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铃月的故事 赌城拉斯维加斯的夜色,迷离魅人,充满着神秘的诱惑。 华溢流彩的The Strip ( 思醉普) 大街上,极尽奢华的赌场酒店散发着奇异 斑斓的光彩,美轮美奂,宛如人间里的天堂盛宴,一个海市蜃楼般的梦幻仙境。 游客如飞蛾们一般,从世界的各个角落纷涌而来,为追寻那绚丽华美的光亮 而疯狂!那是照彻人类脆弱灵魂深处的光亮。 夜色很美,也很暧昧,连空气中都浮动着情色与金钱的气味,欲望犹如一条 没有起始与终点的河流,在这座纸醉金迷的都市里蔓延流淌。 铃月仍然可以闻到那些钞票的气味,虽然它们已经被无情地扔进了赌场里不 知哪一只装钱的铁箱,但之前,它们曾安然地躺在铃月的钱包里数小时,还带着 铃月的指温和馨香。 此刻的铃月,沮丧又烦恼,脑子里空荡荡的,根本没有心情去欣赏赌城的美 丽景致。 从BELLAGIO (百乐宫) 酒店里出来后,她就如游魂一般,混在思醉普大街如 潮的人群中,漫无目的地走到百乐宫酒店的喷水湖前,感觉好累,也好疲倦。她 靠在石栏边,眼神迷惘地凝视着夜幕中波光粼粼的湖水。 身旁的游人接踵而过,有的三三两两地在附近停顿下来,准备欣赏每隔15分 钟一场的音乐喷水表演。 来赌城的人,什么样的都有,在街上,随时可以听见年轻人的欢叫,还有醉 鬼的咒骂,欢乐的人,沮丧的人,怀有各自目的的人,但丝毫改变不了赌城的壮 丽景观,赌城像一个强有力的妖娆的魔女,置身其中,你只会感受到自身的渺小 与无可奈何。 这就是铃月此刻的深切感受。 自古以来,胜者为王败者寇,赌城从来只是为胜利者展示她的欢颜和谄媚; 而失败者只能够体验到她的冷酷与无情。没什么好说的,这就是赌城。 她的心绪仍然没有从刚才的赌博中回转神来。她想不通, 为什么每次她都是 全军覆没惨败而归,难道是上辈子做了什么错事?还是自己的技术不够好?今年 是鸡年,算命的说对于属兔的铃月来说,应该是喜忧参半。唉,要说一个人的运 气不好,这么一直输下去也是毫无道理可言。可是自从新年那两天赢了几百块之 后,几乎是节节败退,越赌越怕,越怕越输,成了恶性循环。 刚才在百乐宫的百家乐赌台上,铃月输掉了刚领到的那张薪水支票,身上只 剩下40美元了。好在铃月做两份工,下周还会领到另一张一千块左右的支票,可 以用来对付下个月的房租和水电费等杂七杂八的开支,这一千块可无论如何不能 再输掉了,铃月叹了口气。 多少次了,铃月都发誓不再赌,可是每次都禁不住诱惑,一而再,再而三地 重演旧剧。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就这么轻易地送给了赌场,铃月的心里好恨,恨 赌场没用,只恨自己太懦弱,被欲望支配不能自已。 这时,百乐宫前的湖上灯光骤亮,一个男人的歌声响起,唱的是一首动听的 意大利歌曲。湖水中冲出很多细小的水柱,忽高忽低,随着乐曲旋转地舞着,轻 盈而优美。这水的舞蹈,和那温柔的歌声,仿佛丝绸一般拂过铃月的心中。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第一次惊觉到自己其实是个女人,而且是一个柔弱的, 需要被疼爱和保护的女人。铃月的眼睛模糊了,她的心脏发出一阵阵的疼痛。 