幸好最后他们又绕 回原点,故事有了美好的结局。 “这里让人感觉平静又舒服,以后我们可以常带孩子一起来这里玩。” “你知道我怀孕了?!”罗允涵从惊喜中回到现实,又想起了让人难过的事, 她低下头去,一只熟悉的大手随即温暖地环抱住她的肩。 “你是不是听到了我和范依安说的话?” 罗允涵一脸“你怎么会知道”的表情,水汪汪的眼睛直瞅着他。 齐亦纬心疼地亲了下她那像是哭过的脸。“我和依安的关系不是像他所说的那 样。她是邻居家的女儿,我们从小就很熟,她说话向来就跟她男朋友一样,极夸张 又搞笑。” 难道是她误会了?范依安是开玩笑的,而且已经有男朋友了?“可是她说…… 你曾经说过要负责她的一生……” “高中时打球不小心害她受伤,留了一点疤痕,我跟她说以后会负责让她去美 容整形。”以后他绝对要禁止依安再开这种玩笑。 真的是那样吗?“可是我听护士们说,范依安说他以后要当齐太太……这也是 开玩笑的吗?” 齐亦纬故意皱了下眉头。“这不是开玩笑。” “什么?!”罗允涵惊讶的愣住了。 他趁机偷了个香吻。“我刚刚不是说了,她和他男朋友一样,说话都很夸张, 你想想我们家谁说话最夸张了?” “亦凡!”亦凡说话一向很搞笑。“她男朋友是亦凡?” “没错,依安虽然比亦凡大两岁,但他们从大学时就交往了,打算等亦凡成为 住院医生后就结婚。”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在胡思乱想!罗允涵感到很不好意思的微红了脸。 早知道当时她就应该进去问清楚,而不是被过去的陰影困住,害怕面对真相… … “幸好你和孩子都没事。”孕妇最怕刺激了,特别她是怀孕初期,这也是他为 何这么紧张担心,急着找她的主要原因。 “孩子……你喜欢孩子吗?”讲到孩子,她不免有些忧虑。 “我很欢迎他的到来。”想到自己将成为爸爸,齐亦纬乐笑。 “可是,我很担心我无法成为好妈妈,我的工作那么忙,将来恐怕会没时间陪 孩子。”她陪老公的时间已经够少了,让她觉得很过意不去,现在又有了孩子,她 真的很担心无法做个称职的母亲。 “现在有很多的妈妈都是职业妇女,只要孩子知道你爱他就够了。对了,我可 能没告诉过你,妈曾经要我们快点生孩子,她很乐意帮我们带。”齐亦纬握住了妻 子的手。“你放心的去忙你的工作,会有很多人疼爱这个孩子的。” 听见这话,罗允涵鼻头忍不住红了。 “我也是第一次当爸爸,也感到紧张,但是我相信,孩子会知道我们有多疼爱 他。” “老公……”她感动的望着他,主动送上唇。每次他都可以迅速抚平她内心的 不安,真的就像值得她依靠的大树一样,有他在身边,总让她感到温暖又安心。 两人结束了缠绵的吻,相偎着坐在大树下,这是他们最初认识的地方,现在两 人再度一同看着缓缓落下的金黄色夕阳,真的好美。 过了会,齐亦纬才站起身,伸出手对着她说。“走,我们回家。” “好。”罗允涵将小手放进他的大掌里笑得灿烂。 夕阳西下,映照出一对男女长长的身影,他们手牵着手,那是个让人看了就觉 得甜蜜幸福的画面。 星期六的上午,汪子芊难得早起,提着礼物上好友家。 “允涵,恭喜你要当妈妈了,先说好,我要当干妈喔。”汪子芊送上了两件美 丽的孕妇装,还有一双很可爱的小鞋子。昨天晚上她去百货公司买孕妇装,看到小 朋友的鞋子很可爱,忍不住就买了一双。 “子芊,谢谢你,孕妇装很漂亮,不过你这么早就送小朋友的东西喔?”罗允 涵看着很可爱的小鞋子,开心地笑着。 “因为很可爱嘛。” “谢谢你。”她也觉得很可爱,让人好喜欢。 “对了,下次不要再突然搞失踪,吓坏一堆人。”想起前几天齐亦纬打电话急 着找允涵的样子,害她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后来听到允涵的解释,她只觉得好气 又好笑,人家说孕妇特别敏感,看来是真的。 “我很抱歉,下次不会了。”想起前几天自己搞的乌龙,罗允涵还是觉得很不 好意思,特别是对亦凡还有他女友范依安。 “你还想有下次喔,那肯定会人仰马翻。”汪子芊瞄了眼厨房的方向,刚刚齐 亦纬说要进去跑咖啡。“你老公好夸张,你一不见,他马上打遍所有人的电话,害 我也紧张得要命,结果你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而已。” “因为他恨担心我。”后来她才知道,原来他坐在大树下胡思乱想的时候,大 家一直在忙着找她,让她深感抱歉。 “虽然是夸张了点,不过感觉得出来他真的很在乎你,唉,真的好让人羡慕喔, 我也想有个这么在乎自己的男人。”