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娇滴滴的女孩儿 1 山依然绿着,山巅上的岚气似乎更浓,猛不丁地会使人产生错觉,以为那是云。 天气凉爽,那些酷热的日子简直令人不堪回首。 邹河这几天神情怪异。一会儿现出类似老年性痴呆的样子,一会儿又如年轻人 般兴高彩烈。汤米暗中观察着他,知道这情形对老年人来说不太适合。 又过了两天,老先生带回一个女孩儿来。女孩子长得又高又大,动作有些笨拙, 但说话却是娇滴滴的,很媚人。邹河给李家又介绍了个房客。 女孩子叫冬至。一定是冬至那天生的。一听也大半知道她生在农村里。现如今 农村女子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开化,他们不但受到了教育,还有机会走出来闯荡一番。 冬至这里瞅瞅,那里看看,还打开飘飘房门看。飘飘那时正穿着很少的衣服, 躺在床上看书。 冬至盯着飘飘。飘飘在吃惊的同时感觉到她的目光好像充满了敌意。 “你叫飘飘,是吗?”冬至把半个身子夹在门里,生硬地问。 雪飘飘不知哪儿跑来的这么个高个子姑娘,竟有些紧张。 “我是飘飘,你是找我吗?” 冬至早已把屋里一切都看够了,才不情愿地盯住飘飘。 “我不是找你的,不过是随便问问。” 冬至说完闪电似地把门关上,走下那三级台阶。 邹河正用欣赏的目光望着冬至,脚边是几个大包,还有锅碗瓢盆等杂物。 “冬至,快住屋里搬东西吧?”邹河的口气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既宠爱又 关切。 冬至嘟着艳红的小嘴,几步就迈到了邹河近前。 “她的屋子怎么那么香?人也长得像个狐狸精似的。” 邹河很慌张,小声道:“冬至,你别这么说飘飘,她是个好姑娘。” “我看不像。”冬至气呼呼地往汤米隔壁的房间搬东西。那卖菜的宁老板搬走 了,他在西北旺买了一座小院。 汤米见老先生也提了大包往屋里走,很吃力的样子,他就想出去帮忙,可他似 乎又感觉到了什么,呆呆地没有动。 雪飘飘穿一身白色休闲服,大方又自然地提起一个大包。 “放下!”冬至气哼哼地喊。 邹河忍不住说:“冬至,你看人家飘飘本是帮你,你却是这个态度。” 冬至上下看飘飘,脸气得很红。 “穿得这么干净分明是出来显摆的,还说是帮我干活儿!” 雪飘飘并没放下包,而是把包拎进了屋。她没有生气,只是因出了力,呼吸有 点急促,脸上涌起一抹潮红。 “我如果穿了脏衣服,就会把你东西弄脏。” 冬至更生气,把已拎起的包掼在地上。包里发出丁丁当当的声响。 邹河很难堪,求救似地看着雪飘飘。 飘飘的心在下沉。她太熟悉这种神态了。她接触过各个年龄段的男人,最令她 不忍和害怕的就是上了年纪的男人。他们一旦陷入感情的泥沼就很难自拔,结局往 往很惨痛。恋爱对老年人来说是至命的。邹老先生已经面临了这样的处境。她很尊 敬他。他一辈子没儿女,有谁真正疼他,关心他呢?她想为他做些什么,以便分散 他的注意力。 “老先生,文化公司的标牌做了没有?如果还没有做,我帮你找人。” 邹河舒出口气,感激地看了看她,又慈爱地瞥了眼冬至。 “本来小红毛答应给做,现在他不在,正好冬至有老乡是搞装璜的,我托了她。” 雪飘飘淡淡地笑了一下,极力拢回飘走的神思。 “您又多了帮手,公司一定能办好。” 邹河哈哈笑,“但愿吧。不过,有汤米和你们,我心里的确踏实了不少。” 冬至突然走到雪飘飘面前,声音极低地问:“你得告诉我,这院子里的小伙子 是不是都跟你好?” 雪飘飘被这种不及防的问话弄愣了,眼前是张白净的脸,鼻子和嘴十分秀气, 只是很野性。 “不告诉拉倒,有什么了不起的!”那脸又移开了。 邹河没能听见她们说了什么,很茫然。雪飘飘不看他,以免他尴尬。她只冲冬 至说:“如果你愿意让我帮你布置房间,我会很高兴帮你。” 冬至噘着嘴想了想,“好吧,就布置成你那样的。” 邹河开心地笑了起来,“看吧,两个漂亮的姑娘,不是仇敌便是朋友。” 周生从外面回来,见到冬至的背影,吃惊得险些叫出声来,他撒腿就跑。天哪! 偌大个北京,她怎么当真就找来了。 2 汤米越来越觉空虚,他呆在北京就像是个盲流一样,老想捞世界又总是摸不到 门路。他快成游手好闲的人了。 雪飘飘说:“我觉着作家不该流浪。作家的本分就是写作品,在大城市或在草 房里都能写。” 汤米无言以对。他知道雪飘飘在为他返乡做铺垫,让他在心理上对回去后可能 遇到的难堪有个准备。 飘飘靠在枣树上又陷入了恍惚状态,那模样让任何人也不忍惊动她。 她在逃脱。她在逃离现实。她在逃离自己。 落下来一片枣树叶子,很轻,没有声音,可雪飘飘却惊得睁大了眼,脸色起初 很白,后来渐渐地变得粉面如桃花了。 “飘飘,你能不能为我找份工作?邹老先生的公司我看也用不了多少人,还是 不要给他添麻烦好。” 雪飘飘令汤米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头。她的心也皱了皱。她觉得让他出去做工 实在是太残酷。 汤米怕街坊听到,声音很低,“除了高科技我搞不了,其它的,我都可以试着 做,就是站柜台也行。” 雪飘飘的话声极慢,每个字都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在老家你不是有工作?” 汤米勃然大怒。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气愤,他简直发疯了,攥着两个拳 头,咆哮,“我是被解聘的,我是个废物!” 院子里在家的人都在偷听。邹河没在家,冬至陪他到工商局去了。 周生没在家住。 “我滚回老家,人家会怎么说我?就连我那瞎了眼的二姨也会嘲笑我,会说我 走时还穿着囫囵的裤子,回来时却露了屁股。” 雪飘飘平静得简直没有一点道理。她等他说完了,才说:“我是要走的。北京 不是对每个人都合适。” 汤米从来没想过飘飘会离开北京,她在这里几乎有了个非常舒适的家,喜欢她 的男人又那么多,她随时都可以找个自己喜欢的人嫁掉。他的火气莫名其妙地泄去 了。 “下雪的时候,雪片如槐花,那时我就该走了。”她想往地眯着眼睛,仿佛已 有雪落在了她的长长的睫毛上。 汤米心里滚过一股凉意,不敢看她,好像她已是个死了的人似的。他想把她抱 在怀里,抱得紧紧的。 雪飘飘说:“其实,阳世的人都是死人,只有在阴间人才是活着的。” 汤米再次感到了她的怪异。没人知她在想些什么。阳光如诗般流泻下来,万物 都是它的韵脚。他想改变自己惊慌的心态,便再一次说:“我真想让你帮我找个工 作。” 雪飘飘看了看他。他觉得她看他好像也没看他。 “好吧,你是想现在就去上班,还是等明天?” 汤米激动起来,能有份工作是很不错的。 “你想让我去哪儿上班?” “香春桑拿浴你知道吧?就是那座粉红的大楼,两边的配楼是淡灰色的。” 汤米的脸色涨红了,觉得她在嘲弄他。 她的眼光又游离开去,话声也是十分模糊的,但却有一种内在的力量,抓住了 汤米的心。 “释伽牟尼是吃了女子的奶水才成佛的,这是你跟我说的。你去那里就是去管 理那三十多名按摩女。” 汤米心里很不自在,“还有别的工作吗?” “别的吗?都不太适合你。在那里你会看到你一辈子都休想看到的东西。” “我可不敢去那种地方。” “你不用害怕,你的工作关系不会落到那里的。档案上不会写上这一笔。”她 淡淡地笑了一下。 唧鸟的叫声突然入了耳。汤米烦躁地推门进了屋。他抓起那面平时理妆的小镜 子,照了照自己。他真怕见到的是一副老鸨的嘴脸。他还是他,虽然黑瘦了些,可 还是东北的硬汉子,他对自己的形像还很满意。 3 马原换了岗,往住处走。雪从微黑的天空飘下来,带着各种色彩和气味,红的、 绿的、黄的、香甜的……似梦似幻地落在头上身上。 