自从陈峰在三年前因铃月沉迷于赌而离开她以后,铃月的内心就变冷了,她 不再去想陈峰曾经对她的好,也不再去回忆新婚时的甜蜜和那些洋溢着快乐的时 光,那时候,日子过得单纯而充实,闲暇时,两个人一起去RED ROCK (红岩石) 攀登;一起去爱达荷滑雪;开车去洛杉矶的中国城购物;去 PASEDINA ( 帕沙帝 那) 的博物馆看画……那些泡在爵士音乐吧里的浪漫夜晚;那在自家院子里一起 栽树除草的快乐;那些与陈峰手牵着手看她最喜欢的恐怖电影的夜晚……这一切 的一切,都已成了过去。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赌城的诱惑太大了,意志力不坚强的人,很 容易掉进它的陷阱。 在中国的时候,铃月没事就爱跟同事朋友打打麻将,她天性里喜欢这些奇妙 的数字组合,觉得里面有着无穷的乐趣。来赌城以后,曾试过几次约人打麻将, 可是由于赌城这个地方特殊的环境,大家的作息时间都不同,有的上白天,有的 上晚班,老是凑不齐角,觉得挺失落的。 一天下班后,几个同事邀约她去小赌一场,她出于好奇,就跟了去。人们常 说,第一次赌的人几乎都是赢,果不其然,那天铃月运气奇好,她小心翼翼地下 注,每手只玩10块钱,半小时后,居然给她赢了150 块。铃月兴奋不已。从此, 只要一有空闲,她就直奔赌场,赌注也越下越大。而这一切,陈峰并不完全清楚, 只知她是和同事去玩玩,没当回事。 那天是周末,铃月从餐馆下班后,带着刚刚领到手的工资支票,直奔 PALACE STATION ( 驿站) 赌场。在拉斯维加斯,所有的赌场里,都设有兑现支票的地方, 好像银行一样,为赌客想得十分周到。 铃月在赌场里把支票换成现金九百块钱,找了张百家乐赌桌坐了下来。这真 是个倒霉的日子,牌出的好奇怪,一会儿庄,一会儿闲,完全没有规律,一副Shoe( 一盒牌) 下来,九百块就输光了。不服气,她用银行卡到自动取款机取了一千块, 这次更邪门,连续十几次开闲家,而她坚信不可能一直是闲家赢,反而不断加倍 押在庄家,结果还不到二十分钟,又输掉了。接着干脆取了两千块……这一赌, 就是彻夜未归。 正在铃月赌得昏头昏脑的时候,手机响了,铃月看了看来电显示,是陈峰打 来的。赌桌上不允许讲电话,而她正忙着押注,输了那么多钱,哪有心情跟他说 话,于是干脆关了机。直到第二天上午十点,陈峰竟然出现在她的赌桌旁。她愣 住了,问他: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陈峰说:“从昨晚十二点到现在,这已经是我找的第十一间赌场了。” 铃月嚅嚅地说不出话。 陈峰又问:“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不知道我会担心吗?”他的眼睛发红, 不知是劳累和熬夜,还是因为伤心。 铃月心一横,道:“我不用你管,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先回家吧,我一会儿 就回去。”说完,就又埋头赌桌上了。 这一赌,一直赌到了晚上九点,连陈峰是何时默默离开都不知道。整整二十 七个小时,铃月输掉了四千八百块钱,就连身上最后的几块钱,也被她塞进了老 虎机。 垂头丧气的铃月回到家,看到陈峰一个人蜷缩在沙发里,灯也没有开。铃月 开了灯,见到桌子上摆着早已没有了热气的饭菜,越加觉得对不起陈峰。她哭着 对陈峰说:“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去赌了。” 