汪子芊羡慕的说道。 “对了,我听立翰说你跑去她的事务所打工,这是真的吗?” “嗯。”汪子芊大方点头。“你没有听过近水楼台先得月吗?我希望他能看到 我很贤慧的一面。“ 贤慧的一面?想起立翰说她是去捣乱的,罗允涵忍不住想笑。 “子芊,你是真的喜欢立翰吗?”一开始她以为好友只是说说而已,又或者只 是一时迷恋上对方的肌肉,但现在看来,似乎不只这样。 “对。”汪子芊老实承认。“你跟我说过他接下你家百货公司顶楼的整修,所 以有一次我去百货公司的时候,就顺便上楼去偷看,他当时只穿着工人的汗衫,肌 肉线条完美得让人好想咬一口喔。”说到这里,她眼睛都发亮了。 “所以你是因为想咬他的肌肉跑去他的事务所打工的吗?” “我看起来是那么轻浮的女人吗?” 明明就是啊!罗允涵笑着,识相的没有说话。 “我那时上去的时候,看到有个工人好像身体不适却还硬撑,蒋立翰就让他去 看医生,并要他不用担心,接下来的事他会接着做,工资也会照算。当时我看了好 感动喔,他不只有肌肉,很认真努力工作,最重要的是他很善良,懂得体恤工人的 处境。”想想也知道工人为何生病了还要硬撑着上工,不就是因为想多赚一点钱吗? 听起来的确让人很感动,可见他是个很好的老板。“所以你就跑去人家的事务 所打工?” “你也知道我的脸皮薄嘛,我有我的矜持,不好意思主动开口约他,所以只好 去当工读生喽。” 罗允涵觉得子芊自己跑去说要打工,这样已经很大胆了。但看见好友如此用心, 可见她是真的喜欢上了立翰了。 “其实一知道你要来,我也让我老公打电话给立翰,邀请他来家中做客,可是 他说临时有事,下次再来。”她也想替好友制造机会,可惜没能成功。 虽然立翰说了他有喜欢的女人,但那女人不是已经和别人订婚了吗?她觉得子 芊很适合他,也希望好友能有个美好的归宿。 “下次是什么时候,记得打电话给我喔。” “好。” 此时齐亦纬端了两杯咖啡还有一杯热牛奶走进客厅,才刚坐下,他和妻子的手 机同时响起。 他这边的电话是蒋立翰打来的,而罗允涵则是接到景叔的电话,他们说着同一 件事。 “亦纬,你老婆家的老头快挂了,你们快点来医院!” “小姐,老爷昏倒了,现在送到医院了!” 除了齐亦纬夫妇和汪子芊火速赶到医院外,齐富民夫妇一听到亲家老爷紧急送 医,也很担心的赶至。 蒋立翰早上去了趟墓园,因为今天是他母亲的忌日,他去献花给她,结果离开 时,却看见罗家老头站在一个墓地前。 当他还在讶异那老头居然也会露出哀伤的表情时,只见那老头突然咚地一声昏 倒在地上。他紧张的马上跑过去抱起人走出墓园,老头家的管家和司机也赶紧上前, 紧急的将人送到医院。 此时,医生子急诊室走了出来,大家焦虑地全涌上前。 “没事了,病人已恢复意识,待会儿会送去特等病房。” 一会儿,护士自急诊室推出罗荣三的病床,往他们已经登记好的个人特等病房 移动。 在特等病房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着担心。 “爷爷,您还好吧?”罗允涵站在病床旁边,眼眶湿红,她知道爷爷一定是去 看父亲,虽然爷爷不说,但她知道他比任何人都要更想念他的儿子。 一旁的景叔则哭了。“老爷,我差点被您给吓死了,幸好您没事。” 罗容三看了他们一眼。“我又还没死,不需要担心。” “爷爷……” “臭老头,你太超过了喔,也不想想大家多担心你,脾气居然还这么硬!”蒋 立翰真的受不了这老头,他的态度就不能放软一点吗? “老爷,这次多亏了蒋先生救了您,是他将您从墓园里抱出来,我们才知道您 昏倒了。”老爷每次去墓园,都要他们在外面等,因为他不想被干扰,这次幸好蒋 先生发现老爷昏倒,否则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罗容三看了眼蒋立翰,许久没有说话。 “算了,老头,我也不指望你会跟我道谢,不过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下次还 是让管家跟着吧,毕竟不是每次都能幸运的被救。”蒋立翰看不下去的说。 “你……”抿着唇,罗容三答不出话。 “不要觉得我话多,说真的,如果想多活几年,就乖乖听人家说的话。”真是 不可爱的老头。 “呜呜呜……” 突然,一阵哽咽的哭泣声传来,让大家困惑的转头,没想到竟是庄雅兰。她用 手帕轻捣着嘴哭泣,站在她身边的齐富民安慰的拍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