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第五章月亮花(6) 我爹宣读《婚姻法》时的声音肯定很有震慑力:“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 1950年3 月3 日政务院第二十二次政务会议通过,1950年4 月13日中央人民政府 委员会第七次会议通过。第一章原则,第一条废除包办强迫、男尊女卑、漠视子 女利益的封建主义婚姻制度。实行男女婚姻自由、一夫一妻、男女权利平等、保 护妇女和子女合法权益的新民主主义婚姻制度。第二条禁止重婚、纳妾。禁止童 养媳。禁止干涉寡妇婚姻自由。禁止任何人借婚姻关系问题索取财物……” 我爹宣读完《婚姻法》后,当场警告米拉甫,不但不允许娶阿伊古丽当小老 婆,而且现在的两个老婆只能要一个,限期打发走一个,否则就犯重婚罪,要法 办。 马指导员后来曾经对我说过,他也知道国家刚颁布了新《婚姻法》,但却没 太放在心上,在新疆连女人都没有,找老婆结婚我连想都没有想过,关心什么 《婚姻法》呀。没想到这《婚姻法》却在“减租反霸”时用上了。 马指导员说,他当时还有点嫉妒我爹,他是指导员,讲道理耍嘴皮子的事应 该是指导员的,结果却被连长抢了。马指导员当时确实没有想到新颁布的《婚姻 法》能用在“减租反霸”上,马指导员后来说,论文化他和我爹差不多,都是初 小毕业,论脑瓜子还是我爹够用;不过,我们连真有文化的是人家大学生秦安疆。 马指导员肯定没有想到,我爹用新中国的《婚姻法》在英买里克村展开了 “减租反霸”斗争,这个点子是秦安疆出的,就我爹的那点文化水平,他说不出 那番话,也想不到《婚姻法》上。 根据马指导员的说法,阿伊古丽来到了他们的地窝子里,他们立刻集合队伍 就去了英买里克村。其实,米拉甫老爷要娶阿伊古丽为小老婆,这件事是阿伊古 丽的哥哥胡子? 阿吾东说的,他告诉了翻译买买提,翻译告诉了我爹,让我爹想 办法救救阿伊古丽,都解放了还当人家的小老婆,可惜了。我爹也觉得这事十分 荒唐,要坚决阻止米拉甫老爷,可是又不能蛮干,翻译说这种事在维吾尔人中很 正常,是符合教规的。 我爹就去找他的文书秦安疆商量,秦安疆说,这是违背《婚姻法》的,无论 什么信仰都不能违法。秦安疆的话让我爹醍醐灌顶,才有了根据《婚姻法》展开 “减租反霸”的斗争的想法。当然,这一切马指导员就不知情了。在后来的日子 里,秦安疆简直就成了我爹的秘密军师。这使马指导员一直觉得自己的脑瓜子没 有我爹够用。 斗争了米拉甫后,英买里克村的“减租反霸”工作一下就打开了局面。韩排 长后来说,维吾尔老乡开始主动找解放军了。更重要的是,我爹用《婚姻法》救 了阿伊古丽。我爹不是承诺有解放军给阿伊古丽撑腰嘛,阿伊古丽要成为人家的 小老婆了,第一个找到的是解放军的胡连长,如果阿伊古丽的求助得不到解放军 的支持,那“减租反霸”在村里就更不可能了。 总之,我爹救阿伊古丽是一举几得的好事情,他既实现了自己的诺言,也展 开了“减租反霸”的工作,还让阿伊古丽感觉到解放军是可以依靠的,是可以信 任的。 可能不仅是阿伊古丽,当时的维吾尔老乡都不太敢依靠解放军。开始,是怕 解放军和其他汉人一样欺负他们;后来,见解放军和气待人,打死了羊还赔偿, 不怕解放军了,又怕解放军开拔走了。维吾尔老乡和汉族老乡一样,有一个固有 的认识,那就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所以,当年阿伊古丽和战士们聊 天时问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们到底还走不走?”这话阿伊古丽也问过我爹。 我爹坚定地回答:“不走了,我们永远在这里。” 其实,我爹当年这样回答阿伊古丽,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是走还是不走。当时 新疆的政治情况很复杂,解放军的一个师要分别驻防南疆一千公里的几个城市, 地域辽阔,线长面广。南疆的广大农村封建势力十分强大,不少地区还保留着封 建庄园式的农奴制度。据说,在农村谁家女儿出嫁,都要先送给巴依老爷过初夜, 一个巴依老爷娶谁家的女儿当小老婆,那算是对你的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