陈峰也哭了,说他在赌城住了十几年,见到太多的人被赌害得家破人亡,他 是真的害怕呀。两人抱头痛哭,说了许多知心话,仿佛回到了蜜月时光,未来的 生活似乎又有了希望。 然而平静的日子没能维持多久。铃月故态复萌,禁不住又去赌了。就这么反 反复复,家里的存款越来越少,和陈峰之间的矛盾也越来越深。 陈峰终于绝望,他提出离婚,房子卖掉,财产一分为二。陈峰心软,始终还 是心疼铃月,所以家里的家具电器什么的,全部留给了铃月,不过这些东西,在 铃月搬家之前,都被她拍卖得所剩无几了,大件的东西,只留了一台电脑。一是 搬起家来麻烦,另一个主要的原因是,她从心里不愿意接受离婚这个事实,而一 见到这些熟悉的物件,难免会回忆起旧日的时光,令她更加难过, 还不如眼不见 为净。 陈峰是广东人,比铃月大六岁。他少年时随父母移民来美,从青年时代开始, 就一直在餐厅做厨师。性格温和憨厚。两人是通过熟人介绍认识的。一见铃月的 照片,陈峰立即喜欢上了她。 铃月身材小巧玲珑,轻盈娇柔,乍看上去,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那一双总 是爱大睁着的栗黑色眼睛,清纯又天真,扑闪扑闪的,十分惹人怜爱。不知有多 少美国人见到她以后,眼睛就好像被她粘住了似的,有的还大胆地赞美她是“东 方美女”!不过铃月的女同事们则不以为然,说她太瘦弱,一点儿都不性感,那 些老美们的审美观很有问题。 铃月不在乎自己是什么样,她有点儿不修边幅,陈峰给她买的旗袍啊,长裙 啊,她都很少穿,经常随便地套件T 恤衫和牛仔裤算数。 当时她在广州一所大学的图书馆里工作,一直单身,当朋友介绍美籍华人陈 峰给她的时候,一见照片上陈峰英俊的模样,就动了心。她心里也向往着美国, 十分好奇那是个怎样不同的世界,而同事们的艳羡,也令她有点儿飘飘然。铃月 的父母都比较开明,虽不情愿独生女儿远嫁异国他乡,但见她去意已定,也就随 她的意愿了。 得到了铃月的鼓励,陈峰很快飞回中国去见铃月,两人几乎是一见钟情,当 即在中国举行了婚礼。婚后不久,陈峰就依依不舍地告别了新婚的铃月,飞回美 国,忙着向移民局递交材料,申请铃月赴美的签证。漫长的十个月后,铃月终于 拿到签证。她怀着兴奋的心情收拾行装,带着对新生活的憧憬,飘洋过海,飞到 了美国。 她感觉自己挺幸运的,因为陈峰是个蛮不错的男人,处处宠着她,令她觉得 甜蜜幸福又温暖。而且,自己来到了拉斯维加斯这个举世闻名的赌城!这里的一 切,都让铃月惊奇不已! 刚来的时候,铃月天天缠着陈峰去思醉普大街逛,一间一间的酒店,看不完 的免费表演,逛不完的名店。每座酒店都好像是个迷宫,在里面动不动就晕头转 向,分不清东南西北,歌剧院,电影院,餐厅,保龄球馆,商店,游泳池,美容 院,画廊,简直是应有尽有。 铃月最喜欢的是 VENETIAN ( 威尼斯人) 酒店,顶棚上有蓝天白云,甚至还 有河流在酒店中蜿蜒而过,有三三两两的工人扮成船夫驾着小船在河上高歌《桑 塔露其亚》,游客只要付钱,便可以泛舟河上。还有百乐宫里那些镶嵌在天花板 上昂贵的水晶灯群,五彩缤纷;画廊里还可以欣赏到莫奈、梵高、雷诺阿、毕加 索的油画真品。 在赌城,可以看到门口高耸着艾菲尔铁塔和凯旋门的PARIS ( 巴黎) 酒店; LUXOR ( 埃及金字塔酒店) 的狮身人面像;还可以在NYNY (纽约纽约) 赌场门口, 见到傲然挺立的自由女神像。 