警车的鸣叫偶尔从渐强的风中传过来。 过了西苑,再过北大燕北园,不远就到肖家河了。 往回走的路上,马原一直在想,无论再苦也要坚持下去,自己在北京当保安为 家里争了多少面子呀。他是想用这办法征服父母的心,最终同意他跟王玲结婚。可 这样下去啥时是个头呢? 要是能使父母心软就好了,那样他们就可以堂堂正正地成为夫妻。看到院外停 的大红摩托上一层厚厚的雪,他便知道,小张又在隔壁的沈香的房里睡下了,她已 经把小汪赶走了。 沈香和他们的房间都没吊房顶,上面是通的。租房子时房东就已说好,如果要 吊房顶也可以,那要每月多加三十元钱。考虑到经济上的困难,也只好做罢。 小张是卖熟食的,摆了两个小摊。一个他老婆经营,另一个他雇了沈香。 沈香讹去了马原的三轮车和卖猪头肉的货摊。她自己支撑了不多日子,就遇到 了小张。小张出于职业的缘故专门对卖熟食的感兴趣,特别是卖猪头肉的,因为他 自己就是由卖猪头肉起家的。 沈香把自己打扮得干净惹人,加上她会说奉承话,买她货的人还真不少。 小张观察了她好几天,发现她目光发散,情态轻佻,便知这是个有机可乘的女 人。 “喂。”小张把摩托停在小摊前。 沈香心里颤了颤。她觉得她好像遇到了她一直想遇到的人。在她狂热的心空之 中情雨突然下个不停,让她迷离,使她感到无限绝望,她缓慢地抬起了脸。 “我看你每天都站在这里风吹日晒的,白瞎了你的好面孔。” 沈香对这在别的女子听来是轻浮的话很满意,因为她已经不想再寻找什么真正 的感情了,那玩意是人一生中真正的灾难。 面前这个男人姿态优美,很难想像她与这人之间能发生什么淫狠的事情。所以 她似乎有些失望。 他双腿仍跨在摩托车上,抽动着鼻子。 “你的汤里保证有大烟。” 沈香着实吓了一跳,值得庆幸的是此时摊前并无顾客。 “你胡说些什么?要是不买就走开,别挡我生意。” 她不能让任何人阻挡她的生意。她豁出了老脸,才争得了这个摊位,这是让她 最终在北京立足的阶梯。 “那好吧,我走了。” 他走了,她却失魂落魂的。 她等了他好几天,每分每秒都像利刀在削她做生意的热情,而另种东西却在心 里膨胀。到那时她才知道她从没经历过爱情,以前的一切都是她自身所产生的幻像, 是低级趣味。小张对她的漠视对她产生强大的吸引。她在这种诱惑面前变得非常贪 婪和盲目。当一天下午,他在秋风之中走过来时,她差点朝他奔了过去。 后来,小张就给沈香交房钱。李山对同院的人说,小张这人不正经,换了不知 有多少女人了。他先前就认识他,沈香已是他换的第三个女人。你说这女子图什么 呢? 小张有老婆,也有孩子,又没多少钱,要说长像,也很一般。可总有女孩子缠 着他。 王玲不记仇,倒是为沈香担心,她几次都想问问沈香,她知不知道小张情况, 小张骗没骗她。可看到他们俩个爱得死去活来的样子,她始终也没问出口。 每天小张都和沈香在房里叽叽咕咕地折腾到后半夜,小张骑摩托回自己家。 沈香刚来北京那会儿,在一家叫蓝梦的发廊里帮忙。总有很多顾客找很多借口 到她们发廊来坐。开始时,来了还理理发,吹吹风什么的。到了后来,混得熟了, 来了眉来眼去的瞅她,也不再花一分钱,尤其到了晚上,不到非走不可的时候是绝 对不会走的。 老板娘对沈香有了想法,也不说,总发邪火,从各个方面找她毛病。沈香知道 原因,也没办法,只是更努力地干活儿。 老板娘又雇了个年岁大的帮工,沈香便没事可做了。 转眼过了这年的春节。正月里不理发不整头是中国人的风俗,北京本地的人虽 然不怎么讲这些,可生意总归是差了许多。 老板娘就把沈香辞了。临走老板娘送她一句话:你天生就该做妓女。 沈香又跟电脑学校的一个小伙子同居了,她学会了打字。什么都不是她想干的, 她只求找个有钱的男人,要么自己有个买卖。 那时,小张的帮工是冬至。小张因泡上了沈香,便不在冬至身上那么用心,去 冬至处过夜的次数也就少了许多,往往是从沈香那里出来就是后半夜了,也只能骑 了摩托车直奔家去。