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第九章围猎(6) 我爹的这句话一是为自己辩解,二是为马指导员开脱。我爹见团长和政委发 这么大火,认识到了不向团里报告是一件十分严重的错误,处分是跑不了了。我 爹多贼呀,先把指导员洗清,把事情揽下来了。一个连没有连长可以,没有指导 员不行。要是连长、指导员都受处分了,那这个连就完了,想翻身都难。 政委没有骂我爹,但不骂比骂更可怕。政委当场宣布了对我爹的处分。我估 计这是团长和政委在地窝子顶上已经商量好的,他们一边愤怒地在我爹的地窝子 顶上跺着脚,将沙子漏了我爹一床,一边商量着给我爹的处分。其实,在我爹返 回驻地之前,侦察分队都已经陆续返回了,情况都向团长、政委报告了。发生了 这么大的事,不首先向上级报告,擅自做主,这实在是太无组织无纪律了,不给 处分是不行的。 当年,给我爹的处分是:免除连长职务,一连连长由指导员马长路代理;胡 一桂同志接替一连一排韩亮同志前往英买里克村协助土改工作。 后来,上级追认了韩排长和那两个战士为革命烈士,将韩排长和那两名战士 就埋在了枯死的胡杨林里。在他们的墓前立了碑,称号为“大漠英雄”。墓碑上 刻着“大漠英雄韩亮同志永垂不朽!”政委亲自为韩排长他们致了悼词,排枪向 明亮的天空中鸣放。自从韩排长和那两位烈士埋在枯死的胡杨林后,那胡杨林就 成了兵团人的墓地,成了胡杨麻扎。 韩排长牺牲了,英买里克村的土改还要继续进行,我爹背着背包又带着两个 战士去了英买里克村。应该说我爹在英买里克村的土改工作搞得是有声有色的, 连长的工作能力就是比排长强。我爹当初给韩排长支招叫:“先分驴再分地”, 可是韩排长给老乡们分驴,老乡却不敢要,这是因为韩排长的群众工作没有做到 家。 韩排长当时没有能理解我爹所谓“先分驴再分地”的内在含义,先分驴的目 的不是分驴本身,是通过分驴打击巴依米拉甫的嚣张气焰,通过分驴控诉米拉甫 对佃户的压迫,通过分驴发动群众。韩排长为分驴而分驴,老乡们当然不敢要了。 我爹到英买里克村搞土改开始也想从驴开始,结果驴都被他打死了,没有驴做文 章了,我爹当时心中肯定很后悔,要是不把驴都打死就好了。没有了驴只有找其 他东西做文章了,我爹知道做任何工作都要有个开端,这个开端就是要找个说法, 找一个揭开盖子的由头,找到由头了就等于找到了千头万绪的那个线头,拉住了 线头,再复杂的问题都能理顺。 我爹去英买里克村后,白天和维吾尔族老乡一起干活,晚上搞“访贫问苦”, 要睡就睡在维吾尔族老乡低矮的土屋里,不像韩排长每天还要回连队。我爹十分 尊重少数民族的信仰,当老乡做“乃玛孜”时,我爹总是严肃地坐在一旁,连大 气都不喘一口。日常生活也尽量和维吾尔老乡保持一致,还改掉了喜欢吃猪头肉 的习惯,维吾尔人不吃猪肉。我爹还努力学习维吾尔语,还给自己取了一个维吾 尔族名字,叫什么巴克西,不过维吾尔人都不这样叫他,就叫他玉素甫(干部)。 我爹在英买里克村呆着,只有一个目的,把英买里克村的土改工作搞好,不 要再出任何问题。按理说,米拉甫的大儿子带来的土匪已经消灭,米拉甫已经被 抓了起来,可是我爹要给老乡分地,老乡们还是不积极,我爹问小阿吾东,他也 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有一天我爹问小阿吾东,英买里克村谁最穷?小阿吾东说是艾孜麦提? 买买 提(艾孜麦提意为“断臂”)。就是那天晚上在村口告诉我大郎被抓的那个老人。 小阿吾东说,他是米拉甫的长工。他的一只胳膊从里面断了,也没人管,骨头没 有接上,天长日久胳膊就再也抬不起来了。我爹问他的胳膊是怎么断的?小阿吾 东说是米拉甫老爷把他吊在门口的大桑树上,吊了三天三夜,就吊断了。 我爹和小阿吾东一起到了断臂家,这是一间低矮的小土坏房,里面黑乎乎的, 可以说是家徒四壁。断臂已经五十多岁,给米拉甫打了几十年长工,一无所有。 他孤身一人就住在小土屋里,没有任何人理会。断臂唯一的擅长就是唱歌,他的 嗓子好,都五十多岁了,声音还十分洪亮,我爹去看断臂时给他送去了馕和吐孩 温(鸡蛋),断臂流着泪说了声热合麦提(谢谢),就泣不成声了。然后,断臂 就唱: