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今年的气候特别的反常,还不到重阳节树叶已全掉光了,连冬青树类都失去了 光泽,暗淡发黄,林间的松鼠也在树干间跳上跳下准备着过冬的食物。起伏的群山 懒洋洋地追着东升西落的太阳,贪婪地吸纳所有的温度迎接寒冷的冬季。 田间偶尔还有一些忙碌的身影,由于衣服的包裹动作比较迟缓,他们知道在过 几天就是重阳节了,忙碌了一年,让自己好好消停消停,好好过一个节日。 庄稼人又忙完了这一年,接下来就在冬天里围着火炉计划来年的生产,在大雪 纷飞,寒风强劲的三九天,闲暇无聊之时几人围坐打打麻将也不足为过——这就是 他们一年的全部生活。 文川很是羡慕他们在冬天过着神仙般的日子,自己最难熬的日子却是别人最舒 服的时候,他多次埋怨老天的不公,没有受到过多的眷顾,不管自己多难他都得照 顾两张嘴。他犯愁。头疼的日子也才刚刚开始。 就在重阳节的前一天他自言自语地说:“要不要把福财给?反正它冬天也没起 多大作用,就是看看门,再说在天寒地冻的冬天有谁能去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 他说得很含糊,想的就是在这几天没有打到任何猎物,过节没有荤腥做下酒菜。这 话正巧让到处寻食的福财给听见了,心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失去了知觉,这比冬日 深夜里的寒风吹在自己的胸口还凉数倍,张口结舌呆呆地望着他。 “你看什么看?我只不过打一下比方,我怎么下得了手呢?你功不可没。”文 川发话了,口气很生硬。 福财收敛了它刚才那种失望而含恨的目光,扭了扭酸痛的脖子,灰溜溜地走出 了门外。这时,远处传来一阵狗叫——喜悦而欢快。它没有回答,只是拉下了两只 耳朵盖在看似多余的两窍之上,要是放在往常它也会吼几嗓子,灭灭它们的威风。 今天它没有,都是不知趣的主人扫了兴,还有什么可显摆的,只是找了一个安静的 角落把自己藏了起来。 那里没有风,三面都是障碍物,是一个理想的抚慰之地。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力 气,像一滩水一样瘫在那里,脑子里开始了天马行空的想象。 潜意识中活出一句话:人是善变的,是最虚伪最贪婪的动物。这是它在为主人 当说客时从断尾鼠嘴中说出来的,要是以它的智商永远都不会领悟这其中的道理, 正因为现在受了这样的礼遇后,这句话才冲击着它的中枢神经,撬开了思维之门, 从半掩的门缝溜出来的。 从根本意义上讲,它还没有真正理解那句话,变——在它看来只是处于一种怀 疑状态,觉得主人对自己只是一种不信任。 所有的一切都是它的忠诚伤害了它的大脑,导致不能辨别出事情真伪,反应不 出好与坏,生与死的信号来,无知是它们的信仰,违背无知就是叛逆——因为它是 狗。 它不想把事情复杂化,它开始起了对断尾鼠的怀疑:主人是因为生活而发发牢 骚,没有真正想加害于我的意思,他是坦诚的——“我只不过是打个比方”,说明 它对我还一如既往,我不能对他有任何猜疑——为不忠;我不能成为断尾鼠的一颗 棋子,来破坏我和主人间的关系,不行,我得保持清晰的头脑,不能让它的计谋得 逞。 它认为这一切都是断尾鼠在作祟,自己的想法肯定是对的,而把所有的不对统 统都栽到断尾鼠的头上,还费尽心思用尽言辞把语句整合成村妇对骂的风格,让叫 声把它所要表达的意思传递了出去。 不知它过得怎样了,明天的节日它有准备吗?只要一提起它,就会浑身都很不 自在,心情极度不安,恐惧大于担心。它有一种莫名的预感:总是被一种东西所缠 绕,死亡的气息紧逼过来,一把无形的利刃早已对准了心窝,就是没有刺下去。每 在这时就会大声呼救主人,金蝉脱壳才得以逃脱,它也明白在柴米油盐中煎熬的主 人是无能为力帮助自己的,或许是为了让别人的眼光看见它们是同一阵线,避免不 必要的闲话,以免再受别人的牵制去做出违背主人的事情来,要不是自己的立场坚 定,这一次就在一步之遥差一点成了断尾鼠的代罪羔羊。 它不想再为所谓的敌人而担忧,这样总觉得多余,可能是它用可怜楚楚扮相来 迷惑我,使我一步留神掉进它的圈套。