家里老婆虽知他雇的帮工冬至是他的情人,跟他同居有些日子 了,可他不多在她身上花钱,又顾家,也就不说什么。 冬至知小张不像开始那么爱她,也觉没必要在他身上那么用情,细想想,倒不 如跟了杨浩。要没小张的出现,冬至是不会离开杨浩的。 冬至找周生找得好苦,她越找越放不了手,越找越艰难。她并不是多么爱周生, 他俩只见过一面,是她性格中的倔犟使她这么做的,她就要找到他当面羞辱他,不 然,她活着就像没活。她缕着细若游丝的线索,遇到了杨浩。 冬至说来说去还是个好人家的孩子。杨浩在肖家河地区给她物色了一套房子, 要给她买下来,可她死活就是不同意。他多给她钱,她也不要。杨浩相中的就是冬 至这一点。他跟她在一起也是为了气气雪飘飘。 杨浩就是想引起雪飘飘嫉妒,让她把心思用到自己身上。 杨浩配了一个呼机给她。想飘飘了,他就到香春包间房,然后就给冬至打传呼。 冬至每次都是骑着她从旧货市场买的自行车去赴杨浩的约会。也不坐电梯,呼 哧带喘地上了楼就去敲杨浩房间的门。 冬至自从认识了小张;已连着三次没去赴杨浩的约会了。杨浩也不在意。 冬至已知周生的下落,她又怕见他。那时她又遇到了小张。小张说,你给我当 帮工吧,她就给他当了帮工。她也不要他什么钱,每天小张给她买饭吃,再就什么 也不管了。 冬至早起就到店里,有送货的来,该上什么货,她替小张上了,记上一笔帐。 开始是小张进货,小张管帐,一来二去的就像现在这个样子了。可小张每晚清帐点 货的时候从来也没差过一分钱。小张便有些过意不去。两个店面,虽然都是他的, 可实际上他什么心也不用操,他就更用心在两个女人身上。小张家回得晚,陪了冬 至又要回家陪自己的老婆,所以起得就迟,每天都是到了店里就和冬至一起吃午饭。 年底了,小张非要多分给冬至一些钱。冬至便有些伤心,自此冬至心里便有些 不痛快。而小张说完也就说完了,并没真给她钱。 店里的事有冬至支撑着,小张有时间就往沈香那里跑,一来二去的,就又喜欢 上了沈香。冬至知道后,就更伤心了,就下了决心又赴了几次杨浩的约会。 邹河认识冬至后,就对她很关心。如果有一天看不见她,他就难受。 小张时常想,自己这不成了玩弄女性的恶棍了吗?便下决心不再这样对不起和 自己好的女孩子。 小张发誓要背着自己的老婆攒一大笔钱。 “你想不想自己开一个发廊?”春节后的这天晚上小张对沈香说,他已经很长 时间没去冬至那过夜了。他还不知冬至再也不会来他这里当帮工了。 “如果是我自己的,我就想开。” “当然是你自己的。” 沈香想起小张就如同在农村的家里想起北京和深圳一样,在她的想像里这两座 城市一直是放射光芒的。 “我要是有冬至的福气,就烧高香了。” 听到冬至的名字,小张窘迫得满脸通红。心里恨着,不希望沈香说下去。可她 偏不。 “冬至真不知足,这下把你坑苦了吧。卷走了你多少钱财?” 小张愣呵呵的。 街上半明半暗的。 冬至确实是搬走了,小张不知道她也报沈香这院子来了。 傻冬至,她怎么一声不吱就走了? 傻冬至,人们这样说你你不觉得亏吗? 小张失魂一样站在街上。沈香就站在离他一步远的大枣树的暗影里。那一刻, 沈香就真正地爱上了这个痴心的小张,下决心对他好,不像冬至那样。 沈香就代替了冬至。 马原大门没有推开,却听见哪个屋里好像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的说话声,他便不 再继续推门。正不知如何是好,大门在黑暗中无声地开了。 马原还没转过身,一只细软的手已搭在他的胳膊上。 “快进来吧。飘飘和汤米好上了,他俩还不知要唠到什么时候。”马原看到王 玲的眼睛在黑暗中幽幽闪亮,什么也没听到似的,一动没动。 “你别出声。呆会飘飘还要去上班。” 马原还是一动没动,他心里很害怕,怕王玲再次离开他。 马原在往院子里走的时候,又下了一次决心,一定要好好在北京混,为王玲真 真正正地争口气。