每一间酒店都像是个浩大的宫殿,往往从一个门走到另外一个门,需要花费 一两个小时的时间。铃月喜欢逛那些设在赌场内的商店,每一间商店都装修得那 么典雅别致,不过里面的东西也贵得吓人,一件女装的背心要八百美元,一个手 袋要一千多美元,令人咋舌。不过,虽然这些东西铃月恐怕一辈子也舍不得买, 仅仅欣赏欣赏,对她来说,也是一种享受。 有一次,他们经过一间用水晶装饰的洋酒店,陈峰告诉她,曾有人去这间店 里买酒,可是进去一看,所有的酒都没有价格标签,就叫来售货员问,那瓶酒多 少钱。态度和蔼的售货员答道:“先生,如果您问这瓶酒的价钱,那我劝您还是 不要买了,因为您肯定不会买。我们的客人,都是从来不问价钱的。” 这就是拉斯维加斯!一座弥漫着奢靡气息的城市,一个金钱至上的王国。 然而,铃月也注意到,每次跟陈峰开车出去,在红绿灯转角的地方,总会看 到衣衫褴褛的人在那里乞讨,高举着“Homeless, God bless you!”( 无家可归, 上帝保佑你) 的牌子。铃月问陈峰,为什么那些人不去找份工作,陈峰说: “这些人都是酒鬼,乞讨来的钱,几乎都被他们买酒喝了;有的是赌鬼,讨 到了钱,等不及跑去送给了赌场。反正都是些懒惰的人,宁愿过这样的日子,也 不愿意找份工作,像模像样地生活。” 其实也有的人,本来只是来赌城玩的,没想到却输得精光,最惨的是那些把 交通工具都输掉的人,连家也回不了了,就这么沦落在拉斯维加斯。 不过有一次倒是个奇遇,那天,铃月和陈峰从超级市场购物出来,还没走到 停车的地方,就有一个骑自行车的中年白人,礼貌地拦住了他们。他们还以为这 个老外是想问路,结果他是讨钱。 陈峰对他说:“也许你应该去找份工作,或者到专门给无家可归的人免费吃 住的政府收容所去。” 没料到此人答道:“谢谢你的建议,不过我喜欢我现在的生活方式,至少我 还拥有自由。”说完扬长而去。倒是剩下铃月和陈峰愣在那里面面相觑,不由得 羡慕起美国人来。 喷水湖的音乐戛然而止,随着歌声的结束,一排巨大的水柱直冲云霄,再摔 落下来,一些星星点点的湖水随着巨大的风力飘到了铃月的脸颊。 今天也不知怎么了,许多从前的往事一下子涌上心头,铃月的心绪好乱。 听完了歌,游人渐渐散去,铃月也慢慢地沿着大街漫步,街角的墨西哥人直 直地把一张印有裸体美女图片的传单伸向铃月,却绕了一个弧线,递给了她身后 的一个男子。铃月吓了一跳。就加快了脚步,不料一不小心,跟一个醉醺醺的酒 鬼撞了个满怀。 “Hey, Wait !”( 嘿,等等!) 醉鬼朝她叫嚷。 她赶紧快步走开。 “Fuck! ”( 操!) 醉鬼骂道。 铃月头也不回,一路奔向停车场,等到气喘吁吁地钻进自己的车里,不知怎 么的,哽咽了起来…… “Miss, are you ok?”( 小姐,你没事吧?) 一位中年白人男子敲着车窗,冲她喊道,估计他已经注意她很久了,觉得她 的情绪反常。 美国人就是这样,在街上相视而过,常常会对你发出善意的微笑;遇到有人 发生意外,不顾自己的安危也要去救护;可是一有摩擦就对你恶语相向的,也为 数不少。绅士是美国人,地痞也是美国人,不知这个国家的文化是如何造就了这 两种截然不同的人格。 铃月隔着车窗对那人挥挥手笑笑,算是表示自己没事,待那人转身走掉后, 铃月发动了汽车。 铃月的车开上了15号高速公路,这是一条贯穿赌城南北的高速公路,赌城仿 佛被这条车流如潮的高速公路划成了东西两块。 一路上,两边的璀璨灯火尽收眼底。 越南女孩南茜 铃月的家不算太远,开了十几分钟,铃月就回到了她那小小的公寓。 其实公寓不算小,大约有一千平方英尺,但属于铃月的只有她自己的房间和 卫生间浴室。另一间被房东租给了一个越南女孩南茜。厨房共用,不过由于两个 人都比较懒,不喜欢煮饭,所以厨房的功用不大,最多用用冰箱和微波炉。偶尔 兴起去位于春山路的中国城大采购,回到家炒焖煎炸一顿忙活,却吃不了多少, 剩下的几乎都浪费了。到后来两人就几乎不买肉类和蔬菜了,谁有空经过超市的 时候,就去买点儿鸡蛋、牛奶、面包火腿和水果之类的。好在她们都是大大咧咧 的性格,彼此从不计较是谁付钱买来的,见到冰箱里有,就顺手拿来吃掉。 南茜不在家。铃月看了一下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心想今天南茜休息, 一定是跟朋友出去喝酒或者去赌场了。紧接着就看到南茜在茶几上留的一张纸条 : 铃月,等到九点不见你回来,我去瑞欧(RIO) 赌场了。 有时候铃月没钱去赌,恹恹的不得不呆在家的时候,南茜总是像变戏法一样, 从她房间的小柜子里拿出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昂贵红酒,两个人炸一盘花生米,再 切一盘火腿,这么你一杯我一杯的,就可以消磨掉整个夜晚。几杯下去,铃月往 往不胜酒力,南茜却跟没事儿一样,铃月从未见她喝醉过。有南茜在,给了铃月 很大慰藉,使得她落寞的生活里有了一些暖意。 南茜是一个好朋友。铃月想。 铃月在客厅的沙发上呆呆地坐了一会儿,觉得应该去泡个澡,便起身进了自 己的房间。 铃月的房间里,临走时换下来的衣服被凌乱地扔在了床上,摆在门口的几双 不成行的拖鞋显得有些碍眼,但那幔绣着散碎花瓣的黯红色韩国窗帘,和一盏挥 洒着鹅黄色光芒的台灯,把整个室内渲染得十分温馨和谐。 铃月一贯不喜欢美国人的家里,几乎都是百叶窗,他们不用窗帘,可没有窗 帘,算什么家呢!铃月固执地认为。 铃月脱掉衣服,到浴室放了一池热水,又从一个瓶子里倒出一把混有玫瑰花 的海盐,撒在热水池里,用手搅一搅。一转眼,整个人就滑入了热气腾腾的浴缸。 紧张了一天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下来,铃月决定什么都不再想了,她轻轻地闭 上眼睛,静静地呼气,吸气,吸气,呼气,仿佛想把心中郁积的烦闷和失败的沮 丧,通过呼吸彻底排到自己的体外。 “要是南茜在家就好了,真想好好喝几杯。” 南茜是个美貌无双的越南女孩,却说得一口流利的中文,据她说是跟她的祖 父学的。其实说她是女孩,应该不太准确,因为她已经二十八岁,而且已经结婚 了。 不过她看起来十分年轻,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像绸缎一般披肩而下,直至她 纤细的腰间,她的眼睛里透出妩媚,放射出玫瑰般的色彩,摄人心魂,她的眼睛 只要望着你,你就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梦幻般的感觉。南茜的脸部线条很美, 仿佛是艺术家的杰作。她的嘴唇性感迷人,不用口红也带着天然的艳色,而待它 微微张启的时候,就仿佛鲜美的果子一般诱人。 