“可怕,太可怕了,我得清醒,自持,为我 的主人想想,那才是我责任与荣耀。” 福财并没有真正的冷静,但烦躁并没有使它沉沦,伟大的使命总会给它指引方 向,让它回归本真的年龄,同时也希望自己能够单纯一点,心无杂念忠于主人。 想想自己年华老去,而还是同主人一样,独守老宅。多少日日夜夜同主人一样 异床同梦。魂不归体。主人为了女人削瘦如柴,却不知心中的她现居何方,而自己 比他更悲惨——近在咫尺却如远隔千里之外,见面如见敌,开口的语调可以击碎顽 石,更何况我那肉长的狗心呢——貌丑无罪,吓自己的同类那就是失德,特错也。 每次遇见它都要硬着头皮去与之交流,总想有一天让我的真诚可以感动它,不要拒 我千里之处,与我交欢,为我,为我的主人留下一个犬仔,陪他走完人生路。 福财感慨万千,情绪又一次激动亢奋起来,可能是想到那条不可一世的公狗原 因,身后尾巴下的那个桃状的东西在蠕动着,红红的,不住地流出一些粘粘的液体。 它有些不好意思了,举目四望注视着周围的动静,不想让其它的眼球看见它的羞处。 谁知它注意了上面却丢了下面,一只小蚂蚁从下面走过,不住地称赞:“好漂亮的 一个肉桃呀,一定很可口,可以供给半个冬季了。” 又一只走过来,碰触一下问道:“忙碌的季节,还有时间观景?” “不是的,你看那是什么?”小蚂蚁反驳道:“不信你看看吧!” 母蚂蚁看了看没有看出什么名堂,因为巨物处于正上方,只发现了一个小小口 子,它有点不解,走上前去仔细一看,明白了。 “那是狗的生殖器。” “那我们把它拖回家去吧!” “不要贪图眼前利益,要经得住诱惑,越是易得的东西就要多想为什么。” “为什么呢?” “这是生存的基本原则,我们为什么有庞大的作战群体,就是因为我们有了超 强的自控的能力,远离了人类的贪婪。更何况那也不是能吃的东西呀?要是能吃人 类早就把它吃掉去为自己补身子骨了。” “这也不为过呀?我们现在不是到处寻食吗?”小蚂蚁天真地说。 “是的,我们不一定为寻食物而丢掉原则吧!否刚就是自掘坟墓。” 福财隐约听见声音后觉得很不好意思,慌慌张张地收起了尾巴,压住羞处。低 头去寻找声源。蚂蚁见情况不妙,拔腿就跑,福财拿起前腿去抓,由于身材太小, 每次都让它们从趾尖下溜走。 大蚂蚁气喘吁吁地说:“看见了没有,没安好心吧!要不是跑得快,我们都得 玩完。” “真险呀?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我就一命呜呼了。谢谢你。” “不用谢,我希望你以后对待这样的事情能够冷静处理,在没有确定的情况下, 不要对任何事物抱有幻想并做出不切实际的决定。以后一定要认真对待思维能力比 较活越的人类,也包括他们身边的狗。因为我们乃至整个动物界都猜不出他们成天 在想些什么,冲动就是今天这样的结果。” “可是今天不是人而是一条狗呀?”小蚂蚁如此问是因为它还没有成熟,听不 懂也理解不了这话里面的厉害关系。 “狗是人类的朋友,它们与人类走得最近,把所有的生命都献给了人类,幸好 今天遇到的是狗,我们才得以逃脱,要是遇到人类的话,我们根本就没有机会逃脱。 狗刚才对我们的攻击只不过是人类计谋当中的一个附加值而以,他们的能力一般情 况是不会那么容易显山露水的。人类有很深的城府,想探测出他们的欲望到底有多 深那简直就是痴心妄想。而我们唯一的做法就是远离人类,不要与他们有任何牵连。” 大蚂蚁把所有的生存常识无一遗漏讲了出来,小蚂蚁也很虚心地接受了它的教诲。 福财毫无办法收拾那两个小家伙,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消失在它所见的辖区。它 也不想再在那里待下去了,无论走到哪里,都有异样的眼光看着它。就连属于它的 一亩三分地也得不到安宁。 邻家小院笑声一片,屋顶炊烟袅袅,鸡鸭打成一片,无不透露出节日的氛围。 现时文川家里还是冰锅冷灶为明天的生计犯愁。福财心里无限惆怅,打量着失去了 昔日生气的家。回过头时发现那条公狗正叼着一只死老鼠从院子外的围墙边跑过, 就冲上去跟随其后,还不停在喊着话:“帅狗,你不要吃呀,它是一条吃过鼠药的 老鼠,你会死的。” “你在乱讲些什么呀?这是我亲自捕杀的,你不要多管闲事。”公狗回话时把 死鼠掉在了地上。 福财止步,没敢正眼看它,“你不能再杀老鼠,否则它们就与你为敌,到时你 吃不了兜着走。” 公狗大笑,“你是怕死,你如此强壮竟然怕一只老鼠,你丢不丢狗颜呀?我不 怕你就别阻止我了,我为你感到脸红,你滚吧!懦夫!” 吃力不讨好的福财还是厚着脸皮说道:“你根本不了解老鼠,它们不是我们想 象中还的那样软弱,它们有仇必报,意志非常坚强,你醒醒吧!”福财的劝说还不 是希望它能够好好的活着,就是因为它爱着它。“我要不是亲眼目睹了它们,我是 不会了解的,也跟你一样,我不是软弱,我是希望你好好的活着。我是没有办法, 在不了解它们之前就结下了很深的仇恨,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如果在今天我会放过 它们的,把它们当做朋友来对待。”福财说的那些话对公狗来说,就是空谈,不理 不睬叼起老鼠就跑了。 福财叹了一口气,跑回了家。 它看见主人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酒瓶,半醉半清醒地叫福财,“过来福财, 与我喝一杯,我他妈的活得太窝囊了,女人没有不说,连明天的重阳节我都不知怎 么过,你说说看我该怎样过。”话一说完,带着浓浓酒气的一个酒嗝直逼福财去了。 福财没有听懂它说的话,但它感觉到主人现在的心情是很难受的,就摇着尾巴在它 腿上拱来拱去。 文川醉眼迷朦,打量着屋子里的装饰,简直寒酸到了他不想再看下去。这样的 家境想娶一个女人真是一种奢望,但是空虚的内心一直撩拨心中的欲火熊熊燃烧, 烧得他失去了生活节凑,乱了生理机能,只有靠酒精来麻醉自己,才得以释放。 福财可能是饿的原因,在屋子里到处走,把鼻子放得很低嗅来嗅去,不小心把 墙角的一本书撞掉在地上,从书本中间飞出来一张卡片,那就是文川打猎以来所有 的存折。文川见了,放下酒瓶,慢慢地走了过去,把它捧在手里轻轻地吹了吹,嘴 里讲着:“福财多谢你呀?我好久没见它了,每天夜里我都想着它,就是不敢来看 它,我怕它见了我的穷样就离我而去。”然后他把它双手捧着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说:“听见了吗?我好孤独呀,需要你来陪我,白天想——我就努力地打猎,夜里 想——我就在床上画图。你整得我好惨呀?”他的话暴露了他四分之三的生命活在 梦里那个女人身上。 福财以为自己闯了祸,就躲在文川刚坐的那把椅子边,两眼看着主人的一举一 动,等待着主人怎么来收拾它,它很安静——因为它习惯这样的生活了。文川放置 好书,拍拍表面说道:“你再等一等吧!我很快把你娶回家。” 文川坐回了椅子,什么动作也没有,这倒给了福财一些担心,犯了严重的错误 而不被骂非常的反常,它这时不安份起来,站了起来,主人还是没有反应,依然喝 酒。福财心里的滋味明显比挨打还难受,它不敢再在他身边待了,于是夹着尾巴走 出了大门。 文川彻底醉了,就在椅子上睡着了。 福财出来后,到那个曾经帮助断尾鼠脱过身的石洞边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可 疑的东西,就又再那里拉下一泡屎,转过身睡在了那里。 秋日里的太阳就如一床棉被搭在它的身上,温暖又舒适,可就是睡不着。眼瞅 着那个石洞,阵阵地气从那里面冒出来,杀气腾腾,一种刺目的光芒瞄准了它的心 窝,它不敢再望下去,不得不换了个地方。 换来换去总感觉到每个地方都是寒气凛凛,心里一次比一次紧张,断尾鼠的那 半截尾巴也在眼前晃来晃去的,而且还吼吓道:“你要是再同你主人站一道,我会 让你七窍流血而死,把你投入十八层炼狱使你永不超生。”福财冷汗直流,背上的 那条最坚硬的骨头也软成了半圆形。最后它仓皇地逃到了文川身边。 福财来到主人身边时,看见主人正在熟睡,不忍心去打扰他,然后乖乖地躺在 它的脚前,用半个身子的体温来给主人御寒。有了主人的气息,它才把心情调整过 来,从恐惧中走了出来。 文川的心在梦中驰骋,福财也在想着那个石洞。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