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干嘛用方便面?” “咳,挂面煮好时,都泥了,不好吃。” “对了,我在书上看过,在西藏感冒千万不可大意,弄不好就会发展成高原肺 水肿或脑水肿,拼命吃药!” “拼命吃药?”她说,“好主意。不要没病死却吃药吃死了!其实没那么严重。 如果上了5000米,又在野外,倒是真危险。” 我把盘子里的残汤剩饭刮在一起,端起来,赶进口中。盘里光洁可鉴,证明我 的饥馋。 “再吃一点什么?”草说。 “不要了,”我指指铜壶,“还有酥油茶。” 她的面条来了,热汽腾腾很诱人。她好像也饿坏了,哧哧呼呼连面带汤整得干 干净净。吃完了还加上句“舒服”。 吃完,她人也有了精神。“纳木措还不错吧?”她问。 “风景绝美。但它太神秘,我一时也有些,怎么说呢,理解不了。” “想理解?不会是什么面积海拔之类的数字吧。其实,你转了扎西半岛,看见 了你那双眼睛能够看到的景观,或心有所应,不就很好了吗?” “有道理,似乎也应该这样。你去过多少次?” “五次。” 我突然想起一天没抽烟,便从包里掏出三五来抽。草因为感冒,不想抽。 “这次上来,事情也办得差不多了,”我说,其实是快没钱了。“打算后天走。 我开小酒吧的事儿,还得麻烦你帮我盯着点儿。主要是房子。当然,也不必着急。 恐怕要明年,我才能挣够本钱。” “我倒是劝你读完大学再说。有个文凭,混饭吃也方便一点儿嘛。到时候,实 在不想过打卡机生活,又有一些资金,再上来不迟。” “老实说,想立即离开学校。留在那儿,觉得每天都是被人用餐盘扣在头上的。 我现在的最大问题是钱,又不想向父母或别人借。” “这样吧,”她笑了笑,“和我合资,另开一家。要不,干脆就到雪酷来,你 管理。” “太占便宜了吧,人财两得。” “怕是嫌我太老了哦。” “哪里!女大三,抱金砖嘛。” “还那么放荡,同那么多男人瓜葛。” “没觉得什么。喜欢荡妇。”有觉得什么,但的确只是她自己的生活方式。喜 欢也是真的,只要有距离。 “既然如此,”她说,“做你老婆如何?” “这个……老实说,需要有点儿勇气。”这他妈是要有勇气,大勇气。毕竟没 有开化到戴几百顶绿帽子无所谓的地步。 “看把你紧张的!开个玩笑而已。你他妈蛋黄还没长老,做我老公太嫩了点儿。” “不过真的喜欢——我说过——你臭烘烘的样子。” “每个男人都喜欢!” “感觉那么好!恐怕有例外吧。” “嘿,说你嫩吧,我还不知道男人那点儿本事儿!” “是啊,”我笑了,“其实我也知道。看过公鸡踩母鸡吗——翅膀拖到爪子上, 粗脖子红脸,眼睛乜斜着,咯咯咯叫不停,旋着圈向母鸡逼过去。这就是男人那回 事儿。” “就是啰,这也是你的形象哦。” 其实女人也差不多,描述出来,都十分可笑。不登大雅之堂。 胡说了一通,上二楼睡觉。只是搂着她,什么也没做,她感冒,我则累得不行。 第二天起来,先去买了机票。然后又开始瞎逛。八廓街依旧那么热闹,人来人 往。忽然有些依依不舍的感觉。在拉萨,有阳光、雪山、信仰和神秘,你觉得这世 界是大块的,一大块,没有被切割过;你关心的核心是长时间的,甚至长于你的生 命。一想到我要回到的地方的灯红酒绿,以及所有人向往的权力金钱和肉欲,我就 有些泄气。泄气归泄气,却总归是要回去的。没有决绝的态度与红尘了断,来哲蚌 寺出家。我一直有一种奇怪的想法,我是不可能脱离那些腐朽发臭的东西的,我会 陪那些东西一起腐烂死亡。 从八廓街转到北京东路,顺便到边塞远景去要了一瓶拉萨啤酒。酒吧很小,走 廊不错,特别适合晒太阳。据说这儿的家具都是宜家的。桌子上铺着红黑紫黄条的 桌布,墙上挂着装好框的黑白相片。记得标了价,可以出售。我一面喝酒,一面想, 我要的小酒吧,也许不是这样的。但要弄成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在屋里坐了一 会儿,又到走廊坐了一会儿,眯起眼睛看行人,在阳光下出汗和无所事事。 第二瓶拉萨啤酒是在斜对面的岗拉梅朵喝的,坐在窗边,有些喝不动,毕竟才 早上十点半,不是酒的时光。只好发一会儿呆,喝一口,再抽一口烟下酒,直喝到 十一点半,才干掉这一瓶。 到雪酷,先去厕所放酒。然后喝咖啡,提一下神。 草刚下来,睡眼惺忪,像刚出树穴冬眠的灰熊,一屁股坐在我对面。 “哼,还喝了早酒?” “一直没去边塞远景和岗拉梅朵,”我说,“工作酒。” “票买了?” “明早十点的班机。” “打的去吧,120 元。” “不。太贵,坐民航大巴。” “早些攒够钱,上来,我也有个伴儿啊。” “说到伴儿,”我说,“我突然想起鱼,他找到了他的伴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