南茜在静的时候已经很美了,而走动的时候,长发柔柔地飘起来,拂在她那 线条优美的脸上,便简直令人可以忘却一切了。 南茜是三年前嫁到美国的,她的丈夫是广东人,在加州一家公司做会计,南 茜在加州呆了两年,不知为什么,却独自一人跑到了拉斯维加斯。 南茜似乎很不愿提起她的丈夫,只是说他们分居了,正在办理离婚。 “他不像个男人。”南茜只给了他一句评价。 南茜也喜欢赌,不过她不像铃月,铃月只要一有点儿钱,就恨不得马上驱车 到赌场,钱多就大赌,钱少就小赌;南茜每周最多赌一次,有时候一个月才赌一 次,但是每次她去赌,带的钱不下两万。她不赌百家乐,认为那是必输的赌戏, 她只赌21点,每次都押两注,每注至少一百块。 还记得第一次铃月陪她去赌,两个人在赌桌上刚坐定,她就从手提包里轻巧 地抽出一叠面值一百的美金,取两张,在供赌客下注的小圆圈里各放了一百,柔 声对发牌员说道“Money plays.”( 玩现金) 。 铃月开始还陪着她玩了一会儿,每次也押个25块、50块的,居然也不知不觉 赢了两百多块,而南茜面前赢来的筹码,起码也有两三千了。接着下来,牌风急 转直下,庄家连吃了几手,铃月感觉不妙,就退出了,可南茜无动于衷,继续下 注,结果连连被庄家吃掉。但南茜从容镇定,依然面带微笑,不急不躁,铃月不 由得赞叹南茜的心理素质。 而每次,只要庄家一赔钱,她就放5 块或10块钱在赌注前面,赌给发牌员。 这样的话,如果这一手她赢了,发牌员就会得到10块或者20块钱的小费。 故此,凡是南茜光顾的赌场,发牌员见到她,都很开心,态度也很尊敬,因 为知道她对他们非常的慷慨。 铃月曾经不解地问南茜:“你都输钱,干嘛还给他们小费呢?不如等赢了钱 以后再给他们罢。” 南茜回答说:“我不喜欢Being cheap ( 小气) ,与其最后给,不如一开始 就给,他们也会对你好点儿。” 只要有南茜在赌桌上,每位发牌员发完一小时牌,都会扔到装小费的铁箱子 里至少两百块小费。临离开赌桌去休息之前,他们都会由衷地对南茜称谢,并说 些祝她好运的话。 铃月直觉地感到,南茜的越南家人应该是很富有的。为什么有这种感觉,光 是看南茜就餐时的样子就知道。不说“吃饭”而说“就餐”,连铃月自己也觉得 有点好笑,不过,“吃饭”这个词,放在南茜这样的女人身上是不贴切的。南茜 不喜欢吃肉,平时喜欢吃蔬菜沙拉加意大利沙拉汁,她拿着餐刀,将生菜和美国 特有的幼小的胡萝卜小心地切碎,然后用叉子,轻轻地一小块一小块地送到嘴边, 完全不像铃月,胡乱地狼吞虎咽下肚。她喝酒的姿势也是优雅得无法言说。 她的衣服款式都很别致,看上去质料高贵优良,不过标签上写的大多是法文, 铃月都认不出是些什么牌子。平时在家里,南茜喜欢穿着丝绸睡衣,仪态万方地 走来走去,有时捧着一本书,斜倚在沙发上,好似画中人物。 最让铃月佩服的是,哪怕只有她一个人在家,她也是同样的举止,决不是做 出来给别人欣赏的。优雅体现在她的身上,已经成了一种属性,是那么的和谐自 然。 铃月想,也许这就是古人所谓的天生丽质难自弃吧。这种人,如果没有出生 在有良好教养的富人家庭,从小受到熏陶,是绝对没可能的。 几个月前南茜刚搬进来的时候,铃月常听到她在电话里跟人谈卖房子的事, 才知道原来她有一幢很大很漂亮的房子,正寻求买主。没过多久,房子就被一个 犹太人买走了。南茜还请求她帮忙运了些衣物杂物过来,因为铃月开着辆道奇面 包车,比较能装东西。这样铃月就有机会看到了南茜以前住过的房子。 