然后回到家乡,起座大房子,再让王玲给他生出个胖娃来。 4 于世红现在更不惧李山了,她跟李老太太成了战友,一起抵抗李山。李山蔫了, 不太爱管闲事了。 于世红搬个小板凳坐在正房探出的雨搭下摘芹菜。 “你说,小张长得好看吗?” “他呀,多难看呀,大嘴叉子,又黑,走路一撇一撇的,一看就是大老爷们儿。” 王玲对着窗上的玻璃梳着头,不屑地说。 “我看他挺好看。好不好看不能光凭长相,还要看他有没有风度。我看小张身 上就有一种成熟的魅力。”于世红说着,心里直发慌,这是怎么了,小张好不好看 与自己有何干系?她想开了,她跟李出没缘,也就算了。 “也是。”王玲听出于大姐对小张的好感,便不戗着她。她跟小马没正式结婚, 只能算是同居,她不想惹恼房东。 “赶情你说小张,找什么样的女的找不着,图什么呢,那冬至,这沈香,要多 难看有多难看,小张怎么能看上她们呢?”于世红往对面沈香的房间呶呶嘴,“骚 狐狸。” 王玲心想,于大姐八成是爱上了小张,不然又吃醋又嫉妒的为什么? “小香,小香。”小张轻轻地敲着街门。 于世红三步两步冲了出来,脸粉红粉红的。 “小张,你真早呀。你是叫谁给你开门呀,我的小名也叫小香。” “我怎么敢叫您小香呢,于大姐,这么早,打扰您了,真不好意思。赶明个儿, 您和大哥有时间,我请你们下馆子。” “满院子就您会来事儿,招人喜欢。”于世红眼波流动,一瞟一瞟地瞅小张。 小张是惯于风情的,一看就明白了当中的玄妙,忍着激动,在推门时把手按在 了于大姐手上。 于世红对小张的举动惊喜万分,并没把手移开。两个人似乎怀着一个共同的秘 密了。 于世红用身体挡着小张,也挡着王玲的视线。 “大姐,沈香是不是还没起?她这两天太累了,我就不进去了。您就告诉她, 这两天我要出远门儿,这边她就多费神吧。大姐,有您在这儿,我出门心里也踏实。” 小张轻一下,重一下地捏于世红的手。 “小张,别着急走呀。”于世红拽了小张的衣服。 “我走了,您别出来了,外面风大,小心别吹着您。”小张又温柔地瞅一眼她, 把街门慢慢合上。 李老太太本来是站在大缸前沉思默想的,一听小张的摩托她就醒过神儿来。 “要出事了。” 于世红厌烦地问:“出什么事?好模好样地说这些,说得我脑袋疼。”人老了 就成精了,她也许不该帮她长威风,还是让李山压着她好。不过想想老太太也怪可 怜的,念她也是李出的妈,她就好生孝顺她吧。 李老太太默默地伸出拐棍,似乎想把大缸撬起来。 于世红回头看看王玲。王玲正把梳拢的头用皮套扎上,并没注意她和小张。可 于世红的心还是怦怦跳,她真伯掩盖不住自己的慌乱神色,让王玲看出什么,便推 开街门,走了出去。 李山听见门响,从房里走出来,懒懒的,一副睡意朦胧的样子。见了梳洗完的 王玲,心里一振。 “王玲,这阵子忙什么呢?”他的声音又小又暖昧。“我知道你除了忙男人也 忙不了什么,我心里还不清楚。” “还是在麦当劳当招待,晚上我跟飘飘还要上夜大。”王玲知道他不相信,可 也只能这样应付。 一过两天,我外面的房子收拾好了,开个食杂店,你也别出去打工了,帮我的 忙得了。”他挨过来,挺着脸皮。 “于大姐每天上班来回骑自行车要两三个小时,挣得又少,让她看店不正好吗?” 王玲开了门,想进屋去,可李山却跟着她。于大姐就在街门外,王玲进退两难,不 知如何才好。 “她呀,”他更压低了声音,“没文化,连帐都不会算,跟本不行,哪像你, 长得又好,又有知识。”他伸手要摸她的胸脯。 “飘飘,你怎么还不起床呀,都几点了?” 王玲喊了一声,把李山的手吓缩回去。 5 沈香说:“冬至看上去挺傻的,傻人心眼儿更多。” 小张心里明镜似的知她想着法破坏他和冬至的交情,直想乐。她八成是真的爱 上了自己,要不然怎么总想独占自己的感情。 小张拽过沈香的手,“你要有飘飘那么苗条好看就好了。”不禁在她脸蛋上亲 了亲。 沈香心里格噔一下。 可她还是尽着力去讨好他,把眼媚了再媚,声音娇滴滴的。小张起初心里还挣 扎着,可一个回合还没下来就败下阵来。他把沈香放倒,贴过身去。 “当当当”,屋外李山敲着王玲房门。 李山在门口喊:“快开门。” 小张怨道:“你总也不把门闩好。总是这样扫兴。” 沈香闩了门,把自来水放开,“哗哗”的,就是趴在门上也听不到里面的动静。 于世红中午下班回来了。 李山掩饰着慌乱:“能省几个钱,以后中午就在外面吃得了。跑来跑去的也不 嫌累?” 于世红得意非凡,她现在才算活出点滋味儿。男人也知道疼她了,别的男人也 对她好。 王玲从屋里出来:“李大哥,您敲我门有事吗?” 李山慌得什么似的:“大中午头的,门闩那么严,有男人在里面怎么的?” “您一上午不都在我门口转来转去的,有没有男人,您还不知道?我们小马上 班也没回来呀。” 小张和沈香到了关键时刻。 沈香说:“咱俩个结婚吧。” 小张说:“你看你,真扫兴。” 沈香又说:“咱俩个就结婚吧,你到底答不答应我?” 小张没法儿,只得应付她说:“我搬过来住不就得了。” 沈香就在小张身上用了心。不一会儿他就瘫软了。 于世从兴奋中反过神来,怎么看李山怎么觉得不自在,也是,你敲人家门干什 么?她就盯着他看。 听到于世红收拾锅碗的声音,王玲也觉出饿来。 “这两天我把咱外面的房子收拾收拾得了,先开个食杂店试试。” “也是,省得我跑来跑去的,又挣不了几个钱。” “你得了吧。我这不正想和王玲商量商量这事。” 王玲就又从屋里出来:“李大哥,您就别在我身上想法子了,我在麦当劳干得 挺好,再说晚上我还要去念夜大,没时间,飘飘也跟我去。” 她总提飘飘是想增强可信度。 李山还想说什么,可没说出口。 沈香从屋里出来便张罗,“我跟小张要结婚了。” 小张站在沈香身后:“你胡说什么,疯了吗?” 枣树的影子罩住了整个院子。蝉鸣一直也没间歇。王玲抬头瞅了瞅,并没看见 蝉的闪亮翅膀。 6 只有个把月时间,四合院里的青年男女便都起了某种变化。要说乱了套,也并 没有。 小张也不再回自己原来的家。 小张出门回来,看到沈香的第一眼便决定再也不离开她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她 就变得黑瘦黑瘦的,让小张心疼又难受。这女的,怎能让人再对不起她。 王玲说:“小张你可要给沈香好好补补,她一个星期竟吃馒头喝凉水了,可是 却把你的铺子经营得那么红火。” 于世红穿了一件新近买的减价裙子,媚着眼说:“沈香老家不是定了婆家?” 小张只是乐,不时还夸于世红两句,“于大姐长得就是年轻,从后面瞅,大学 生似的。” 沈香也不生气,抿了嘴,笑呵呵地拽小张进屋。 雪飘飘晚上又开始去麦当劳和夜大上学。但她并没约王玲,杨浩总在暗中护送 她。谁也不知冬至在外面忙什么,她做了文化公司公关部的经理,天天出去公关, 谁也见不着她。 周生还是没敢回来。 飘飘来到香春。 杨领班说:“飘飘,又榜上谁了?这么长时间也没露面?” 雪飘飘说:“能傍上谁?在这儿认识的人谁能跟你真心?” 杨领班说:“你不是和一个作家好上了?你打算跟他一辈子呀?听说他可是个 穷鬼?” 雪飘飘便什么也没说。 杨领班说:“他是不知你挣的什么钱?要知你在这儿工作,他还能要你?” “飘飘,不过也没什么,前几天咱经理和管这片的片警疏通好了,以后不会再 有什么麻烦,只要你不把他带来,保管他一辈子也不会知你做的是什么工作。前几 日冬至和杨浩来咱这儿开房,那杨浩可真大方,还给服务员小费呢,跟外国人似的。 你跟他熟不熟?不熟我给你介绍介绍。” 小红毛气汹汹地进来。 “飘飘,快跟我回去,我就知你要来这儿,快回去。” 领班不屑地看着穿戴奇特的小红毛。 雪飘飘却猫似地也不争辩,脸红红的,告别的话也没有跟领班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