那的确是一幢漂亮的大房子,前院里绿树成荫,一米多高的各色玫瑰花丛围 绕着整幢房子,房子的天蓬很高,家具都是高级的意大利款式,沙发是墨绿色的, 窗帘也是墨绿色的绸缎,一派高雅的格调。看得铃月赞叹不已,连连对南茜说, 多么美丽的房子,就这么卖掉,实在是太可惜了! 据南茜说,这幢房子是两年前买的,当时她和丈夫还在加州,不过他们经常 开车来拉斯维加斯玩,就买了这幢房子,付了首付的百分之二十,其余的按月供 款。 本来铃月觉得以前跟陈峰住的房子已经很不错了,可是跟南茜这幢比起来, 一下子就相形见绌,甚至显得有点儿市井寒酸气。 南茜开的车,也是一辆超豪华的黑色敞篷奔驰,市价要7 万多美金。铃月暗 暗咋舌,这个南茜看来像个落魄的贵族,简直想象不出,她怎么会搬到这么简陋 的公寓里来。铃月很想问问为什么,不过这是涉及隐私的话题,铃月几次欲问又 止,终究没好意思开口。 后来有次闲聊的时候,南茜主动告诉她,她刚来赌城的时候,没有工作,想 减轻付房款的压力,再加之自己一个人住在这幢大房子里觉得很沉闷,于是就登 报出租了五间房间之中的三间。租客一个是白人,一个是韩国人,还有一个是黑 人,都是男人。每间的租金是四百。本来那个黑人她是不想租的,架不住他软磨 硬缠,还主动把租金涨到五百,南茜也就租给了他。 听到这里,铃月瞪大了眼睛:“哇,你胆子也太大了,和三个陌生男人同住, 你不怕出事啊?” 南茜说,开始也有人劝她把房间租给同性,不过她觉得女人麻烦事太多,怕 不好相处,男人应该比较爽快一点。 故事后来的发展是,那个白人,从入住的第一天起,就不住地跟南茜说他会 按摩,按摩的技术有多么好,能让她放松,非要替她按摩,南茜婉言谢绝,仍纠 缠不休。 那个黑人,一搬进来,就不承认自己承诺的五百块租金,一定要跟别人一样, 享受同等待遇,只付四百。南茜无奈只好答应了。不过最让南茜忍无可忍的是, 那黑人经常深更半夜大放摇滚乐,弄得隔壁两人睡不好觉抱怨不说,还惹得邻居 打911 投诉。 那个韩国人就更差劲了,只付了第一个月的租金,从第二个月就声称资金紧 张缓付房租,还反找南茜借了两百块。到了第三个月,南茜发现这个无赖根本无 意付房租,只好连房租也不要了,要求他搬出去。那人不肯走,竟发狂地砸碎了 厨房的洗手池,南茜不得已打911 叫来了警察,才把那人强行弄走。 事后,精疲力尽的南茜让另外那两人也立即各找住处,限日搬出,当然那两 个房客也是十分不满,临走时还说了一些威胁她的话。 这件事,使得南茜继续住在那幢房子里,时时感到没有安全感,加之房屋的 市值在这半年内上涨了几乎一倍,所以,南茜下了决心卖掉它。 南茜的丈夫大卫 铃月在浴池里泡了半个多小时,皮肤已被热水泡得发红,人也有点虚脱的感 觉。她赶紧离开了浴池,擦干身体,披了一件松软的浴袍,到客厅给自己倒了一 杯冰牛奶,斜靠在沙发上休息。 公寓外有一只猫在喵喵地叫着,一定又是邻居家那只猫,趁黑溜出来玩儿了。 铃月推开门张望着,黑暗中只见两只闪着光的绿荧荧的眼睛,然后倏的一下,就 消失了。 铃月转身回到屋内,刚关上门,门铃忽然响了。铃月吓了一跳,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门铃停顿了一下,又再次响了起来。 铃月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门缝,问:“是谁?” “请问南茜住在这里吗?我叫大卫,是她的老公。”一个穿戴得体的四十多 岁亚洲男人站在门外,带着抱歉的神情,用一副讨好的笑容轻声对铃月说。 “啊!你是她老公,我听她说过。”铃月一下子振奋起来。 “好不容易找到这里。刚才屋里一直没人,我已经在这个小区里游逛了两个 多小时了。”大卫说,“这里环境还不错。” “南茜不知道你来吗?”铃月问。 “她知道我要来,不过具体哪天不知道,今天一上路,就开始打她的手机, 一直不通。” 铃月知道南茜这一去,恐怕当晚不一定能回来,因为南茜每次去赌,几乎都 是超过12小时,有一次居然在一张赌桌上赌了整整24个小时。 “你先进来坐吧。”铃月打开门,引领他在沙发上入坐。 “那谢谢你了。”大卫客气地说。 铃月也在客厅里坐了下来,忽然想起自己该去换件衣服,就急忙进自己的房 间去了。一会儿出来,已经换上了一件黑色的T 恤和牛仔裤。 接下来的气氛忽然尴尬起来,铃月也不知该说什么,就东一句西一句地说点 儿无关痛痒的话,而大卫话也不多,问一句答一句,每次回答铃月问题的时候, 身体都要从沙发上欠起,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铃月心里暗想,难怪南茜说他不像个男人。 已经快凌晨1 点了,大卫虽然久等南茜不见她回来,却安然地坐在沙发上, 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铃月躲进自己的屋里,给南茜打了好多电话,都是关机。 铃月知道,南茜在赌的时候,手机肯定是关着的,她不喜欢被人打扰。思来 想去,铃月决定带着大卫直接去瑞欧赌场找她。 二十分钟后,两人驱车来到了瑞欧赌场,十分容易就找到了南茜,她正坐在 高额赌注区的一张21点赌桌上,聚精会神地赌着。 看到铃月带来了大卫,她的脸上并没有显出丝毫惊奇的样子,只对他们点了 点头,仍旧继续她的赌博。 她的脸色平静,当发牌员发给她两张牌后,她用她那雪白细长的纤手握住两 张牌,慢慢地将它们错开,只露出数字的一条细边,迅即合拢,再从另一个角度 轻轻地将牌拉开,也是刚露出一点边缘,就合起来,她只用极短的时间思考,要 牌的时候,她轻轻地做着手势,不要的时候,她优雅地将牌滑入筹码的下面。 铃月从心底里发出赞叹!跟南茜相比,自己在赌的时候,尤其是输钱的时候, 脸色一定比钟馗还难看,姿势一定看起来又笨又蠢,更谈何风度。 大卫静静地站在旁边,一句话也不说。看来南茜当晚是输了不少。当她的手 气似乎要转好的时候,她开始加倍。连赌了四五手,都是赢。南茜这时在赌注圈 里所下的筹码,已经是一千六百一手了,两手总共是三千二百块钱。只须几秒钟, 接下来的那几张牌,就会决定这三千多块钱的归属。铃月在南茜的背后,看得心 也悬了起来。 不幸的是,南茜拿到的两副牌虽然一个是十九点,一个是十八点,可庄家拿 到的却是二十点。南茜输掉了这副牌。 铃月不禁望向大卫,似乎是希望他阻止南茜再赌下去,人不在赌桌上,一般 都能比较理智地思考问题。铃月感觉这晚南茜的手气不是很顺。 大卫轻声对铃月说,“不如你先回去休息吧,我留下来陪她。她的脾气可能 你也知道,她赌的时候,不能劝,一劝她就要发火。” 铃月点点头,只得独自回家了。 到家以后,铃月觉得精疲力尽,倒在床上不一会儿,就沉沉地睡着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